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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口的父亲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那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多少年来,这凄婉缠绵的河曲民歌,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让我这个身处晋北小城,耕作这方地域文化的人,浸泡在西口文化的醇香中,随时随地能体味她的激情率性,品味她的醇厚绵久,感受她的凄美悲怆,见证她的不屈与坚强……一直以来,我以一个旅者的心态观赏西口这方水土的风情与姿容,享受她的真情与冲动,体会她的躁动与柔美,而从未想过自己与她有任何的牵挂。

小时候常听父亲说老家在“口外”,只是到了民国十八年(1929年),内蒙大旱,颗粒无收,素有“八百里响鞭”之誉的爷爷起锅拔灶,牵着一头骡子,驮一口锅,带着奶奶和父亲和哥哥四个闯回山西,落土生根。如今我们家已有第四代人在原平扎根了,而且枝繁叶茂,郁郁葱葱。30年前,临终的父亲惟一的愿望是要我们回内蒙老家看看,因此,这也成为我们哥妹的夙愿。

去年“五一”前,我从内蒙托克托县“114”查询,一直查到伍什家乡陈俊营村委会,终于查到了“王强柱”、“王栓柱”姐弟俩,他们是我七爷的后代。这姐弟俩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和80年代初曾来过山西,他们一直很向往“口里”的“繁华”与“富足”,栓柱姐也曾很想嫁到山西来,但终究未能如愿。当强柱接到我的电话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们来哇,来哇,早就盼你们回来咧,我正盖新房呢!”一口浓浓的河曲味儿,一句“回来吧”,让我心头一热,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回家,回家,漫漫西口路,碌碌八秩苦,父辈的西口在哪里呢?

“五一”小假,我们开始了新奇的寻根之旅。

西口”,是部分山西人对杀虎口的习称。山西人走口外一般是从杀虎口和张家口出去的。两口是明长城上的西东口,因此按方位称杀虎口为西口,张家口为东口。随着时间的演变,西口成了内蒙古中西部地区的代名词。我们并没有走杀虎口,而选择了父辈最可能走的路线。

早七点从原平出发,一路高速直达朔州出口。上午10点左右,导航仪把我们导到内蒙古清水河县境。出乎我的预料,内蒙的路修得很好,虽然弯多路陡,但路面平整光滑,丝毫没让人感觉到行路难。沿着蜿蜒起伏的嫩绿,一丛丛山桃花火红地开着,粉白的杏花点缀其中,一派黄土高原的风致。一路上,内长城蜿蜒绵亘,关隘堡寨烽台相连,我发现不少村名都与“营堡”有关,如“大营”、“老营镇”、“燕山营乡”、“新营子镇”,“阳明堡”、“下团堡乡”、“向阳堡乡”、“北堡”等等,而我的老家叫“陈俊营”村,它们像一颗颗明暗相间的纽扣,星罗棋布般镶缀在长城沿线,把汉民族和少数民族紧紧地凝结在一起。这道独特的边塞文化凝聚了多少血与火、爱与恨、情与仇、刀光剑影、鼓角争鸣、马蹄疾疾、日进斗金……碰撞与交融,哀怨与欢欣飘荡在高亢的“山曲儿”、“信天游”和“爬山调”中,书写了半部宏大的“中国军事史”,整部西口移民史,晋商创业史和民族交融史,形成璀璨夺目的西口文化。

正兀自出神,突然“嘭”的一响,车胎像泄了气的气球,“吁——”地瘪了下来,车身也感觉有点斜了,等刹住了车,已过了2里地,原来由于车速较快,车后胎爆了……此地已过清水河县三分之二地界。此时,头顶黑云翻滚而来,天低云厚,雨说来就来,我们无处躲避,“刷刷刷”雨点打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怎么办呢?惟一的办法是启用备用胎,哥哥和丈夫两人用千斤顶奋力顶起车身,千辛万苦总算安上了车胎,我们才松了一口气。直到下午4:20分,我们才到达托县那木架,这一路用了9个多小时,而当年12岁的父亲跟着父兄得走五六天,脚底磨穿了多少泡哪……

栓柱姐所在的村离那木架七八里,叫“九犋牛窑”村。这名儿挺特别的,我想大概与开垦养殖不无关系。后查资料才知,进入内蒙的山西农民,最初过的是垦殖生活。我们在地图上看到的一间房、四间房、后一间房、伍什家等地名,是“跑青牛犋”的农民,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刨开第一块草地,拥有的第一笔财产。有了第一间房就意味着有了土地,意味着他们在这块草地扎了根,才有以后的十家、五十家……所谓“九犋牛窑”,大概是最初来村定居者有九头耕牛,一座窑吧,这是很不错的一笔家底了。

