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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路上等不起

母亲病了,躺在病床上,接受护士抽血、测压、拍片、扎针等一系列入院流程。等护士完成,她已经疲惫不堪,昏昏睡去。

我拿起手机回复信息,然后编辑未写完的文字。或许是太专注了,母亲醒来我竟不知道。当我发现时,母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连忙放下手机,握住母亲干瘪的手,让她再睡会儿,其实是自己想留出时间做事。就像那些年轻妈妈,为了孩子不打扰自己让他们好好睡觉一样。母亲听话地点点头,大概是睡够了,她盯着医院的天花板出神。

我问母亲在想什么。她说,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母亲的思维是清晰的,每个细节都被她讲起,就连我五岁时穿的金丝绒背心她都记得。

看我低头摆弄手机,母亲便不再打扰我,而是和临床的阿姨聊家常。交谈中得知,阿姨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都在身边,儿子在外地。

那天中午,阿姨的儿子来了。阿姨挣扎着坐起来,眼睛里满是惊喜,定格在儿子的脸上,像看一件稀世珍宝。儿子很淡定,询问了一下母亲的病情,然后就开始接电话、打电话。

阿姨的目光被儿子的身影牵着,在病房进进出出。儿子坐下来,告诉母亲很多事等着他处理,不能陪她,已定好晚上的动车车票。

阿姨的目光瞬间暗淡下来,忽而又挤出笑容,满眼慈爱盯着儿子:“忙你的事儿,不用惦记我。”

然后,儿子坐在凳子上看手机,阿姨坐在病床上看儿子。儿子陪母亲吃了晚饭就匆匆离去了。

这个场面突然触疼了我,这何尝不是现在的我?我放下手机,轻轻推了一下装睡的母亲。

母亲睁眼:“忙你的,我睡会儿。”我忽然鼻子一酸,对母亲说:“还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儿。”

母亲笑了,说:“刚才还想起,你小时候吃冰棍儿的事儿。”

在母亲的讲述下,我想起了那个冬季,大门的铁栓完全隐身在白霜下,多像一根棒冰,我舔了一下,瞬间,冰冷的铁栓抓住我的舌头不肯放手。动不了,喊不出,我急了,呜呜地哭。母亲跑来,用舌尖一点点帮我把舌头和铁栓分离。至今,还记得母亲口里温热的气息。

我还记得八岁时,母亲带我回老家,换车时,我崴了脚,脚踝肿了。当时,我可以慢慢走的,母亲却执意背起我,拎着大提包,一摇一晃地挪到检票口,水泥台阶上不去,母亲和我一起摔倒在地上。

我问母亲:“为什么我的身份证要比实际年龄大两个多月?”其实这个问题我早知道答案。

果然,母亲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話匣子:“还不是想占点儿便宜,多领点儿粮票。”

母亲说我生下来就很弱小,她奶水不足,勉强可以挨过吃辅食的月龄,我却很少吃饭,营养不良,身材瘦小,头发都是焦黄的。没办法,母亲就在我的饭里加荤油,我才把饭吃进去,还落下个“馋猫”的美名。

母亲讲累了便睡去,这一次是真的睡了,能听见她高低起伏的鼾声。

关于自己的片段,母亲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她却记得住我在她肚子里淘气地踢腿,以及我出生时的哭声。母亲的脑海里储存着我一张张成长的胶片,见证我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在她心里,我永远都是孩子,正如老舍先生所说:“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时光路上,很多东西可以等,而父母却等不起。趁他们记忆力尚好,让他们把那些关于爱的记忆都搬出来吧,泼洒到今天的白纸上,那肯定是他们最完美的晾晒,而对于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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