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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去掉“大”字就是娘

刀子嘴豆腐心

我知道大伯剛把我抱回乡下的时候大娘是不喜欢我的。虽然她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去了厨房,可大伯走后她就开始在厨房摔盆子摔碗恶狠狠地骂:“5个狼崽子还不够我侍候的?又弄来一个累赘的赔钱货,有能耐你一个人养去,你看我管不管。”

说是不管,但到底还是管了的。每天一碗鸡蛋羹,大伯不在的时候就狠狠地放在桌子上。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够勺子,抬头瞄她一眼,再慢慢地往碗前凑。她忙了一阵子回来见我还没吃完又会骂:“老母鸡拢共下了那么几个鸡蛋,全给你吃了。你还苦着一张脸,我该你的还是欠你的?”

奇怪的是,不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不恨她。尽管她总是骂骂咧咧,脾气火暴。我强迫自己学会了用最快的速度把鸡蛋羹吃完,早上早早起来把鸭子赶到大坝后面的小河里去,吃饭的时候别人吃完了我也赶紧撂下筷子,每天晚上绕过大狼狗去鸡窝里捡鸡蛋。

她和邻居的婶子诉苦:“这一天到晚快累死了,家里那7个人7张嘴,哪一张不等我喂?”我在旁边听了,心里便全是欢喜。她说7个人而不是6个人,就是把我也算成了家里人吧?

知道她累,我想帮她。她下地干活了,我便拿来凳子,蹬上去,够着擦箱盖,把上面的头油、雪花膏摆好。然后跳下来,仔细把地扫了,把土倒了,再把小凳子垫在灶坑前把碗洗了。她回来见了,也不夸我,也不看我,但脸色到底是和缓了些,有两次还指着小姐姐说:“你也学学妮子,别整天出去疯跑。”我坐在太阳下抱着膝仔细把这句话想了又想,猜测着,她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了呢?

感觉自己像公主

有一次晚上她有点感冒了,躺在炕上对小姐姐说:“老姑娘,去给妈舀口水喝。”小姐姐撒着娇:“水缸在哪呢?”我本来要睡着了,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摸索着找到鞋子,到外屋拽着了灯,蹬着锅台去舀水。北方农村的冬天,屋子里停了火就特别冷,我回去送水瓢的时候冻得上下牙直打颤。

回到屋里大娘把我拽进被窝搂在怀里。过了一会儿,我试探着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又用手小心地触了触她的胳膊。被人搂在怀里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啊,真温暖啊。她摩挲着我的背问:“妮子想你娘了吧?”想到村里的孩子都说我是没妈的孩子,我仰起脸问她:“大娘大娘,去掉大字,就是娘了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娘开始喜欢我了。农忙时下地干活不管多晚回来都要在被窝里搂我一会儿。农闲时回娘家串门也总是带着我,见了人便献宝一样说:“这孩子,可招人稀罕了。无论在哪里淘换一点好吃的都会留给我。”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大多数的时候不过是一把炒熟的葵花籽。就是那一把葵花籽,让我感觉自己像公主一样,让我学会了什么叫骄傲。

最好的爱

我回城里后,大娘一次都没有来城里看过我。但是听大伯说她总是摩挲着我盖过的小被子自言自语:“外甥女是舅舅家的狗,吃饱了就走啊。以后再也不替人养孩子了。”

过年过节我回乡下的时候,她总是一进屋就把我推在炕头上,再急急地帮我脱掉鞋子,用大手把我的脚握住:“瞧,冻得冰凉!”又火急火燎地弓着身子去查看我的鞋垫:“是不是不够厚啊?”再顺着裤腿摸我的棉裤:“咋这么薄呢?”往上看到我的上衣:“我给你做的小棉袄咋就不穿呢?”最后用长着老茧的手给我焐脸:“咋还这样瘦呢。”回头冲大哥二哥喊:“去称3斤猪肉。”

参加工作后,我很少回乡下去了。有时回去了大娘就跟我唠叨家常,我一边帮她往灶坑里添柴火一边嗯嗯啊啊地答应着。每次走的时候大娘照例要塞给我点儿钱,她说:“你那么瘦,自己买点什么补补。”我知道,对大娘最好的爱,就是让她相信,我还需要她,哪怕是需要她的钱。

他们用他们的方式爱我,我也用我的方式爱他们。每年我都会给大伯大娘零花钱。这几年,乡下的哥哥姐姐家盖新房、结婚,我都会拿出我的积蓄帮他们。

据说,现在大伯喝了酒,谁也不能提妮妮,否则他便指着大娘骂:“你不是说替人养孩子没用吗?瞎了你的狗眼,我们老周家的妮妮就是好样的。”

那次我回去,大娘把这件事当成乐子向我讲了。我看着坐在炕上的大娘,想着我有多久没在她怀里撒娇了?这样想着,我便慢慢地凑到她跟前去,抱着她的脸,狠狠嘬了一口。她先是瑟缩了一下,然后不敢相信地看了我一眼,嘴里说着:“没正形儿。”眼睛却忽然涌上潮湿的笑意。我也笑。

她的皮肤干涩,身上还有一股土腥味,但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我熟悉的无法言说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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