进村一看,已是千把人的村子了,一色的黄土院,砖砌木门,跟内地并无多大差别。与口里不同的是,这里的院墙和屋墙是纯正的淡黄色。栓柱姐家约两亩半大的院子,黄墙红瓦一溜七间瓦房,整洁而宽敞。姐夫在县城上班,还种着50亩地;孩子们都有工作,一家生活殷实而宽裕。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终于回到离栓柱姐家40里远的老家——陈俊营村。

村子就在公路边,我们一下柏油路便走进了坚硬的戈壁滩。路是找不到的,随便你怎么走。我们兄妹三人一下子兴奋起来,60岁的哥哥竟一拍手激动得跳了起来“到了……到了……到家了……”

这是一个仅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穿过宽敞的街巷,犹如穿过了时间的隧道,欢快的脚步声惊得鸟雀四飞,巷内哪家的牛羊听着生人来了,“哞哞”直叫,扑棱棱想挤出栅栏看个究竟;村人都出来了,看着稀罕的客人问这问那。房子大多是砖木结构,每家的院子大得令人咋舌。有个三亩大的院子,上院一溜20间瓦房,下院是满圈的牛羊,我不由得抓拍了镜头,后来才知道那是我八爷的孙子王强俊的房屋。

爷爷和父辈的影子留在村人的记忆中,祖辈的形象和创业史渐渐在我的脑海里成形。

“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苦菜”,沟壑纵横、地瘠民贫的黄土高原,迫使农民不得不背井离乡,迁徙他乡谋生。地广人稀、土地肥沃,与晋陕一水之隔的内蒙古中西部地区便成为大批晋陕农民理想的去处。清道光十年本《河曲县志·风俗》载:“河邑山多地少……或赴蒙古租种草地,春去秋回,足称勤劳。”同治十一年本《河曲县志·风俗》记载:“……本地民贫地瘠,仰食于口外者无虑数千人。其食糜米、麦面、牛乳、牛肉,其衣皮革、毡褐,其村落曰‘营盘’……”,另据《河曲县志》载,从民国八年(1919年)到1940年,河曲人口数量锐减8.8万人。这8.8万人就是走西口的一支劲旅。

清朝晚期,我的祖先从山西河曲一个叫圪针垅(现河曲葛真龙)的地方,在一个早春二月告别了妻儿老小,随着走西口的人流开始“雁行”(春去秋回)。

按照河曲人走西口的路线,“第一天住古城,第二天住纳林,第三天相思病,害在喜家坪”,进入内蒙古伊克昭盟(今鄂尔多斯)境内,穿越库布其沙漠,“快七天慢八天”便到了土默川、包头、后套等地区,或开荒、或挑渠、或放羊、或板船,或掏根子背大炭……他们有的从河曲城关或者上游的河湾、梁家碛渡口过河后,经内蒙马栅、陕西府谷古城进入鄂尔多斯境内;或从偏关万家寨过黄河,到达准格尔旗,再一直向北;或从河曲到偏关,经清水河县到达托克托县。显然,我的祖先会选择后两条线路,因为这是较近的线路。那时他们惟一的行旅方式是步行,他们的行装极为简单而又实用。扁担一条,一头扎简单的行李,一头扎捆行路用的食品,身上的一件烂皮袄,白天做衣,晚上当被,“铺前襟,盖后襟,两只脚擩在袖圪筒”,“吃上糠炒面,喝上爬爬水(冷水),进圪肚里瞎日鬼(肚疼),管它日鬼不日鬼,担上担出一身水。”苦难的穷人,只有用这种重活出苦的办法减轻疼痛,最终,他们在内蒙广阔的土默特地区刨下了第一镢头。我的祖爷爷在离伍什家村不远的地方扎下了根,这个村叫常家营村,当我站在祖辈曾经耕垦过的土地上时,那两亩精心耕耘过的熟地在我眼里变得格外亲切,像一抹久远的记忆突然展现在我的面前。栓柱姐说:“这就是咱家的地”。“咱家的地”,在这广阔无垠的内蒙高原上,居然有“咱家的地”!此时,和煦的风轻拂着我的脸庞,地埂树叶沙沙作响,地畔一列火车隆隆开过……据说方圆几十里都是祖爷爷的地,祖爷连同他的三个儿子一同葬在这块地里,但如今已很难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他们的创业史、辛酸史、血泪史也被这沙土淹没得无影无踪了……我们在地埂边磕了三头,就算是祭祖了。

