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一只香烟,独自落寞地靠在窗边有些生硬地抽着。外面的雾好大啊,浓重的雾气里什么都是灰暗的,像是我一贯的心情。想着他也许不会知道我还有这样的时分吧?如果他见了,会不会在惊异中透出一股怜惜:像你这样的好孩子,怎么抽烟、赌博、酗酒什么都会?
1
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相识。那时,我读大二。而他,那时一定是寂寞的,或者,一定是见惯风月而举重若轻的。否则,他那样身份的人应该不会于朗朗白日在网络聊天室里以“中产阶级”的名字与我纠缠了两个多小时,甚至一度,我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谈到了所谓的“援助交际”。
那天临下线时他给我留了他的E—mail,当时我并没太在意,出于礼貌也把我的信箱告诉了他。
后来我发现当天晚上他便给我发了一封几千字的长信,娓娓道来,情真意切。在信中,他谈了他生自贫苦的家庭,谈了自己艰难的大学生活,也谈了现在的工作和生活。他说他是青岛人,因为业务上的原因一年中会有很多时间在北京。他还说,觉得我似乎是个小妹妹,清新、纯真、不谙世故,让人羡慕。信的末尾,他说了一句颠覆了我后来3年生活的话,那就是:“如果可以,让我做你的大哥,可以吗?”信的最后,他署了名字:萧峰。可能正是从那封信开始,便注定了我今后4年的情殇之路。
我在回信中告诉他,我是一个经历了重大家庭变故的孩子,先是父母离异,然后是亲眼看见父亲和众多形形色色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再然后是父亲锒铛入狱,现在,我是靠年轻而善良的继母的资助而生活。亲历了屈辱与黑暗,我就像一株偷偷生长在阴凉里的苔藓,卑微、无助、难见天日。我说我愿意做他的妹妹,听他倾诉,要他愿意理解我微笑背后的偏执与任性。
2
从那以后,萧峰的邮件和电话总会不期而至,成为那个冬日里我生活中一抹温情的阳光。他从来不肯与我见面,我们的交往方式无非就是电话和邮件,他来北京会在酒店里打电话给我。也许因为我们只是网友,所以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手机、固定电话等一切能够查明他身份的有效信息。即使有时候他会用手机打电话给我,但是过后这个手机号码一定要么始终关机,要么停机,总是有些躲躲藏藏。
但是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竟然是我大学4年里最美丽的回忆,虽然我们不曾相识,但是彼此有对方可以倾听,我觉得足够了。
那年年底,萧峰打电话告诉我说要去日本出差,不知道多久能回来,让我好好学习,不要想他。我沉浸在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中,满口答应。可是我没想到,这一次电话的挂断,会成为他第一次消失的开始。他走后的日子里,我无法不想他,心像被抽空了一样手足无措,我自顾自地发邮件给他,诉说我的快乐或者悲伤,成功或者失败,想念还有想像,可他仍然毫无音信。
在被思念折磨得无以复加的时候,我甚至打电话给他经常入住的昆仑饭店,小心地询问有没有一个叫做萧峰的客人人住,得到的回答总是“对不起,小姐,没有这个客人”。酒店的服务员总喜欢把“小姐”那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口气里尽是不屑,似乎我是做那种职业的女人。他不在的日子里,我敏感、多疑,动不动便泪流满面,像个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3
那年的除夕夜我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祝福,便挂了电话,但直到好久之后,我还在重温着他刚才说话的声音、语气,感觉着他话语的温度。在我,他的问候,是那个新年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春节后,萧峰再次杳无音讯。深夜里,我曾经几千次地拨打他来电时显示在我手机上的那个号码——而几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号码——明知道听到的会是那句“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可我就是固执地愿意听,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值得我想念和期待。
