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和毛毛虫
初中时代的方宜可并不出色,但她的同桌凌航是这所贵族学校的风云人物。
十四q的凌航身高已经一米七五,打小热爱并且苦练跆拳道、空手道外加拳击,学校里稍微强一点的男生都被他当沙包打过。平时迟到早退、不敬师长、上课睡觉好比一日三餐,实在闲了,他就去训导处溜达一圈当餐后甜点。
要不是他家钱多得捆起来能砸死N头大象,要不是他老爸给学校出钱建了一幢新的宿舍楼,要不是凌航本人聪明到每天读书一小时就能轻描淡写地考个全年级第一……要不是有这么多的要不是,展扬中学早就把这号人物踢出校门了。
既然还没有被踢出校门,凌航就依然我行我素地每天吃饭、睡觉、打架、欺负同学,顺便做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考前卖自己猜测的考题,据说命中率高达60%,所以异常抢手。
凌航把“打工”赚来的钱存进一只小猪瓷罐,准备给方宜可买一件毕业礼物。
方宜可和凌航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物,虽然他们是同桌,但方宜可一直对凌航的种种行为保持静默——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方宜可的准则和期望。
可惜事与愿违,该往一块儿凑的少男少女,上天从不吝惜给他们在一起的机会。
这天物理课,“凶狠”的物理老师又把物理差生方宜可叫起来:“你来答一下,要使投影仪屏幕上的画面大而清晰一些,是将投影仪靠近还是远离屏幕?凸透镜是向上移还是向下移?”
凌航刚巧一觉睡醒,睁着眼看一眼老师,又看一眼方宜可,悄悄地把自己的练习本推过去。练习本上的字有些潦草,但是很大很清楚,方宜可看着答案笑容灿烂地绽放。
第二天早晨,凌航一坐下就闻到自己喜欢的鲜蔬牛肉汉堡的味道,一翻课桌,热乎乎的汉堡旁有一张纸条,字体很秀气:昨天谢谢你!
凌航转眼一瞧,方宜可正专注地看书,侧面弧线很柔和雅致,微耸的鼻尖透着几分矜持。凌航讨厌这种故作姿态的矜持,所以义无反顾地吃掉了汉堡,回了一份厚礼——一条青色的毛毛虫,然后一脸坏笑,等着这个乖乖女在打开笔袋的一瞬间放声嚎哭。
但方宜可的表现和她的外表相当违和,看到那条肉乎乎的虫子,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扭头冲凌航轻声一笑,抓起虫子放到掌心,在凌航眼前一晃,然后迅速地用手捂着嘴,那只小巧的手掌再放下来的时候,掌心里的虫子已经消失。
方宜可竟然吃掉了毛毛虫!凌航目瞪口呆,汗毛刷刷地竖了起来。
方宜可嘴角上翘,突然伸出手,变魔术一样,白生生的掌心里又出现了那条小虫。
凌航再次目瞪口呆,傻瓜一样喃喃开口:“你……你没吃啊?”
方宜可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活泼狡黠的光芒,与平时的乖巧平凡截然不同,笑嘻嘻地低声说:“吃了啊,又吐出来啦!”
凌航心头一跳,方宜可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真诚快乐。莫名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融化了蜜糖一般亲近微醺,凌航下了定论:“方宜可,你挺有趣。”
凌航逐渐发现方宜可是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女孩子,外表是一株不起眼的纯白小花,骨子里却是色彩鲜艳滋味十足的浆果,既机灵又俏皮。方宜可发现凌航头顶长角是假,浑身带刺也是假,而感性在眼睛是真,温柔在内心也是真。
凌航喜欢踢球,于是放学后球场边,常常会有一个穿着很整洁的校服,看起来很乖很文静的女孩子等着他。凌航看到后很欢喜,直奔方宜可身边,两人并肩走。
这天凌航踢完球,假装不经意,一手搭上了方宜可的肩,方宜可似乎僵硬了一下,抬起的眼眸掠过一丝紧张和羞涩,凌航心里其实更紧张更羞涩,简直不敢看她,略仰着下巴看路边的大树落叶,手臂却焊在了方宜可肩上一般。良久,方宜可皱了皱鼻子,拨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刻薄道:“你臭得就像已经登陆三天的鱼。”
凌航凝视她的眼睛,很严肃地请求:“宜可,当我女朋友吧。”
方宜可一个“好”字已经滚到唇边,却被多年家教培养出的谨慎和矜持生生按捺住:“我再想想吧!”