祖爷的三个儿子共有八子,人称“八只羊”。按说“三子八羊”人多势众,应该会在常家营扎下根的,常家营土地虽不肥沃,但总比戈壁滩强啊。是什么迫使他们落荒而逃到陈俊营的?战乱、土地兼并,还是匪患?在西口的有关资料中,我发现这么一段历史。

20世纪初,随着帝国主义的侵略,中国出现了严重的边疆危机。《辛丑条约》后,巨额赔款使清政府陷入财政困境,不得不把这一负担转嫁到百姓身上。在内蒙,他们一方面放垦土地,另一方面对土默特和其他地区进行土地清理。光绪皇帝朱批:“着派贻谷,驰赴晋边,督办垦务”,历史上叫“贻谷放垦”。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二月,贻谷筹设了清理土默特地亩处,光绪三十二年二月,改定的章程(共22条)规定,汉民只有能交出地价加价的,才能换取地照,继续耕种原来的土地;对无主土地进行私垦的,不仅要由官家收回,重新丈放,而且要交地价的两倍“以示惩罚”。事实上,汉民很少能拿出这样多的地价加价,这种疯狂掠夺蒙汉人民土地的政策,使大批汉民失去了土地,只好到地瘠人希的地方谋生。这次举家迁徙是否与清理土地有关?我的姐弟们谁也说不清。

对于一个仅有二三百口人的陈俊营村来说,我们家无疑是最大的家族了。爷爷排行老五,人称“楞五羊”。他行侠仗义,响鞭一甩,八百里回应,据说进村抢粮的土匪从不敢进我家。上天赋予他桀骜不驯、不屈不挠、敢闯敢拼的天性,以至于民国十八年,内蒙大旱,民不聊生,大羊、二羊、七羊、八羊等着饿死,三羊、四羊、六羊去了后套,至今杳无音信,爷爷五羊竟敢带着一家老小独闯山西!他没有回到祖辈走西口的起点,而是选择了举目无亲的原平“十八村水地”落根。这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交通发达,地理条件十分优越,是“阳武流金”的富庶之地。但于我家来说,无一瓦一灶,一箪食一壶浆,全靠奶奶的勤劳善良、爷爷的刚强和父辈们的吃苦精神才活下来。他们的憨直、刚烈和率性,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见不得半点苟且龌龊之事的行事作风,使他们半辈子不乏艰辛。如今我们的血管里依然奔涌着这样的血液,使我们有着与众不同的性格与做人方式……

至此,我才知道我的祖籍是河曲,我也是走西口的后代。

“大漠出走马,阴山有强俊”,在内蒙,伯伯和父亲(大伯和四叔来山西后夭折)从小学会了养殖、放牧,还学会了相马看马。迁徙到了原平后,我们全村有八个队都需要耕马,每当买马时,伯伯和父亲一定是全权代表。他们相马有一套特殊的本事:

一岁门中生,二岁乳隅生。

三岁门中平,四岁一对生。

五岁两对牙,六岁满口牙。

七岁门坎灭,九岁隅坝灭……

相耕马的口诀是:先买一张皮,后看四只蹄;槽口摸一把,膀头一样齐。

相坐骑的口诀是:红黑枣骝为上色,青白兔黑是下色。泉眼花色有讲究,腿细蹄肥是快马。

识马只会看相貌不识马的岁口,不算行家里手。因此,识马的岁口也有一套讲究:

春买骨头秋买膘,口老口嫩是关枢。

一岁马驹是童年,二岁刚好是少年。

三岁四岁正青年,一交五岁是壮年。

九岁十岁进老年,拉车耕田不如前。

我伯伯很有经济头脑,看到村里需要大批的耕田骡马,他曾独自一人闯回内蒙,花400元钱买了一头上好的枣红马。正值1964年冬天,膘肥体壮的枣红马一路扬鬃奋蹄,载着洋洋自得的伯伯回山西,到得清水河县城,伯伯正想打尖歇息,大街上突然来了一列巡逻队,不由分说便将枣红马扣了,并且要以投机倒把罪论处!可怜伯伯身无分文,又冷又饿,吃冷食,住马棚,腿冻得都快掉了,好容易才捱回山西。

