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这么一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且不考究其真假几何,单看这幽幽意境与脉脉深情,已令人无语凝噎。现实生活中也确实如此,女儿总归是依恋父亲多一点,父亲会是女儿一生最坚实的靠山,即便走到天涯海角,女儿终究走不出父亲的心。如此想来,每一名女子都该是幸福的,即便一人流浪在外,自觉凄苦,但在远方,一定还会有一颗温暖的心默默感应着自己,那种温情,静水深流着,只等女子的心在厌倦了漂泊的那一刻,化作涌泉喷薄而出。
父女之间的感情怕已是最安静的了,每每想起对方,各自心头都会悄悄绽开一朵花,芳香凛冽,缠绕一生。
在这个夏意尚未走远的微凉秋夜,淡淡忧伤的音乐缠绕,时间似乎是静止的。此等光景,最易触景生情。掩首之间,我不由得想起年初去世的伯父,想起盛夏时节予我喜悦与温暖的堂姐,想起他们父女间安静的深爱。
当然,在我面前,他们从未对对方的爱有过言说。愈是亲密熟悉的人,愈难将“爱”这个字硬生生地说出口,那显然太矫情,但他们自会将对对方的深厚情谊细密地酝酿于一针一线一粥一饭里,如此,岁月便是平淡、绵远与悠长的,这,才是皮实的好年光。
两年前去伯父家,在送我回家的车上,伯父指着一包堂姐送我的衣服对我说:“这些衣服都是你姐姐花大价钱买的,几乎都不曾穿过,她送给你,其实是因为喜欢你。”我使劲地点点头,只觉得好。那一瞬,看到伯父的脸上安详地绽放出淡淡的笑容,有喜悦与温情沁在里头,眼睛出神地望向远方,我知道,他在想念姐姐。彼时,姐姐已经出嫁,自打出外求学起,便已离家多年,而伯父对姐姐的那份深情,却随着岁月的沉淀愈加浓郁了。但只要姐姐幸福,伯父即便再想念她,想必都是心安的。我为他们默默感动着,可谁知,这竟是我与伯父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年,我走之后,伯父便被查出得了癌症,而且是晚期,需要常住院。一年半以来,姐姐几近倾尽私囊,为伯父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日日来医院静静地陪伴他走过这一程,但终究还是避免不了生离死别,今年年初,伯父走了,留下熬白了头发、苍老了容颜的伯母与微微憔悴的姐姐。
今夏,无意间点开姐姐的空间,看到这样一段话,不禁瞬间泪流满面。她说:“父亲过世一百天了,很多熟悉的地方都不敢接近,怕想起父亲,控制不了悲伤的情绪,我还有责任,所以我不能放任自己发泄、不能倒下,日子还得一天天过,在心中承受着与亲人生死离别的痛苦。夜深入静时默默流着泪,感叹着生命的流失,感叹着人生的无奈。”字字是悲情,铿锵如裂帛。我是惊了心的,因为姐姐一向是一名足够坚强的女子,而这一刻,我却丝丝入扣地感受到她的柔软与不得不绵延开去的伤痛。所以我知道,每一个女子在心灵深处,总会为自己的父亲开辟一处幽静与柔软的芳草地,超越季节与轮回,日日葱茏繁盛。
夏天去姐姐家玩,与她倾谈时,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再度令我惊心。她说:“到现在还是会在夜深人静时打父亲的电话,好像他一直都在,并没有走远,但每次听到的,总是空洞的忙音。”看到姐姐静美的面容瞬时就覆裹上一层潮水般的忧伤,我也跟着沉陷进去,怀念到痛。
对于女儿,关于父亲的诗篇可以写出成千上万,但归根结底,总离不开那一句静静的话语,或说,一首歌,江美琪的《父亲,你是安静的》。每次听到这首静静缠绕、淡淡抒情的曲子,想起远方的父亲,想起伯父与姐姐之间安静的深爱,总会自漫卷的泪意中明媚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