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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烟灰

情感文章 朱莉安 4年前 (2019-07-30) 30次浏览 0个评论 举报/投诉

  1碧姬去人事部领我时,目光飘到我脸上,又很快飘走,像飘过挂在树杈上的破塑料袋,最后,她冷漠而淡然地说:“跟我来吧。”像风雨交加的坏天气里,留宿一个不被欢迎的远房亲戚。
  
  很多份决定着我未来的文件需要碧姬签字,我没资格不喜欢她,她,是我的上司。
  
  为了我的未来,我得主动向她讨好。
  
  3个月后,在那份事关我去留的文件上,碧姬在好评栏签下了名字,我为闯过了第一关热烈庆祝。马格也来了,进门就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祝贺你初步摆平了那个老巫婆。
  
  我顿时尴尬,狠狠地掐了马格的背,他大叫着跳到一边。
  
  倒是碧姬落落大方,起身说:“就算是老巫婆,也要给精英让路的。”
  
  马格看我,又看碧姬,说:“这就是……”
  
  碧姬微微地笑:“对,我就是那个老巫婆。”
  
  马格用上当受骗的眼神以鄙视我的小人行径。我无地自容,却无力收回那些鄙薄碧姬的话语。
  
  马格和碧姬热火朝天地打成了一片,我看到了一个与往日不同的碧姬,风趣而妩媚,整整一个晚上,马格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
  
  马格是我在德国留学时认识的朋友,帅得一塌糊涂,留学时就被姑娘们追得满街乱跑。很多时候,马格会戏谑着问我对他有没有贼心,我笑:“情色这事,只有贼心是没用的,还得有贼能力。”咬着雪茄的马格站在慕尼黑湿漉漉的石板街上,笑得像个白痴。后来,据说一位德国姑娘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好在那位姑娘对婚姻没兴趣,任凭马格打马轻裘回了国。
  
  2不久,马格找我算账,说碧姬不过34岁而已,我怎么能把她糟践成老巫婆呢?我惊,知道两人已相交甚深,因为在整个写字间里,碧姬的年龄是个众人好奇却无从知晓的秘密。
  
  我说:“马格,你爱上碧姬了?”
  
  马格反问:“不可以吗?”
  
  “她比你大4岁。”
  
  马格笑:“这和我爱她有必要的联系吗?”
  
  我默然,我知道的,自打回国的马格进了中心医院的心脏外科,已经有好几个小护士腰斩了她们曾经的恋情。据说总有人偷洗马格脱在办公室的工作服,所以他的工作服是医院里最干净的;还据说,马格的抽屉里有很多张未检的演出票,都是怀春的小护士们悄悄塞进去的。
  
  马格是诸多女孩子的春梦主角,我不禁为碧姬担心。
  
  或许是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碧姬在写字间里的表情亦不再一贯冰冷,偶尔,会望着窗外白杨树上的喜鹊,浅而温柔地笑。我为自己曾经的刻薄向她道歉,她只是笑,眼睛里有感激,我知道为什么,心却一直悬着不曾坠落,突然为她担心,马格的滥情早晚有一天会捅伤她的心,只是我不能说,爱情这事,善意的提醒亦要不得,它太容易被坠入情网的人曲解,最后落一身的不是。
  
  像马格这种男人,做朋友,大抵是没问题的,可是若作为爱情对象,不会太乐观,在女孩子们的众星捧月中,他已经被惯坏了,已渐渐疏离了爱情是一场需要相互付出的游戏。
  
  在女人这里,爱情是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的。因为马格,碧姬打破了常规,把作为下属的我引为入室密友,这触犯了写字间友谊的大忌,知道别人太多的秘密,危险的却是自己,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而成为需要提防的不定时炸药包。
  
  我尽量与碧姬保持距离,她约我去她家,我找借口回避。碧姬是聪明的,这样几次之后,便不再事先约我,而是将车子停在我回家必经的路口,待我近了,推开车门:“就知道你今晚没事。”
  
  满眼期待的碧姬,让我恨不能立马找一男子恋爱,这样,我就可以有足够的理由,远离她的私生活。
  
  那个可以爱上的男子,始终没有出现。我也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坐在碧姬的沙发里,和她说马格,当然,我只能说马格的好,不能说他的风流成性,更不能说在遥远的德国他还有一个混血的儿子,尽管碧姬说你不要一味地说他的好,这让我感觉不真实。
  
  我就笑,用力地想了半天:“他是所有认识他的女孩子的梦中情人。”
  
  碧姬也笑:“包括你吗?”
  
  我说:“不。”然后,我诚恳地看着她,让她从眼睛里看到我这句话是多么的真诚,她就笑,说:“相信我。”然后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碧姬定定地看着我,目光缓缓暗淡,说:“我也该有的。”
  
  我知道碧姬指的是什么,她和马格的年龄,我佯做不知情,有些时候,洞悉和聪明是需要藏起来的,它们的出场只会让自己狼狈,我是个活得谨小慎微的女子,否则就不会把人人都爱的马格当做空气。
  
  3有时,我和碧姬正聊着天,门就开了,是马格,他已有了碧姬家的钥匙,可见两人的爱情已行进到了何种程度,身上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马格,总是大大咧咧地看着我们傻笑,那是碧姬喜欢的笑,明朗干净而不设防。
  
  我立刻就明白了碧姬为什么要回到家里后依然坚持补妆,因为马格喜欢搞突然袭击,随时会闯进来,她要让马格随时看到一个精致妩媚的碧姬。
  
  马格一来,碧姬就忙了起来,煮咖啡或是泡茶,全然不是写字间里的那个碧姬,显得有点卑下,手脚利落而唠叨地忙碌着,这些间隙里,马格就坐在我身边,坏坏地看着我:“在说我的坏话?”
  
