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爱订做一个天堂
年5月6日,即将大学毕业的朱倩兴高采烈地给别人当了结婚伴娘。次日,她突发高烧,几天不退,被郑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诊断为急性淋巴白血病。看着女儿的诊断书和病危通知单,赵一雯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45岁的赵一雯是郑州市金水区人,不久前刚从纺织厂退休,身材高挑的她还是区老年艺术团的模特队员。她的丈夫朱建刚是食品厂业务经理,长年在外奔波,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眼看就要熬出头来了,生活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2004年9月,朱倩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光,医生让赵一雯做好心理准备。赵一雯悄悄问医生,女儿可能会以什么方式离开?医生说也许是七窍流血的那种。赵一雯心惊胆战,悲痛欲绝,恨不得代替女儿去死。
中秋节的这天,朱倩的病房里来了不速之客——一位秀丽的女孩,与朱倩年龄相仿。躺在病床上的朱倩已经相当虚弱,只能进流食,几乎没有力气讲话。但她见到来客,显得非常高兴。女孩向赵一雯自我介绍:“我的网名叫丫丫,是朱倩的网友,得知她生病了,网友们为她唱了一首歌,委托我送过来。”丫丫拿出一个随身听,把耳机塞到朱倩的耳朵上,很快,朱倩就沉浸在音乐中,脸上的表情甚为激动,泪水在脸上尽情地流淌……
是什么歌让在病重中一直微笑的女儿潸然泪下?丫丫走后,赵一雯和家人轮流拿起随身听。这是一首名叫《订做一个天堂》的合唱歌曲,原唱者是刘德华、郑伊健、蔡幸娟等港台明星,曾在“非典”时期被广为传唱。朱倩的网友们不仅原汁原味地模仿了这首歌曲,还在前奏和间奏中分别对朱倩讲了祝福的话语,再加上优美的旋律和动人的歌词,让听者无不百感交集:美丽的花朵,尽情地缩放/悠扬的歌声,在耳边回落/在我的心中,有一个天堂/等着你,等着我,一起分享爱/人生啊,偶尔也会有迷惘……
赵一雯和亲人们听着歌,人到中年的她们,原本不相信虚幻的网络,现在真切感受到了网络的真情。
半个月后,朱倩离开了人世,她的房间里摆满了鲜花,其中大部分是网友们送的。追悼会上,从天南海北赶来的网友们静静地立在两旁,为她送行。殡仪馆里没有放哀乐,而是回响着《订做一个天堂》的旋律。
女儿走后,赵一雯在侄子的帮助下,打开电脑,点开女儿生前常上的“翻唱情缘”网站。这是一个以歌会友的网站,网友们在这里交流唱歌心得,分享喜欢的歌曲,还把自己唱的歌发到网上秀一把。朱倩的网名叫“如水倩影”,看得出她在论坛里颇受欢迎,还曾与网友们合唱过她最爱的《订做一个天堂》……了解到这一切后,赵一雯以“倩影如故”的名义进入论坛,发帖表达心意:“女儿走后,我快疯了,如果没有那首歌,我肯定支撑不住,我替女儿再次感谢大家!”
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枚石子,论坛里立刻沸腾起来,回帖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赵妈妈,是你吗?”“您愿意我们叫您妈妈吗?我们爱你!我们都是您的孩子!”“妈妈,我也是您的女儿,我在上大三,毕业以后就去郑州看您……”
一条条暖心的话语,让赵一雯激动不已。她与孩子们约好,以后要经常来网上和大家互通信息。版主丫丫马上建了一个QQ群,取名“咱爸咱妈”,她在坛子里号召:“倩倩不在了,她的爸妈就是咱的爸妈,这个群就是咱的家。”20几名网友立刻响应,加入了该群。此后,赵一雯的生活打开了一扇神奇的窗口,她慢慢学会了打字,在网上和孩子们交流。孩子们在网上对她嘘寒问暖,讲各种好玩好笑的事情逗她开心。有了这群网络儿女们的陪伴,赵一雯这个“网络妈妈”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2005年2月16日,是赵一雯50大寿的日子,而她因小腿骨折已经在家躺了半个月了。在这个人生重要的日子里,她分外思念女儿,心里空落落的。中午时分,她拄着拐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上网,突然在QQ留言中蹦出一个地址,链接了一首歌。点击打开,原来是网络儿女们给她送上的一首《妈妈》,还有祝福的话语:“我是丫丫,今天是妈妈的生日,祝妈妈生日快乐,在情缘这个大家庭里永远开心!” “我是小龙女,祝妈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妈妈永远年轻漂亮……”赵一雯再次被感动了,趴在电脑桌上泪流满面。这份珍贵的生日礼物,她终生难忘。
