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二叔打电话给我,说我们家那棵大核桃树旁,被钉了一根水泥桩。“你知道的,我大字不识一个,有的邻居说政府把我家的龙脉给钉死了,也有人说我们家这棵核桃树要吃国家补助了……你哪天回家来看看?”
我家房子下边的这棵核桃树,说是我爷爷小的时候栽的。小时候,每年过年第二天,父亲都叫我们拿起斧头去树下比划:看你今年肯不肯结,看你以后敢不敢变成铁核桃树。父亲一边反复骂核桃树,一边围绕核桃树主干,在厚厚的树皮上砍下数刀。我问父亲为何如此残忍?父亲说不教训一下它,它是不会好好挂果的,要是变成了铁核桃树,即便肯挂果,也吃不出来。其实父亲的意思也是在教育我们,因为我很调皮,他怕我们走上歪路。
我参加工作以后,很少回老家。农闲时节,母亲就经常走到核桃树下,盼着我们回来。父亲说有天晚上,母亲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我们一家四口都回家来了。第二天下午,她便在核桃树下等我们。也许是冥冥中母子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太阳快落坡时,果真把我们盼回来了。从那以后,母亲隔三差五的便在这棵核桃树下做针线,同时盼我们、等我们、看我们。可望眼欲穿,也看不见我们的到来。天黑了以后,她只能拖着瘦小的身体,疲惫地回家了。
那年,母亲生病了。任我们怎么劝说,她都不肯到医院去治疗。她说自己都那么大把年纪了,叫我们不要浪费钱,今后用钱的地方多,必须用在刀刃上。我公务在身,不能天天在家陪她。那时候,农村也没有钱来买手机,为了每天都能了解到母亲的病情,我就把我的手机放在家里,教他们如何使用。我天真地认为,只要每天多打几个电话,受到安慰的母亲便会慢慢好起来。
可一个多月过去了,母亲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我清楚地记得,母亲病重的那些日子,她天天让家人把她背到核桃树下,然后身靠两人都合抱不拢的树干,望着县城到我们老家的路。每走过来一个人,她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母亲问家人,我肯定这段时间工作忙吧,不然早应该回来看她了。母亲说,她多半过不了这个坎儿。如果那样,就把她抬到远点的地方烧了,然后把骨灰散在这棵核桃树下,有这棵大树来遮风挡雨,她就不会被日晒雨淋了,还可以看我们回家了没有。
在一个寒风嗖嗖、寒气袭人的夜晚,母亲没有能逃脱病痛的魔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家人们把她的骨灰撒在了这棵核桃树下,然后盖上一层泥土。我们每年都给核桃树进行松土、施肥、浇灌。由于管理得比以前更加细致,核桃树也很懂我们的心思,每年都肯挂果,而且品质越来越好,为一个小家庭带来了不菲的收益。我想,这就是母亲最后的遗泽了吧。
后来,我们每次回老家,都必须买些好吃的、好喝的,来敬这棵核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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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二叔的话,我赶紧回了一趟老家,远远看见核桃树旁确实钉了一根水泥桩。走近一看,桩上刻着:古稀树八十八号。原来这是县里普查古树时,把我家这棵核桃树列入了保护范围。说来也巧,这编号八十八正是母亲的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