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会遗漏任何人,迟早有一天它会找到你
自打记事起,父亲和母亲就生活在争吵不断中,从年头吵到年尾。为叔伯姑侄,为柴米油盐,为鸡毛蒜皮,这些都能成为争吵的导火索。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父亲和母亲之间是没有爱的。
我初中毕业那年夏天,母亲突然晕倒在田里。父亲满头大汗急冲冲地把母亲送到镇医院,医生怀疑母亲患了一种十分严重的病,不敢确诊,建议母亲到市医院做检查。在护送母亲去市医院的途中,父亲的肩膀一直在抖,但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不放,仿佛一放松母亲就走了。我从没见过一向坏脾气的父亲如此焦灼不安、六神无主的样子。
化验结果出来了,父亲颤抖着双手接过来,好半天父亲才敢打开化验单。我望向父亲,蓦地一惊,父亲这几天明显苍老了。他看化验单的眼神如刻字一般,当刻到最后一个字时,父亲已瘫倒在长椅上了。万幸,母亲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原来要住院的是母亲,现在父亲却瘫倒了。母亲埋怨道:“我都说不用来吧,你偏不听,看,把你给累到了吧。”“妇人之见!”父亲紧皱眉头,低低吼道,停了一下接着说,“我哪有闲心天天替你担心。”也许父亲还想吼下去,无奈底气不足。
我长大了,父亲母亲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只是小声地争执几句,实在不能解决的问题,就相互生闷气。中秋,母亲对父亲叮嘱:“你看,梨子熟得差不多了,明天就把它摘下来,拉到街上卖了吧!”要不就叫小弟做传话筒:“去,问一下你爸,街上的米酒没得卖了,换喝包谷酒行不行?”
后来,我毕业,再后来我按部就班地恋爱、结婚。面对天天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女人,我发誓要爱她一辈子,绝不让“吵架”二字出现在我的生活字典里。可日子一久,吵架是不可避免的。比如她在菜里放了难闻的大蒜,比如我长时间霸占着遥控器不让她追韩剧……日子在争吵中一页页翻过去,我和妻子的感情就像自家酿的米酒,愈发醇香。这时,我才真正思考:我对父母争吵的看法太幼稚、太肤浅了!
不经意间,父母都年过花甲。前些年,我将父母接到广东,希望他们能闲适恬静地过上几年好日子。可当窗外的柳枝发出新芽,父亲就吵着要回家,说是这么好的身子骨成天待在家里不做事哪儿都疼,还说家里的几亩薄地也要侍弄,荒了怪可惜的,庄上人会笑话的。父亲回去了,沒出一个月我就收到他的来信。拆开一看,从头至尾都没有提我的名字,通篇全是告诉母亲,今年梨子扬花也好,长得也好,去年种的黄姜长势喜人。父亲的信总是在每月的那几日到,如果晚了几天,母亲就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不厌其烦地问:“你说,你爸不会出事吧,我这几天眼皮老是在跳,唉!”当又一个冬天来临时,母亲也吵着要回去。母亲怕冷,我想母亲能在这个温暖如春的城市过一个冬天。但母亲说,每到冬天,父亲的关节炎就要犯,现在只怕父亲的腰痛病早犯了。
母亲回家的那天晚上,我明白了,父亲和母亲吵了一辈,也爱了一辈子,那是真爱,质朴、实在、浓郁,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