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岁那年,去读研究生,认识了美丽的英语老师阿瑞。她只大我三岁,那时,她已经是外语系的副教授了。
第一次见她,眼前不由一亮:好一个美丽的女子!阿瑞老师的美,是一种温和的,不带任何侵犯性的美。牛仔裤,套头毛衣,自然卷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蓬蓬勃勃随意散落在背上。真正好看的,是她的眼睛,热情,温暖,狡黠,带一些美国味的淘气,偶尔,还露出一丝丝悲悯。
阿瑞老师有一口纯正的美国口音,听她讲课永远是一种享受。她的课,不拘谨,不造作,也不刻意去卖弄,就那样把人自然而然带入到美国文化中去。下课了,大家总是意犹未尽。阿瑞老师比女生大不了多少,课下,大家围在一起,嘁嘁喳喳讨论皮肤的保养和减肥这些永远说不厌的话题,分不清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就是这样的阿瑞老师,竟有一个患脑瘫的五岁的儿子。听到这个消息我着实吃了一惊。因为当时我自己已经有孩子了,而只有母亲才能切身体会这样的事情对女人意味着什么。联想到阿瑞老师平时的样子,对她,就更刮目相看了。她的美丽里,原来还潜藏着面对苦难的光辉。
当我们做了朋友,可以谈起这个事情的时候,阿瑞老师的心态已经相当平静了。
“有小孩之前,我也是个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人。学习,工作,就连找个男朋友,也得比别人的强。”阿瑞老师轻轻地说着,“有了这个小孩,确诊了病情后,我也绝望过。你可以想象当时对我是多大的打击。但是,这个事实让我认识到:世间还存在着这样的弱势群体,而他们,也有进步和快乐生活的权利。”阿瑞老师轻轻吁了一口气,“明白这些,可能是这件事情于我最大的意义吧。”
“那你还打算再要个小孩吗?”我小心地问。
“不要了。”阿瑞老师坚定地说,“那样于我们自己可能方便些,但对这个孩子不公平。我怕自己跟先生因此对这个孩子有一丝的疏忽。”
每到周末,阿瑞老师没有任何娱乐,永远是躲在家里陪孩子做“物理治疗”,不停地重复着一个个简单的、对别的孩子而言是那么容易的动作。练得累了,母子俩也是咯咯笑着滚作一团。
在家里,在外面,阿瑞老师永远都是笑靥如花。她说:“我不是装出来的,我是真的接受了这个现实。不再好胜,但还要强。”她拒绝满腹心事,因为那等于用行为告诉孩子:你是一个负累。
我上学期间,她孩子的病情有了不小的进步,虽比别的孩子慢一些,腿不够自如,但也能跟正常的孩子在一起玩一会儿了。
后来,毕业了,跟阿瑞老师也经常电话联系。在她的努力和恳求下,孩子顺利地入了学,一所正常孩子上的小学。
教师节那天,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像姐姐一样的美丽的阿瑞,她曾经是我的老师呢。
《师说》言: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阿瑞老师满腹才华,授业解惑自然不在话下。而她用自己对生活的态度,将这个“传道”做了最精彩的诠释,这恐怕才是最重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