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年时光很短,最起码我自己这样认为。
我说它短,是因为本该去享受的少年时光,被我自己掐断了。
因为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也因为我的倔强和高傲,中考的时候只报了唯一的一个志愿,那就是重点高中。我对所有人说,重点高中是我的囊中之物。结果老天弄人,差三分而败北。那一刻,仿佛看见所有人眼睛里都有一把嘲弄的匕首,纷纷刺向我,让我无处可逃。
老师来劝我重读,父母也劝,可是我哪里还有脸回到学校,除非让我戴上一个大大的面具,用来遮羞。
我没有选择重读,而是走了另外一条坎坷的路——自学。
那时候的我经历着“最落魄”的青春。我的语文老师刘季夫知道后,让我加入他的文学社,鼓励我进行文学创作,那是我最早接触的文学的天地,一篇篇小文章经过他的修改,在当地的小报上发表,从此,我的文学之路开始了,虽然艰辛,却无比欣慰。在最苦的时日里,在那个冷冷的西屋里,我的手,因为长时间拿笔,被冻成了馒头的形状。
总是母亲起床做饭的时候,我睡下。像路遥一样,我的早晨,也永远都是从中午开始。
可是后来季夫老师生了病,文学社解散,我的世界一下子又暗了下去。
母亲倒是支持我,她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坚持走下去吧。坚持,这是母亲最本真的鼓励吧,没有一点煽情的意味。“不过,”母亲接着说,“买稿纸和邮票的钱要你自己去挣来。”
是啊,不工作,一直这么靠父母养活,我心里也愧疚,一咬牙去了父亲的工厂当了一名学徒工,白天工作,夜里写诗,靠着一种青春的激情,竟不觉得累。
只是,我投出的稿子总是泥牛入海无消息,让我不禁有些动摇了。
还是母亲,还是不带半点煽情味道的鼓励:“哪有那么容易成功的事儿,坚持住,总会有成果的。”
我便选择继续坚持写下去。那个时候,喜欢看书,可是家里那几本书都已经读得稀烂,做梦都是关于偷书的梦,梦见自己偷偷地潜入书店,把书店里的好书装了满满几麻袋偷走,睡梦中露出贪婪的微笑。
和母亲说起我的梦,母亲笑笑没说什么,周末的时候,领我去书店,让我挑喜欢的书。我不敢相信,吝啬的母亲为了鼓励我写作,竟然可以给我买那么多的书。《复活》《战争与和平》《悲惨世界》《约翰·克利斯朵夫》等等名著都是在那个时候与我抱了满怀的,我如饥似渴地读着,忘我地走进小说的世界里。从《悲惨世界》中,我知道了原来人间还有那么巨大的苦难和不幸,人如果要作恶,可以恶到什么地步,而人如果决心行善,又可能产生多么伟大的精神力量;从托尔斯泰的《复活》中,我学会了用解剖刀一般锋利的目光审视周围人们的道德,同时也用严格的尺度审视自己的心灵;从《约翰·克利斯朵夫》中,我感受到友谊的温馨、爱情的迷人和牵魂动魄、艺术的价值和力量。
我的文学之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坚实了许多。
又一次收到退稿的时候,我耷拉着脑袋,不敢面对母亲热切期望的眼神。正是年底的时候,母亲在灶台上给我们炒花生果,一边炒,一边对我说:“不急,你看这花生果,要多翻几个个儿才能熟呢!人不也一样吗?受些煎熬和苦楚,有啥大不了的!”
我深有感触,是啊,有啥大不了的,我还不信,我的文字变不了铅字呢!
终于,一年后的某一天,我的文章终于发表了,而且还是《散文》这样的大杂志。母亲向我表示祝贺的方式一样没有半点煽情意味,只是递给我一把炒好的花生果。我剥了皮,吃了一个,真香,炒得恰到好处。
这一次母亲没有说话,但我永远记住了母亲关于炒花生果的那一段妙语:多翻几个个儿就熟了。
是啊,迷茫、困惑……什么都不要怕,要成长,要成熟,就得在生活的热锅里多翻几个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