说是再想想,眉目已是旖旎明媚的四月天,树叶间的阳光斑斓地拂过发梢,指尖尽是青涩的幸福气息。
不用道歉
展扬中学实行住宿制,周末才能回家,所以周五下午,校门口就停满了接孩子回家的车。
方宜可的父母都在国内首屈一指的展大任教,这天母亲李教授难得有空,就早早来接方宜可。等了很久,她终于等到了方宜可——不过是和一个高高的男生牵着手的方宜可。
李教授眉头一蹙,嘴唇抿起一道冷厉的弧线。
下周一回到学校,方宜可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凌航。”
凌航很奇怪:“为什么要道歉,宜可?”
为什么?方宜可呆了一呆,似乎很少有人问自己为什么道歉,似乎道歉已经成了自己生命中不需要理由的司空见惯:舒曼的《冲动》三天还弹不熟练是要道歉的,考试排不进前三名是要道歉的,偷偷用一支口红是要道歉的,喜欢一个男生更是要道歉的。
方宜可想了想,说:“因为我不能当你女朋友了。”
凌航眼神有些黯淡,伸手胡噜了一下方宜可柔顺的及肩长发:“不用道歉,喜欢你是我的事,接不接受是你的自由。”
方宜可如释重负:“谢谢你,凌航。”
凌航小心地问:“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方宜可伸出小指,有些稚气却坚定地拉拉凌航的小指:“是,当然是。”
凌航不正经地挠了挠她的手心,说的话却是誓言般的执着:“那就好。”
初中毕业典礼后,凌航拉着方宜可跑到空无一人的教室。两人并排坐下,凌航手心里托出一枚闪烁着纯净光泽的铂金素戒:“宜可,不许笑!不许不要!不许丢掉!”
霸道的声音里藏着些许强硬,动作却是温柔得无法抗拒——轻轻握住方宜可的手,凌航将戒指戴进她的左手中指。
方宜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开心得要死却又不停地流眼泪,凌航的手指修长有力,微黑的肤色和自己手指的皎白纠结在一起,竟然出奇得和C。
危险而暧昧的高中三年,爱情欲言又止,却又甘之如饴。
午休时间天台上,凌航和方宜可手牵着手静静待着。虽是盛夏中午,但天台上凉风伴着爬山虎的绿意,让人感觉燥热全无,两人咬着红豆冰无聊又刻薄地点评图书馆楼下经过的男生女生:
“这个妞儿漂亮!”
“她低头肯定看不到自己的脚。”
“为什么?”
“肚子胖得跟鹌鹑似的。”
“……”
“周宇凡这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跟奶油冰棍儿似的,你都盯着看了半分钟了!”
听出凌航话音里的不满,方宜可却笑嘻嘻地转了转戒指:“他是送我戒指的人嘛。”
方宜可认为如果谎言能够使伤害降低到最轻,那么不妨选择善意说谎,所以在父母面前,凌航送的戒指就成了周宇凡送的。
周宇凡比方宜可高两届,周方两家是世交,得知戒指是周宇凡送的毕业礼物,李教授微微一笑并不干涉。而且周宇凡相当够意思,一串供就愿意当挡箭牌。方宜可于是很感激周宇凡的细心温良,却忽略了周宇凡对自己的别样心思。
其实每个女孩身边,从小都会有这么一个邻家哥哥,寄托着最初的朦胧思慕,而周宇凡又是优秀得光芒四射,容不得方宜可不看在眼里。直到遇到凌航,方宜可的目光才不再追随周宇凡。儿时淡淡的憧憬情怀,好比风干了的海棠果,颜色绯红,味道酸涩,只能保存,不愿品尝。
一看到周宇凡,凌航就极其不爽。周宇凡和方宜可气质相似得如同一粒豆荚里剥出来的两粒豆子,那种安静的聪明、不显山露水的优雅、稍显漫不经心的冷漠如出一辙。
等周宇凡走近,方宜可探出脑袋居高临下地打招呼:“宇凡!”
周宇凡微笑回应:“你又不午休?”
打量着凌航,周宇凡破天荒主动要求:“凌航,我有话单独跟你聊聊。”
凌航起身,利落地从天台一跃而下。
周宇凡出人意料地单刀直入:“凌航,我一直在等宜可长大。”
凌航一惊,但很快回答:“你是等她,我是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