尽管如此,他还是靠着自己的聪明能干,从内蒙买回不少生羊皮,做熟皮子,赚了不少银两。因此,他的日子过得不错,基本上没挨过饿。

爷爷和父亲也都曾回过西口,都是为了活计。

那年爷爷回内蒙后,在返回山西的路上,突遇国民党抓壮丁。为躲避国民党兵的追抓,爷爷在西口路上拼命狂奔,直到跑至一个僻静的山洼洼,才甩掉国民党兵的追赶,此时的他差点累死,在山洼喘了半天气,才一步一步挪回山西。回来后,爷爷落下了伤寒病,从此一病不起,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我的父亲是一个种田的好把式。20岁那年,他也闯回西口,在陈俊营做长工,受尽饥寒,“天下乌鸦一般黑,草地里财主心更毒。鸡叫了头遍正好睡,掌柜就催你去上地。吃的冷饭又睡冷地,长工受尽无头子气,穷人们罪多无活头,长工不如掌柜的牛……”不仅如此,有一天,这家财主的孩子玩丢了一块银元,财主便无端地给父亲头上栽赃。父亲被吊上横梁一顿毒打,差点被打没了命!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等本家弟兄闻讯赶到时,父亲已奄奄一息……到后来,父亲和本家兄弟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为了爷爷奶奶,为了我年幼的娘,他得活下去。

我的父亲浓眉大眼、高大魁梧。据说,大圐圙(kulue,蒙语指围起来的草场,现多用于村镇名)有个叫兰凤的姑娘看上了父亲,愿意嫁给父亲,但这姑娘还是没能留住他。因为山西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那就是我娘。一年后,他毅然踏上了回山西的路,从此就再也没回去过。

西口,有父亲欢乐的童年,也有屈辱的记忆和无尽的苦难。

有首民歌是这样唱的:“回水弯弯渡口船,挣下银钱往回转。算了账我就起身,拿定主意了亲亲,一主万意回口里,没估划路上遇土匪。要命鬼土匪刁眼狼,抢光了银钱还不让。丢了银钱眼流泪,讨吃要饭回口里……”(河曲民歌《讨吃要饭回口里》)。

回到山西的父亲仍摆脱不了扛长工的命运,直到1947年土改,我们家才有了房子,有了土地,真正做了土地的主人。

在内蒙这一年,年轻力壮的父亲学会了不少本事:摇耧、下种、耕田、除草、收麦子、割莜麦、打糜谷、挖渠、打坝、垒埂……尤其是摇耧下种,这可是个技术活儿,是决定一亩地收成的关键环节。内蒙的土地十分辽阔,每家的地畛很长,一种几十亩,甚至上百亩,父亲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回到山西后,父亲逐渐成为我们村种地的好把式。我们全村2000多口人,共八个生产队,哪个队的苗长得不好了,或是缺苗了,都要父亲来“拨撩拨撩”。我们一队的地全部由父亲来种,这使我们家享有很高的威望和地位,为此我感到十分骄傲。由于父亲忠厚老实吃苦耐劳,又有一手好技术活,深得队里人信赖,大伙儿一致推举父亲当生产队副队长。这可是我们家第一个“官儿”,由一个扛长工打短工的穷汉子到生产队副队长,父亲的人生发生了很大变化。父亲十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荣誉,从此,他对队里的事更用心了,苦也更重了。春天,他顶着风沙,宽厚的脚掌深深地埋在土里,满是老茧的大手紧握着耧把,直溜溜地种过一畛又一畛,为生产队播种希望;夏日,父亲黑黝黝的背上“腾腾”冒着热气,暴起层层白皮,与大伙儿一起除草管护;秋天,是农人最充实快乐的季节,父亲和大伙儿一块收获着沉甸甸的果实……快晌午的时候,父亲会在地头吆喝人们喝水、歇息,间或还会讲几句笨拙的笑话解乏。父亲的发音和本地人不一样,人们便经常逗他,“今儿早上吃甚唻?”“喝粥(zou)唻。”对方会逗他:“cou(稠)的还是稀的?”,他会认认真真地回答:“cou(稠)的”,这些发音多少年也改不掉。

对于父亲,对于大山一样沉默的父亲,多少年来我一直没能用文字去描述,为此,我感到十分愧疚。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来都是沉默的,跟人见面憨憨的一笑;在家里被母亲数落两句,也是憨憨的一笑;在外面受了气,母亲都冒火了,他也憨憨的一笑:“没什么,没什么……”,从没见他发过火。对他的内心,我从来没有探究过。我感觉,父亲就是一座山,是我坚实的靠山!倦了,趴在他黑黝黝的背上;累了,躺在他满是土腥味、甚至还有草梗麦秸的温暖怀抱里;甚至吃饭时,会枕在他的腿上,也不管他累不累……他连一句嗔怪的话语也没有,只是用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脸,让我尽情地享受父爱……

承载着几代人的重负与梦想,西口归来的父亲背着重负走完了自己59岁的人生旅程。临走前,他惟一的愿望还是回西口看看。

西口,辽阔如父,厚重如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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