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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死亡掠过身边

  几天没登录校友录,再登录时,已经出了大事情。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去世了。5天前,脑瘤夺走了他29岁的生命。打电话问北京的同学,才知道他们几天前就知道这个噩耗了。我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说告诉了同一座城市的其他同学。死亡的消息就这样在路上被耽搁了。这三天,我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有时还喝喝酒,打打麻将。
  
  被耽搁的消息突然出现时,变成了一颗穿透力十足的子弹。我还可以像往常一样在校友录上悠闲地溜达,但同学通讯地址簿中的一个资料已经永远没有意义了。同学们不同程度地被突如其来的噩耗震醒。留言很快占满了平时要几周才能添满的空间。他们同我一样,一直模糊地认为死亡离自己很远。
  
  我试图回忆起一些大学时的情景,记忆像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留下的只是一些被时光无情消化的残渣。有的同学为死者在网上建了一个致哀处,而我们能做的只是献献花,发几句空洞的祝愿。死去的同学在相片中含蓄地笑着,他已经不需要这些尘世的礼节了。
  
  坐在电视前,心乱难平。平时厌烦的电视剧开始让我莫名地感动。有人在为爱人轻轻披上一件衣服、有人在陪父母慢慢地散步⋯⋯一直以为生活不该这样琐碎和平淡,但现在我终于明白,即使这样,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幸享受的!
  
  许多关于死亡的事蓦地涌上心头。
  
  我抓到的小鲫鱼曾在郁闷的缸里泛起白白的肚皮,我喜爱的一只小鸡曾不小心掉进脏水井中被爸爸湿淋淋地捞起来⋯⋯小时候关心的是天尽头那另一个世界。捉到蜻蜓后曾经掐去它的尾巴,插上根草秆,让它飞走当信使。蜻蜓从来也没有回来过,但我从来也没有为它们难过过。
  
  爷爷是最早让我知道人也会死的人。在此之前,死亡只是大人口中一个模糊的词汇。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傍晚,我还在操场上拼命追赶着快被夜色吞没的足球,爸爸急促的喊声像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拽走了恋恋不舍的我。在客车上一路埋怨我,我到了奶奶家,才知道爷爷死了。我没有悲伤。我一直奇怪自己为什么能那样平静。傍晚给我煨地瓜的爷爷,夜里给我暖脚的爷爷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啊。忽闪的火苗把面前的棺材拉扯得阴森恐怖,但我不相信慈祥的爷爷会被这个冰冷的家伙吞进肚子里。小外甥乖巧地在爷爷的灵前烧着纸,当时他才3岁,他乖巧的样子让我觉着怪怪的。他一张一张地把手中的纸放进面前的瓦盆里,张牙舞爪的火舌快舔上他娇嫩的小手,他也没有发觉。忽明忽暗的火苗映着他紧绷的小脸,平时一刻不消停的小外甥那一刻安静了。虽然他不能明确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幼小的生命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十多年后,我问过小外甥,但他对当时的事已经没什么记忆了。是长大让人对死亡的感觉迟钝了吗?
  
  死亡就像一列出其不意的列车,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时候掠过,它吹过的阵阵阴风轻易地就掀起我们无助的衣角。
  
  小时候放出的蜻蜓信使,在我长大以后,终于带回了消息。
  
  当我在电话中把同学死去的消息告诉妻子的时候,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地说:老公,早点回家,我等你。挂上电话后,我觉得眼睛有点湿。我开始拼命翻同一座城市中其他同学的电话。真的很久没有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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