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因为父母忙于生意把我扔给了五大三粗的爷爷这一扔就扔了六年那是快乐的没有烦恼的六年。我们家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反而更喜欢女孩。
爷爷房间有一个木制的大相框里面是爷爷工作时候的照片和奶奶我问为什么没有我爷爷没有回答。只是那以后的每年生日都要带我去照相馆照上一张然后把这些照片整整齐齐的装进大相框里。小时候头发短短的胖嘟嘟的对着镜头表现的像个小大人。后来我问爷爷为什么我没有辫子。爷爷就会很骄傲的告诉我我们家的头发都是从小就自卷爷爷是父亲是我也是。但是奶奶觉得不好看听别人说剪得多了就不会了所以我当了六年的假小子。
回到父母身边后是上不完的课念不完的书做不完的作业还有听不完的唠叨。父母工作很忙我每天只能看见他们像陀螺一样的身影或是听见他们关着门喋喋不休的争吵声没有人再拉着我在那个特殊日子去照上一张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抵触照相馆。我开始不喜欢照相尤其是长大了后我觉得这是一种很隆重的形式承载的是你不愿想起的回忆是你逃避不了的过去。
读书累了会无比想念爷爷想念他的大手想念夹在他手指间的烟草的味道。小时候不爱上学人家放学才发现走在上学的路上的我然后又“被迫”和他们一起回家。后来被爷爷发现我以为一顿教育是免不了了可是没有。后来爷爷就牵着我的手穿过祠堂穿过街道送我去学校。放学又牵着我的手穿过街道穿过祠堂带我回家。我的童年有爷爷陪我走过的夏天有他手指传来的温暖。
那个时候爷爷还没有退休在一家丝绸单位当站长负责蚕蛹的收集工作后来单位效益不好工资一再的克扣。有人就劝爷爷说那么老实干嘛在秤上做了手脚那些没乡下人也看不出来。爷爷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哪怕是在最困难的时候爷爷说以前那么苦都挺过来了到老了却来犯糊涂不应该。
没几年爷爷退了休回了老家那是个大院子大奶奶二奶奶加上我们都住在这儿。爷爷在村子里的人缘很好老一辈都是苦过来的个个都是闲不住的人退了休爷爷种地养鸡仿佛比上班时候还忙。年轻人回家喜欢和爷爷喝上一壶聊聊家常听他们说爷爷是在那个别人拼命想跳出农村打工赚钱的年代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的人。他喜欢读书的孩子并且全力帮助他们。所以那个时候的院子总是热闹非凡。
院子里栽满了各种果树春天的风吹过满鼻子都是花香。没人的时候爷爷喜欢坐在院子里的青石阶上抽着卷烟大嗓门地给我讲他的过去。我听不懂只顾玩自己的爷爷就摇摇头说还不如跟小猪仔讲话呢。奶奶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放佛一切都不入她的眼里。那时候我很佩服奶奶因为我根本坐不住。
年轻时候的爷爷当过兵但是当兵的那段经历爷爷似乎不太愿意提及。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奶奶有了大伯和父亲生了父亲之后奶奶身体就一直不好不仅离不开药还隔三差五的到重症病房报个到。爷爷一直觉得亏欠奶奶工作这些年全是奶奶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所以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对奶奶百依百顺奶奶有点迷信老是听别人说有什么草药可以治病就信以为真爷爷便跑到山上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找。后来我问爷爷你信吗爷爷说奶奶信。
十一岁那年的冬天奶奶离开了。我只记得父亲红着眼睛抱着我说奶奶走了。一路颠簸的回到老家看见院子里一地的落叶和奶奶安静的微笑一如她平日里。心口一下就堵得慌我看着爷爷瘦小的身影在房间里穿来穿去止不住的心疼。农村的丧礼办的很繁琐把活人折腾的够呛。几天后客人陆陆续续走了亲戚们开始围着桌子盘点这几天的开支爷爷就静静坐在院子里的青石阶上盯着奶奶常常坐着的地方眼里流露出的是无奈痛苦悲伤是绝望我转过头泪如泉涌。
奶奶走后母亲就带着我回外婆家过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见过爷爷。但他来城里找过我一次说我生日来看看小孙女。可饭桌上母亲一直说着生意不好做经济萧条孩子还小又在念书家里经济压力太大爷爷沉默的听着末了说当爸的懂。这次的生日宴吃的很尴尬。临走前爷爷看看我笑着说去照张相吧留个纪念。我低着头心里别扭的很小声地说算了吧。那是我第一次拒绝爷爷的心意。
后来我听母亲说爷爷又找了个老伴离开了那座院子听邻居说爷爷比以前还苦新奶奶又凶又懒……
爷爷还是回了小院。大一的时候爷爷七十岁大寿这是奶奶走后小院最热闹的一次了。我同父母回到老家看着爷爷和新奶奶热情的接待着亲戚朋友。吃完饭母亲说你去楼上休息会吧下午还要忙。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房间思绪万千。我看着爷爷房间的大相框乱七八糟的照片里已没有奶奶的影子。
老家年轻人越来越少院子也越来越冷清。我没有再去过那个院子总觉得心里有了疙瘩。今年大奶奶毫无征兆的去了我感慨道好突然啊。一位爷爷回我说什么突然的人逢七十古来稀嘛差不多了。突然眼眶就红了这次回老家山坡上多了好多新坟。当年那些爱和爷爷吹牛的老街坊们的身影越来越少了。
我又去看了那个大相框里面夹着爷爷一些退休后和同事的照片那个时候爷爷还是精神很干练的样子。我把照片拿出来想重新放好却看见这些照片背后是整齐的六张假小子。还有爷爷用毛笔在最后一张照片后写的这里是七岁这里是八岁这里是九岁……
这些年我缺席了太多的照片也忽略了那个爱我的老人。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老人背也驼了耳朵也背了这是我多么不愿意面对的一件事但无可奈何。
爷爷苦了一辈子任性了一回。以前我总觉得爷爷变了遗忘了那些美好的时光。后来我才明白如果奶奶能看到也不希望爷爷每天沉浸在她离去的悲伤里走不出来吧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带着你的那份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