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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电话

春节到了。小宝和他妻子小翠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了他的父母身边,这包里不是吃的就是穿的,他们想,父母看后定会高兴。他们进门把东西放在沙发上后,小宝首先从包里拿出一件名牌的纯羊毛衫,他边递给老爸边说,这是给您买的。老爸接过去说,我还有三件新的,一次都还没穿过,以后不要买了这些东西了。

这时,小翠也拿出了一件价值更是不菲的保暖服递给了婆婆说,妈这是给您买的。老太太接过这件上衣看看,这轻轻的东西材质上等,做工精细少说也得上千元,她想孩子们这样孝顺自己应该很高兴,或从内心来个自然的笑脸,但总是笑不出来,最后她还是免强一笑说:“以后什么也不要买了,你爸和我衣服就是从现在开始一件不买也能穿三十年没问题,我们还能活多少年?”她紧接着又转向儿子,仍然提出过去那屡提屡“败”,屡“败”屡提的要求:“平时每周给家里来个电话就行了,买什么东西?我们什么也不缺!”

“妈,这些东西是我们的心意。打电话我忙老忘呀,”儿子说,“你们还穿那些旧衣服干啥,家里不管什么东西该扔的扔,该送的送,别舍不得,要不这个家永远利索不了,别像你们以前过那种穷日子……”

父母听了儿子的这番话后,心中像打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涌上来。“利索”?谁不知道利索好?但“利索”也得有条件——家中越有钱就越利索,你要是亿万富翁,我们连大彩电也敢往外扔!但现在扔行吗?扔了你不用、不买了?扔了买、买了扔,是扔自己的钱呀! 咱住这使用面积只40平米的地方,咱现在就够利索的了!再“利索”就得扔床、扔电视、扔沙发……但咱得过日子呀,咱这穷日子怎么能和住别墅,住大三居、大四居的人家相比呢?

正当老人们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小翠又提着一盒点心放到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说:“爸、妈,这是给你们买的稻香村的点心,老字号的就是好,快吃啊!”

他们知道这盒点心至少也得二百多元。这二百多元能打多少次电话?儿媳见两位老人没想吃的意思,就边往外拿进口奶粉和脑白金边对小宝说:“打开点心让咱爸妈吃呀!爸、妈,这奶粉好,吃了补身子增钙……老人就怕缺钙!”

儿子和他的媳妇在大年初一吃完了中午饭又回他们那独居室的家了。他们一般情况不到父母这里来,逢年过节才来一次,来一次就买一些吃的穿的,很孝顺,但父母并没感到多幸福多快活。他们觉得这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好像是个有钱的亲戚。儿子临出门时老妈仍然对他说:“宝儿,没事时给家里来个电话。”

儿子点点头,如以前样走了。这时,当妈的心中立时觉得空落落的,像有谁把她的儿子夺走似的。

小宝离开父母后有一个月没给他们来电话。当父亲的自然想开了,当妈的却受不了,成天说这孩子也不来个电话,自己又不想给儿子去电话,怕儿子不高兴。她想起这些好伤心,有火又想冲老头子身上撒,这时,老俩口的一场口水战又不可避免了。

老太太白天想儿子的电话,晚上想儿子小时候的身影和招人喜欢的笑声,每天睡到凌晨三点钟就再也睡不着了……脑袋就是一幅放映电影的屏幕,儿子从小的生活片段一幕幕在她眼前显现。一夜夜的失眠,一天天身体的消瘦。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不免翻来覆去的“烙饼”。这样老头子又受不了,就说,你一夜夜地折腾什么呢?咱们干脆分床?老太太说,分就分,别说分床,分家才好!于是,她们不光分了床也分了屋:他在大屋,她去小屋,谁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分屋睡对两个人都有好处,效果也十分明显。老太太白天也不念叨儿子来电话了,好像她思想上的那个“结”忽然被解开了。没过两个月她的身体又开始发胖,恢复了原先的福态相,看上去她挺幸福挺自足的样子。老头觉得奇怪,她的一切生活规律基本上和过去没太大的区别,每天傍晚他们在客厅里一块吃完晚饭后,就各自回自己的房间去看电视。两人都虚掩上了房门,互不干扰。就是这样,她怎么把自己的身体和精神调理得这样好这样快?他想这个老太太也太神了!

这天晚上八点钟,小宝没来电话就开门家来了。他刚想推开小屋的门进去,一听里边有对话声,他就马上退了回来。他来到大屋对老爸悄悄地说:“爸,我妈和谁说话?我原以为是电视里的声音,伸头一瞧不对呀……”

老头看了儿子一眼,说:“她能和谁说话?又没家来人,她天天都是这样,是电视上的声音吧?”

儿子还是拉着他的手轻轻走到小房门前站定了,老头伸头一看只见老太太面冲窗子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已废弃的旧电话筒在打电话——

她说:儿子,你吃饭了吗?

儿子:(她又装儿子腔)妈,我吃了。您和我爸都吃饭了?身体都挺好?

她说:我们吃饭了,身体都好。孩子,别牵挂父母,好好工作,搞好工作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敬!

儿子:当儿的不能守在您身边孝敬,我只能用电话问候。

她说:来电话就行,来电话犹如你来,我们挺满足、挺高兴、挺安慰也挺幸福的!

……

老头和儿子这时都明白了。她是在玩虚拟电话,天天晚上给儿子偷偷“通话”呀!老头把儿子拉到大屋里说:“让她打吧,不打她不光觉得日子难熬,心中更难受呀!”

儿子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在默默地想着什么……(201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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