  “谁稀罕。”我起身告辞,这也是碧姬希望的,有了马格,她的私人天地就不需要任何人在场。
  
  后来,我找过马格,他站在医院的藤萝架下,依着栏杆,笑着说:“怎么,打算把我从碧姬手里抢过去?”
  
  “切!”我推了他一把,“你告诉我,你对碧姬是不是认真的?”
  
  他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点头:“你们是通过我认识的。”
  
  马格说:“得了吧,你别一副天降大任的样子,我和她都是成年人,你不必为我们的事承担任何责任。”
  
  我说:“碧姬是认真的,她跟我说过你们的婚礼。”
  
  马格皱着眉:“她怎么不跟我说?”
  
  那天,我要马格发誓他对碧姬是认真的,马格有点反感,以为是碧姬让我来找他逼婚,不听我的任何解释。
  
  之后的几天,写字间里的碧姬落落寡欢,动辄就发火,不需问,我就知道她和马格出事了,我突然有些难过,觉得我去找马格是纯属多事,可碧姬不来问,我亦不好主动解释。
  
  我想悄悄打电话问马格,我刚说出碧姬的名字,他就挂了,末了,发回一短信说,如果是为了他和碧姬的事,就不必说了。
  
  我回短信骂了他,谴责他始乱终弃,调戏了碧姬的爱情。
  
  马格没再回我的短信,我又陆续发了几条,他沉默得像块石头,看着没精打采的碧姬,我很内疚。
  
  大约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末,碧姬来找我,看得出,她刚哭过,脸上的妆有点花了,她坐在我的小沙发上,不停地把玩着咖啡杯,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我想找马格谈谈。”
  
  我再也不能继续装傻,便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碧姬嗫嚅半天,才说:“我一直想见见马格的父母,而马格似乎有些回避。我猜测马格是不是瞒了她什么事,便托人去查马格的底细,不巧,被马格识破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
  
  碧姬哽咽:“除了他有多优秀,你还肯告诉我什么?”
  
  我默然语短,答应陪她找找马格。
  
  4我们坐在离医院不远的咖啡屋里,要找马格谈谈的碧姬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味地哭,把我给她补的妆,再一次哭花了。
  
  马格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饮完杯里的咖啡后,就起身说要回去值班了。
  
  碧姬紧紧抓住他的手,说:“马格,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马格看着她攥着他手腕的手,叹息,轻轻地:“别这样了。”
  
  说完,马格就走了。碧姬风度尽失地冲出门去,紧紧地抱住马格,大喊着:“马格别丢下我,我爱你。”
  
  隔着窗玻璃,我看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一直紧绷着的心,缓缓松弛了下来。
  
  5个月后,我做了碧姬的伴娘,她嫁给了马格。蜜月旅行回来后,碧姬约我喝了一次酒,酩酊大醉,马格跟她坦诚了所有的过去,她瞪着迷离的醉眼说:“我不怪你没告诉我,你是善意的。”
  
  很快,碧姬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冷漠而骄傲,一丝不苟到了刻板,对我亦是,我想,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在她高傲的冷漠背后,她待我的那颗心应该是柔软的吧?
  
  在我看来,这是兵荒马乱的一年,但因成就了马格和碧姬的爱情,便也有了些甜蜜的滋味。年底时,碧姬还会为我签一次字,是我留在公司要闯的最后一关,凭心而论,我工作还算出色,与碧姬私交甚好,所以,对碧姬会在那份文件上的签名位置,我从不担心也不怀疑。
  
  可是,惯性思维会让人摔跤,不久,我在人事部看到了碧姬签字的位置,我,必须要离开了,因为她的名字签在了不能胜任一栏。
  
  我回精算部,走到碧姬身边,她低着头,正在一份报告上忙着,好像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默默地站了一会,回我的格子间,收拾东西,出门。
  
  我抱着我的东西,步履蹒跚走在街上。
  
  有人在身后喊我的名字,是碧姬。
  
  我没有停留,她大声地说:“对不起!”战争炮灰是一场悲壮,而我不过是一场爱情的烟灰,这3个字全部的意义,就是打疼自己。
  
  泪水滚在我的脸上,继续往前走。高傲的碧姬需要一个人人称道、没有情路污点的丈夫,还需要让别人以为她像骄傲的公主,被没有情路污点的丈夫追着娶了回去。而我的存在,让这一切成为随时会坍塌的沙滩阁楼。是的,我不该见证马格的滥情到了一塌糊涂的过去,更不该见证碧姬追逐马格时的卑下,让碧姬的高傲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存活,她怕被我窃笑,更怕被我泄密而引起众人的窃笑,这是高傲的碧姬所不能忍受的。
  
  只要我离开,她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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