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65岁以后就渐渐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在家里,她一天到晚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翻箱倒柜不停地找东西,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转眼就忘记了;出门去买菜,转来转去,竟然会将自己给转丢了,最后,是街坊邻居或者警察叔叔将母亲給领回了家。
虽然我们为了给她治病,竭尽了全力,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母亲的症状还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家里的人包括邻居她都认识,糊涂的时候,便谁也不认识,只认识父亲一人。
为了照顾好病中的母亲,父亲成了母亲全天候的保姆。出门散步的时候,也是小心地牵着母亲的手,唯恐不小心让母亲走丢。而母亲,脑子清醒的时候也特别粘父亲,像一个喜欢撒娇的小女孩一样,时不时在父亲面前使使小性子,跟父亲斗斗嘴,不是嫌父亲做的饭菜不好吃,就是嫌父亲洗的衣服不干净,或者是散步的时候没有给她带小板凳,埋怨“老东西”不安好心想累死她。其娇羞刁蛮之态,全然不像一个老人,倒像个正在谈恋爱的少女。而父亲,对于母亲的任性与刁蛮,却总是笑眯眯地照单全收,母亲不满意,他就按照母亲的意思去重做,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看着父亲因为照顾母亲而累得神情憔悴的样子,心疼之余我劝父亲带着母亲搬到我家里来住,也好让我分担一点父亲的辛苦。但父亲怕打扰我的生活,给我添麻烦,硬是不愿意与母亲搬过来。无奈之下,我便隔三差五买些东西去看望他们,顺带帮着父亲照顾下母亲。
那个周末,我正好有空,便去超市采购了些食材,打算给母亲包她喜欢吃的韭菜合子。到了父母家,我煮上大米粥后,开始做韭菜合子。饭做好后,我去房间叫母亲吃饭。扶她坐在餐桌前,看到有她喜欢吃的韭菜合子,母亲满脸欣喜。
见母亲高兴,我从盘子里拿了一个递给她,让她先吃,而她接过来后,犹豫了下,便又放回盘子里,嘴里念叨着:“等等你爸。”看着母亲固执的样子,我便去喊在阳台晾衣服的父亲过来吃饭。父亲擦擦手,刚坐到桌子跟前,他的手机响了。接了电话父亲说他有个应酬,要出去一趟,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父亲出去后,我对坐在餐桌前发呆的母亲说:“爸今晚有应酬,不在家吃了。妈咱自己吃吧,不用等他了。”但母亲好象没听懂我的话的样子,一会儿看看门,一会儿看看桌上的韭菜合子,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妈,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不用等了,爸不在家吃饭了。”我大声地催促她。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话刚说完,紧张的神情便挂在了母亲脸上,她边吃边不安地看着我,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吃完饭后,我将母亲扶到沙发上坐下,去厨房洗碗。收拾完厨房的碗筷,我从厨房出来,想将餐桌上剩下的韭菜合子放到冰箱保存起来,却看见母亲从沙发跟前挪到餐桌前,神情紧张地东张张,西望望,趁没人注意,迅速地拿起几个韭菜合子包到了手绢里,然后将包着韭菜合子的手绢装到衣服的口袋里,三步并做两步闪进了卧室。
看着母亲的举止,我有些懵了,不明白母亲要做什么?难道是她没吃饱?没吃饱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拿吧?看着母亲像个偷吃的小孩子一样幼稚的举动,我的心里酸酸的,为病中思维混沌的母亲,为母亲无法治愈的病。
九点钟的时候,父亲回来了。听着门响,母亲敏捷地从卧室里奔出来,拉着父亲的手进了卧室。隔着卧室虚掩的门,我看见母亲在父亲耳边说着什么,还不时地朝我指指点点,接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个包着韭菜合子的手绢,打开来,拿出一个喂给父亲吃。
母亲的举止让我的心莫名地疼痛起来,泪水禁不住湿了眼眶。隔着卧室的门,我看见父亲一脸幸福地吃着母亲手中的韭菜合子,然后轻轻将母亲拥进了怀里,拍着她的背,嘴里说着什么。而父亲怀中的母亲,则满脸笑意盈盈。
那一刻,从年迈的父母身上,我明白了什么叫幸福,什么叫爱情。幸福就是在人生的暮年,两个人在夕阳中,互相依靠在一起,在年华岁月里十指相扣,我拥你在怀一起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