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惊醒了我无比香甜的睡眠!
“啊!”“谁?”“鲍雨?”
我拿起电话,一下子就惊醒了。
此后在老家的土炕上我呆坐了几乎有半个小时,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此前,我正在享受多少年来难得的一次香甜的睡眠。
我是昨天和母亲、儿子一起回到农村老家的。三夏大忙,我必须回去一次。
考上大学以后,我就几乎再也没有真正在农村认认真真劳动过一次。从七八岁就整天下地干活儿的我,在考上大学时对繁重的农活已经深恶痛绝,工作以后,更是想方设法让父母也远离劳动。但我从来没有成功过,勤劳的父母已经离不开农活儿。今年,妻子出国,我以儿子没有人管为由,终于将父母“劫持”到城市。我以为我尽到了孝心,终于让他们远离了农活儿。但我错了,他们在城市里始终不习惯。我带他们去旅游,他们最喜欢看的却是麦田!
此前一个星期,父亲回了老家,他要去收割三亩小麦。我给了钱,让用收割机收割。但母亲却一直念叨着收麦子应当注意的各种细节。于是在周六我终于忙中抽闲带着她和儿子一起回到老家。
老实说,我父母整日为之操劳、挂念的三亩麦田一年的收入没有我一个月的工资多!但这三亩麦田的收割却是他们一年中最喜悦的时候,这是收获的季节呀!
从回去后,父母就不断地在麦田察看长势,和邻居交流、联系收割。儿子像我小时候一样在满村里和同年的小伙伴疯跑。村子里已经收割的人家将麦子晾晒在门口,晚上也就睡在门口。一年中只有这时候一村子的人都睡在门口,在夏夜的晴空里,伴随着收获的喜悦。
我向每一个路过我家门前的人散烟,问他们收割情况,他们则问我城市里非典等怪事情,一问一答中充溢着浓浓的乡情、亲情。我也陶醉在这如痴如醉的乡情中。
我们村有一个收割机,我们家排在今天凌晨5时。当我对付了一夜蚊子的叮咬,可能只在凌晨4时才睡去的时候,我父母已经做好各种准备在地里守候收割机了。当一车新收割的麦子倒在家门口铺好的塑料布上时,轰隆隆的“蹦蹦车”(农用三轮车)吵醒了我。我一骨碌就爬起来往麦田里赶。
说老实话,在麦田里看到收割机正在收割的场景时,我有一种幸福得想哭的感觉。我自己、我的父母、甚至我的儿子终于不用抡着镰刀在地里拼命了。在初夏的清晨,收割机隆隆的轰叫声显得多么有力、亢奋。它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我家过去两天、三天才能干完的活儿。等待收割的乡亲们守候在田间地头,我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根烟,和他们愉快地谈话、交流。
一个小时后,天尚未亮的时候,我家的麦子已经收割净尽,蹦蹦车将收获的麦粒都倒在我家门前。迎着初升的朝阳,我帮着父母将麦子摊开。只要天气晴好,两天后就可以上囤了。
收获已经完成,父母操心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麦子不仅收割了,而且晾晒开了,庄稼人可以安心睡个安稳觉了。于是,吃过早饭以后,我沉沉睡去―――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睡眠是这样香甜,这是收获后的睡眠,是劳动之后的睡眠,因此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睡眠。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就在我享受收获的喜悦、喜悦的睡眠的时候,我的一个兄弟却离我而去!
在乡下,我没有带电脑,我没有上网,我无法尽快地知道有一个兄弟此时已经离开了我们!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信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希望世界像我现在目睹的世界一样是劳动过后收获的世界,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参与到收获的喜悦里,我不希望我认识或知道的所有人沉浸在悲痛里!
但在这样一个上午,在我沉浸在收获的喜悦里而沉沉睡去的季节,我却知道了这样一个不幸的消息。
虽然,我至今想不起来鲍雨究竟长得什么样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不知道我是否和他见过(我每次到报社都呆头呆脑)),但我知道,他无疑是我的兄弟――能到中国青年报的人我都视为兄弟姐妹!
此后的半天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我无法想象我的父母如果失去我会是什么样子,我无法想象我的妻子失去我会是什么样子,我无法想象我的儿子失去我会是什么样子―――尽管鲍雨还没有结婚,尽管鲍雨还没有儿子,但我真的无法想象,假如是我?!
我不知道是怎样把车开回西安的,我不知道一个至今想不起来长得什么样的人的去世会对我影响如此之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心里非常的难受,晚上回到西安的家里我就哭了。
哭完之后,我就一瓶接着一瓶地打开啤酒,一个字接着一字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