2003年我生日那天,我上完体育课回到宿舍,看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查询后才知道有萧峰从昆仑饭店打来的,也有他委托的蛋糕店员打的。那天,萧峰让蛋糕店的人给我送来一大束玫瑰和一只特大的蛋糕。其实,过生日这天,我收到了4只蛋糕,可是惟独萧峰的礼物最令我心动。那束玫瑰在我简陋的宿舍里开放了很久,花香醉人,也醉心。插在花间的一张小卡片上萧峰写了“小蔓:生日快乐。大哥”,而直到现在,这张卡片还珍藏在我的钱包里,它是萧峰对我关爱的证明,我一直舍不得丢掉它。
在大学时,有很多男生追求过我,其中最卓越的两个,一个是校学生会的主席,意气风发;一个是三联家电的业务经理,年轻有为。可他们精心设计的一切一切,在萧峰偶尔的一个电话甚至一封mail面前,纷纷溃不成军。
而与此同时,在2003年11月底萧峰发给我的一封邮件之后,我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那段日子,不知为何我总在反复想着一句并不合时宜的话:“泉涸,鱼相与处于陆,想咀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我相信,我不是单靠吃米而活着。
4
就这样,我毕业、工作,成为一名国家公务员。我以为我可以把萧峰忘记,因为我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久得我自己都要麻木了。
直到几天前我出差去青岛,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发短信给我,短短3个字,“你好吗”,我心里澎湃起伏,我感觉一定是萧峰。我打电话告诉他我正巧出差来青岛,他的短信就来了,怎会这么巧?我说想见他,可他仍然不肯与我见面。
想着这几年来对他的等待,想着我们的相认不相识,想着我因为他而时时处处的自虐般的喝酒、吸烟、打麻将,肆无忌惮地堕落,无所顾忌地失态。我把这个在短信里告诉了萧峰,这次,他很快回复了短信:“你真是你所说的那个女孩吗?果真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见面?”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短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以来,可能是因为我们是网友这一特殊的认识方式,他对我的了解太过片面。只是,我很遗憾,我付出了这么多,等待了这么久,得到的,难道只能是这样的反目成仇吗?
我终于还是失去了萧峰。他从此成了我心头的一处伤疤,只要我躲闪不及想起他,我就要努力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哭出声来。我也知道许多因素已经使得我的神经格外地敏感和脆弱,并渐渐习惯了强烈的病态的占有欲。他可能永远难以想像,我们不过是未曾谋面的网友而已,但他却会在我心里无比重要,重要到了不可替代。我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我如此迷乱而受伤,而他却是那么游刃有余、进退自如?
5
可能是我的真情最终还是感动了他,那次不快之后不久后的一天,他说等他来北京会与我见面。
那是我们“认识”3年以来的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从青岛开车过来,一辆白色的丰田,一个36岁的男人,考究的衣着,比我想像的还要帅气、儒雅,现实中他的谈吐比电话和邮件中还要流畅和睿智,而且言行举止十分地绅士。
坐在他的车上,我感觉突然涌上来的自卑。他有他的生活方式和圈子,而那一定是我不能走近的,不然为什么3年多了他才肯见我呢?
他说我是个纯真、善良的姑娘,没有心计,不像有的女人,千方百计靠近他,只为了得到他的钱。我想,我吸引他的可能就是我的单纯吧。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爱过我,但是我相信至少他没有讨厌过我。而且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个好男人。
我们吃完饭,手拉着手在路上走了很久,不时停下来久久地拥抱、亲吻。然后,他送我回家。他说,我一直在控制和约束着自己,从前你还是个学生,我怕影响了你的学业和前程,坚持不见面;今晚也是,如果你跟我回去或是我到你那里,我们之间说不上会有什么东西就此打碎了。
他说等到今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吧,那时我会来北京,让你做我的女人。
而他不知道,其实我早已写好了给他的一封信,这两天正要发到他的邮箱里,内容很短:
我为多情常闭户,纵横桃李向谁开?就让以下的一段话,作为我们对往事的回忆吧——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