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年过年,回到老家,在老房子里,姑姑带我看了以前我爹住的房间。我翻看着桌子上满是灰尘的纸张,有我爹年轻的时候和别人写的信,我爹的字体很特别,一眼就能看出来;有随手涂鸦画的画,那张满是涂鸦的纸上全是鸟。最后翻到一本笔记本,记了一些公式,一些诗句;翻到封面,上面写着一句话:“走尽天下路,看遍天下景。”
于是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多年来我爹带着我到处漂泊,以至于我光读小学都读了3个城市。看这些时,感觉很微妙,因为我爹那时候还不是我爹,你只是在看一个不同年代的同龄人,但那个人,日后竟然是你爹。
爹和我都有个特点,就是话多。儿时的我充满侠义情怀,特别想加入丐帮,每天不拿跟棍或者竹竿之类的在手上,就全身不舒服。后来我妈受不了了,说瞎子才像你这样,每天拿根棍子。爹听了,从杂物房里找了几块木板出来,给我弄了一把木剑,当时我很高兴,觉得爹很牛。后来我求我爹送我去学武术。当多年后有一天我想起这件事,我问爹:“当初我学武术,怎么学着学着就没了下文。”
爹说:“去了两节课,回家你发现你没像乔峰一样飞起来,就不肯去了。”
爹对我期望极大,以至于他下定决心对我严加管教,甚至严格到我们班主任亲自找他谈话,给他讲“拔苗助长”的故事。
但随着时间流逝,我爹作为一个父亲的威严,渐渐在我固执的心里失去了效果。我属于吃软不吃硬并且在沉默中爆发的类型,我默默地做一切与我爹的期望完全相反的事情。父子间出现了一层隔阂,只剩下争吵、冷漠、互不理睬。
初中毕业那年,父母决定让我离开家里,自己去海口上学。我带着对我爹的厌恶走了,忍受着举目无亲和巨大的孤独感,面对大海,反而让我觉得更加孤单。
高一那年中秋,坐在宿舍看着同学们一个一个收拾东西,在父母的陪伴下回家过节,那天夜里我一个人坐在草坪上,忍不住地开始想念我爹娘。我想起我爹曾经对我说过的一些话,想起了曾经和爹一起打打闹闹度过的日子,想起了爹不厌其烦地跟我谈论怎样才是一个男人。那时,爹总对我说:“有一天你会懂。”
渐渐地,厌恶、鄙视变成了想念、后悔。后来我给爹写了一封信,爹不久之后给我回了信。然后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人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是我姑姑。姑姑对我很好,几乎无微不至,她告诉我,她一直知道我在这,我爹不可能真的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
当时我沉默不语,可能这就是“闷骚”的父爱。
你总是在心底默默地期待着,等着有一天儿子回过头来发现你的爱,和你心底想通,和你相互理解,等着“有一天你会懂。”
只是我懂了,你却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