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过去了,关于那座沙城,以及沙城边的等待,永远凸现在她记忆的深处……
夏天中午的太阳很寂寞。
小镇上清一色的青砖青瓦楼房或平房,懒洋洋地匍匐在太阳光下,一动也不动。青石铺砌的街面,没有一个人影,只跳跃着一片耀眼的光点,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所有的店铺都习惯在中午关上大门,以防止顾客来打扰,于是在店铺的大门后,积存着一个个响着鼾声或者无声无息的午梦。
一切仿佛都死去了,死在这个烈日灼烤的寂静的中午。
于清又急匆匆地走出了镇机关的小楼。这个夏天一开始,她每天都在这个时候从这幢小楼里走出来,穿过小镇的这条唯一的小街,然后在街尾处往左一拐,走上一条黄土垒砌的河堤,再插进小河转弯处的那一片宽阔的河滩。迎接她的是一片更宽更厚的寂寞,火球似的太阳高悬在河滩上,浑黄的沙渍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石英碎屑。灼烫的南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不,有一种细碎的声音从她的身上发出来,是南风吹动她这条洁白的连衣裙下摆的声音,很清亮,有如玻璃碎裂的响声。这时候,绝对没有别的人会来这个地方,这地方没有一片小小的绿荫,更没有茶亭、凉棚,只有红红火火的太阳,只有冒着细细的热雾的沙滩,只有沿着滩边缓缓而过的小河水。
这个夏天一开始,她每天中午都到这里来,蹬着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但不穿丝袜;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裙子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物。她不撑伞,也不戴草帽,就这么在沙滩上静静地走来走去。
两个月了,也就是说夏天的三分之二就这么过去了,在烈日和热风的炙烤下,她的素来洁白的脸变得有些黝黑,手膀子和脚背的表皮由细嫩光洁而变得很粗糙。机关里的女同事都问她怎么会这样,难道你不喜欢白净的肤色?她说是日光浴晒出来的。于是她们用奇怪的目光再一次打量她,像打量一头恐龙或是一只类人猿。而那个走路总是方方正正的老镇长,却常在办公室趁别人不在的时候,问这个从大学分配来不久的大学生:“小于,你想好了没有?”她总是羞赧地笑笑,然后低下头去,一声不吭。想好了没有?当然想好了,坚决不做他的儿媳妇!不过她学乖了,她懂得用羞赧的笑来使严峻的问题模糊化,使气氛变得莫名其妙的轻松。慈祥的老镇长望着一脸羞赧的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呀,还是读过大学的人……”她又是羞赧地一笑,很自然,很坦诚,没有丝毫的做作。
一切都是为了等待他。十五年了,他还记得她吗?还记得在一个寂寞的中午他对一个还不太谙人事的小姑娘,说过的一句话吗?
她却记得,而且为此日夜魂牵梦绕,在长久的等待中,盼来了这个夏天。
那时候她才九岁。
爸爸妈妈是省城一家大刊物的编辑,就只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家里有一台钢琴,有好多好多的小人书,有红红绿绿的一大堆玩具,有津甜津甜的糖果……忽然有一天,爸爸把她抱到膝上,亲切地对她说:“我们一家要出远门了,家里的什么东西都不能带走。唉。”
她说:“爸爸,我要钢琴。”
爸爸第一次对着她严肃地摇了摇头,然后说:“孩子,到了新地方,家里的什么事都不要对人说,记住了吗?”
她点了点头。这一切是为什么呢?她不懂,但她相信爸爸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不久,爸爸妈妈带着她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他们再不要看书了,再不要写什么了,锄头、箢箕成了他们的伙伴,曾经充满笑意的脸上,老是挂着一层厚厚的忧郁。
她在小镇上的一所小学读书。
从她第一次走进这座小学,就敏感地发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鄙夷的目光,一切都很陌生,她从前拥有的那个欢乐的世界消逝了。但她的成绩总是全班第一。然而,老师和同学都不在乎这个,她被隔离在这个集体之外,如一滴油无法融入水中一样。她唯一的天地,是那一座破旧的茅草棚子。每当她散学回来,总看见妈妈在柴灶前煮饭,火光涂抹在她忧郁的脸上,忧郁也变得很美丽。爸爸穿着沾满泥巴的衣服,坐在一把小木凳上,默默地吸着劣质的烟草。她就悄悄地伏在那张小方桌上做作业,做完了作业就依偎在爸爸身边,爸爸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久久的,久久的。
那么,她是在一种什么心境中,离开学校,突然来到这片河滩上呢?
