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两年前失去了父亲,丧父之痛固然是很大的打击,但是那种悲伤会随着时间而淡去。这两年来最折磨她的并不是父亲的逝世,而是未亡人——她母亲带给她的压力。虽然父亲在世时也不是个体贴妻子的好丈夫,两人吵吵闹闹,住在同一屋檐下也是形同陌路,但在父亲去世后,母亲对父亲的爱忽然像魔术海绵一样扩张了。
朋友在这两年中动不动就把自己锁在房中哭泣,比从前更不爱出门。有时,她已婚的哥哥、姐姐、妹妹回家团圆,祖孙三代其乐融融之际,她母亲会突然悲从中来,在餐桌上嘤嘤地哭泣起来,使大家不知所措。每次大团圆都变成追悼大会,所有的人在屡次安慰无效后,渐渐找借口不再参加,以免尴尬。这样又导致母亲骂儿女不孝:“你爸死了,你们就不理我?”
要母亲出门参加活动,她一律以“不知道人家会怎么看我”为由拒绝,在家长吁短叹。买了一件漂亮衣服送给母亲,她会说:“丈夫都不在了,穿成这样会给人家笑话。”朋友说:“她少了一个感情不睦的丈夫,但我也少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父亲,为什么只有她有伤心的权利?”
另一位好友数年前面临丧弟之痛,最令她无法面对的并不是生离死别的事实,而是她母亲在大家快乐相聚时总会忽然哭泣的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残酷,但事实上,她弟弟在得抑郁症自杀前,她曾建议母亲给他请心理医生,母亲的回答是:“这样会给人家笑话。不准!”并且在生活中多番给她弟弟压力和打击,到他变成自我伤害性很强的精神障碍者,再救治已经来不及了。
好友说:“每一个亲戚都叫我照顾我妈的情绪,可是关于这件事,逝者已矣,受伤害最大的是我!她现在来‘锦上添花’做什么?”
好友逢年过节根本不敢回老家,因为在精神上不断自虐并虐待全家人的母亲,在大家围圆桌吃饭时总要故意空一个位子,多[一份碗筷,气氛变得很奇怪,非搞到大家吃到一半,触景生情哭起来。
生离死别谁能免?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但自我疗伤仍是必要的,在感情上受了伤害的人没有权利再把自己的伤口挖深,否则,伤害会与日俱增。大至生死离别,小至失恋都一样,总要把自己往上拉,而不是往下推。往下推,会失去比本来失去的更多。
谁都有伤心的权利,但谁也都有让身边的人不受负面影响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