绝症女儿看到生命的曙光
2005年“十一”长假,“咱爸咱妈”里的网友们终于从网络走到了现实中。这天,网络孩子如期而至,有的从上海、深圳,有的从沈阳、北京,还有从四川、安徽赶来,大家齐聚武汉,来看“网络妈妈”赵一雯。这些孩子们胖瘦高矮不一,有男有女,但有个共同的特点:年轻,充满朝气,心地纯净善良。孩子们拉着赵一雯在东湖边徜徉,在卡拉OK里放歌,簇拥着她去逛商场……赵一雯像是被抬上了云端,沉浸在幸福之中。假期结束,孩子们要返回了,赵一雯一一把他们送到站台,紧紧地抱住他们,舍不得松手。
此后,赵一雯有空也会去外地看孩子们,而孩子们一旦感觉到她情绪不对,也会委派最近的网友到郑州去看她。这份网络上的真情跨越时空,写出一段人间传奇。在诸多网友中,丫丫是版主,是最细心最热心的孩子了,与赵一雯最贴心。一次,她问赵一雯:“妈妈,您知道我俩为啥这么投缘吗?”还没等赵一雯回答,她就抢着说:“因为我和倩倩是同月同日生。倩倩在的时候,我和她就一见如故。当时,我和她还约定要金兰结拜呢。”丫丫的话让赵一雯感慨不已。
丫丫原名丁虹雨,比倩倩大1岁,出生于吉林一普通工人家庭,大学毕业后在长春市一家国企工作,既有北方人的豪爽大方,又有知识女性的内秀典雅。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与网络妈妈的接触中,她的美丽善良已经深深吸引了一位小伙子的注意。他不是别人,正是赵一雯的侄子朱小雨。
30岁的朱小雨在郑州某高科技公司工作,在单位是业务尖子,长得一表人才,性格内向的他一直没找女朋友。在帮婶娘与网络儿女们交流的过程中,他被丫丫深深地吸引了,鼓起勇气,对她展开了爱情攻势。也许是冥冥之中有天意,丫丫身边不乏条件优异的追求者,一直没有做出选择,面对朱小雨的追求,她却心跳如鼓,含羞点头应允了……
2007年“五一”,这段甜蜜的恋情水到渠成,丫丫来到郑州与朱小雨结婚。婚礼前,她对赵一雯提出想请她以“妈妈”的身份出席婚礼。这桩婚事对赵一雯来说是喜上加喜,但丫丫的这个要求却让她有些为难。女儿去世后,她一直很忌讳出席别人的婚礼,在大街上看到婚车她就想到女儿,会止不住心痛。但丫丫的执著打消了她的顾虑:“妈妈,你不亲自把我嫁出去,我这个婚就不结了。”
赵一雯这才放下内心的包袱,为丫丫买了贴身内衣、礼服,还准备了一个漂亮的红箱子,按当地风俗把丫丫从家里风风光光嫁了出去。婚礼上,当赵一雯看见丈夫以父亲的名义牵着新娘的手,缓缓地走向圆形拱门,将她郑重小心地交给新郎时,禁不住热泪盈眶。爸爸挽起女儿的手走向新郎,这对丧失独女的赵一雯来说,是个美妙的奢望,却在这一刻以如此方式实现了。
婚后的丫丫在郑州安了家,她与赵一雯亲上加亲,两人相处得如母女一般,隔三差五,她还要跑到赵一雯家陪她住上一晚上。
2008年春,丫丫的身体迅速消瘦,出现了恶心、腹泻症状,偶尔还吐出血丝。经郑州市中医院检查,她患了肾病。治疗一段时间后,病情未见好转。不久,她到郑州市人民医院治病,竟被检查出尿毒症!不得不住院接受透析治疗。赵一雯闻讯,连忙来到病房,当起了她的24小时陪护。
为了给丫丫补充营养,赵一雯请教医生,搭配饮食,一日三餐准时送到她的嘴边。丫丫感激地说:“妈妈,给你添麻烦了。”赵一雯说:“傻闺女,妈妈照顾女儿天经地义!”在她的鼓励下,丫丫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情绪稳定,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赵一雯见哥哥嫂子和丫丫小两口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就拿出1万元钱,替丫丫补交了住院费。为了节省费用,丫丫提出回家静养,每周定期到医院去做透析。赵一雯主动要求把丫丫接到了自己家,对她精心照顾。
2008年夏,丫丫病情恶化,再次住院。医生检查发现她的尿毒症已到了晚期,必须接受肾移植手术。可是手续费和后期排异治疗费得好几十万,丫丫的娘家,和朱小雨这边的亲戚也尽力相帮,可距手术费的数额还是相差甚远。这时,医生提醒说,如果亲属能够提供合适的肾源,可以省掉一大笔费用。绝望的丫丫仿佛看到了一丝生命的曙光。
名副其实的一家人
丫丫的父母闻讯赶到郑州,都想为女儿捐肾。可是化验过后,他们的配型都与女儿不符。朱小雨也自告奋勇进行配型体检,想为妻子捐肾。可是,结果依然令人失望。
希望就像彩虹,转瞬即逝。这天,赵一雯去菜场买菜回来,发现丫丫不见了,床头柜上留着她写的几行字:“妈妈,请转告朱小雨,我走了,来生有缘再和他做夫妻。我不愿再拖累大家,请你们不要找我。”
赵一雯吓得脸色苍白,立即下楼四处寻找丫丫,一边给亲朋好友打电话。幸亏她发现及时,虚弱的丫丫并没走多远,在一个巷子里被赵一雯找到了。她一把抱住丫丫,狠狠地对她说:“孩子,你太傻了,不管怎样,还有我这个妈哩,明天我就去验血,我把肾捐给你!”
第二天,赵一雯不顾亲友阻挡,毅然去医院抽取血样做检验。几天后,配型结果出来了,医生连连称奇,因为她的各项指标竟与丫丫基本相配。这种概念在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群中是百万分之一。赵一雯长舒了一口气,她连走带跑地赶回家,激动地搂着丫丫:“孩子,谢天谢地,妈能救你了,医生说妈的肾可以捐给你。”丫丫愣了片刻,然后就流泪了,她说:“你已经没有亲生女儿了,身体也不太好,我不能让你冒险,我死也不会要你的肾的。”她拉过被子蒙住头,不禁号啕大哭。
得知赵一雯想捐肾救丫丫,丫丫的父母当即就给她跪了下来。朱小雨和父母虽然心疼赵一雯,但人命关天,他们也纷纷做丫丫的思想工作。可是丫丫根本就不听劝告,拒绝接受赵一雯的肾脏。
转眼中秋节到了,晚上,赵一雯喂了点月饼给丫丫吃下后,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如水的月光爬进窗台,洒进卧室。这时,赵一雯把随身听打开,将耳机戴在了丫丫的耳朵上。耳机里传来那首《用爱订做一个天堂》,熟悉的旋律,难忘的往昔,丫丫心潮起伏,泪水盈盈,打湿了枕畔。赵一雯轻轻为她拭去泪水,轻轻地、坚决地对她说:“丫丫,倩倩不在了,你就是上天送到我身边的珍宝,我在心中早已把你当成了亲闺女。母亲为了女儿,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难道还要让我再忍受一次生离死别的伤痛吗……”“可是我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啊。”丫丫揪心地说。“别担心,我仔细问过医生了,我的身体经受这种手术有一定风险,但是胜算还是比较大的。只要术后注意保养,应该没有大碍。”“妈妈……”
经过赵一雯的耐心劝说,和其他亲友的轮流耐心开导,丫丫终于忍痛同意接受移植手术。在亲朋好友的共同努力下,手续费用也凑齐了。
可就在她们为做手术东奔西走的时候,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了面前:手术请求在该院的医学伦理委员会没有通过。按照规定,只有配偶、直系亲属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和因帮扶等形式形成亲情关系的人员,才有资格捐献肾脏。赵一雯虽然和丫丫有亲情关系,但不是直系血亲,不符合捐肾条件。
法律不可通融,医院为她们指出一条路:由赵一雯收丫丫为养女,通过公证处进行公证,就具有法律效力。这条路让赵一雯眼前一亮,虽然她和丫丫早已经情同母女,但从法律上来讲,并不是母女。于是,她当即答应了,经得丫丫同意后,与公证处取得联系,迅速办妥了收养丫丫为养女的公证手续。这样,手术前期的障碍全部扫清了。
由于丫丫有段时间病情出现反复,医疗组将手术推迟到了2009年3月12日。
3月11日上午,丫丫的病房里挂满了“翻唱情缘”网网友们亲手做的象征吉祥的千纸鹤。房内还摆了许多鲜花,那是社会各界人们送来的祝福。
3月12日,这是一个牵动人心的日子。上午8时,赵一雯、丫丫行后被推进手术室。8时30分,两台手续同时紧张进行。一组对赵一雯进行取肾手术,另一组实施换肾手术。
在赵一雯的手术台上,主治医生运用微创腹腔镜技术,小心翼翼地在腹腔和背部分别打了三个洞,把肾游离解剖后,安全地拿了出来。手术过程中,赵一雯由于体质较弱,一度出现不良反应。然而,也许是上天感动于她的伟大母爱,她在手术中坚强地挺了过来。
上午11时左右,赵一雯的左肾顺利地移植到了丫丫的体内。20分钟后,她开始排尿,肾移植手术圆满成功。
一个星期后,赵一雯和丫丫先后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被送进普通病房。医院特意把两人安排在同一个病房。几乎是不约而同,在病房相见的那一刻,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同时向对方伸出了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目前,两人已出院回家,身体恢复良好。接受本刊采访时,赵一雯一脸平静地说:“能用自己的肾救女儿一命,我现在踏实多了。相信倩倩在天堂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现在,我们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