是一个夏日的中午,太阳很烈,她和同学们刚刚走出校门,突然看到不远处走来黑压压一片人,断断续续还传来嘶哑的锣声和杂乱的口号声。
有人喊:“游街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顿时全身一阵痉挛,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她记起昨夜睡前,妈妈吻了吻她的脸颊,轻轻地对她说:“爸爸有事去了,今晚不会回来。明天……明天,乖女,你假如看见什么,你不要伤心,你赶快走开些,记住了吧?”
她说:“妈妈,我记住了。”
那一片人头渐渐移近。走在最前头的是她爸爸,头发被剃光了,胸前挂着一块大牌子;左手提着一面灰暗的铜锣,右手握着一根小木棍,不时地敲一下。锣声很凄惶。
她第一次看见爸爸剃光了头发的脑袋,头皮是青色的,太阳光在上面恐怖地跳动着,使她的瞳孔猛地扩大。
有一个女同学尖声喊道:“于清,那是你爸爸。你爸爸是个坏人!”
她回过头去,横了那个女同学一眼,然后飞快地走出人丛,朝小街尾巴后面跑去。她没有再回头,一直冲上河堤,再发疯般地拐进这一片河滩。
锣声、口号声、脚步声,离这里似乎很远很远了。
面对这一片浑黄的沙滩,面对沙滩上高悬的太阳,她久蓄在心头的寂寞突然与这一切浑然成为一体。她看着她的孤独的影子写在沙滩上,洁白的连衣裙变成了淡墨色,这淡墨色从她的瞳孔里吸入,又缓缓地流到她的心上。她急速地跑起来,好像要甩开这个淡墨色的影子,但却无法摆脱。她一直跑到河滩的边沿,然后坐下来,对着静静流淌的小河,伤心地哭起来。她想哭,面对这中午寂寞的沙滩和河水,把心头积聚了好多日子的委屈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妈妈告诉过她,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哭,不要用眼泪去博取别人的同情,她觉得沙滩和河水与她同样的寂寞,它们懂得她,而不仅仅是同情她。她不知哭了多久,哭着哭着,就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住了,那条长长的影子正覆盖在她的身上,她的全身突然有了一种荫凉的感觉。
“小妹妹,你为什么哭呀?”
她哽咽着抬起头来——哦,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长得很高大、脸庞又很清秀的大哥哥,白汗衫,西装短裤,赤着脚。
她看见他脸上洋溢着很亲切很明亮的笑,那双眼睛里充满着诚实和关切的眼神。
“小妹妹,谁欺侮你了?告诉我好吗?”
她听到这里又呜呜地哭起来,哭得很伤心。她第一眼看见这个陌生的大哥哥,就觉得可以信赖,可以对他讲好多好多的心里话。
这真是一件怪事,一直到她长大了,她都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奇迹,素不相识的人一见面,就好像互相等待了很久,见面不过是一种形式的完成罢了。
“别哭了,小妹妹,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你不会为一件小事伤心。看你这样子,我就猜测得出发生了什么。那么,你要学会……学会保护自己,你懂吗?”
她点了点头。
他蹲了下来,和她面对面,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手绢,替她揩干眼泪,然后说:“我叫郑力,今年十七岁。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兄弟姐妹,十四岁时,我就被照顾着参加了工作。从小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很冷清,真的。我活着,好像是为了寻找什么,找啊,找啊……唉,你不懂,你还太小。”
她瞪大了一双眼睛,说:“不,我懂,真的,我懂。”
他惊诧地望着她,她也正望着他,彼此都看见瞳仁里的那个孤独的影子。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她问。
他用手指了指远处,那里有一个搭在河滩尽头的草绿色帆布帐篷,说:“我们到这里来搞水文调查,那就是我的家。他们都睡了,我也睡了,忽然听见了哭声,就找来了。”
“这么远,你怎么听得见?”
“别人听不见,我听得见,真的。”
“你总是跟着河流走吗?”
“嗯。走完了这条河,又走另一条河,永远永远也走不完。”
“那不是很累吗?”
“好像是有一点儿累。”
他们都不说话了,沙滩真安静,小南风呼呼地吹着,河面上皱起一道一道的涟漪,很美丽,很静穆。
“小妹妹,我们来玩筑沙城的游戏,好吗?”
于清笑了起来,她好久好久没有尽兴地玩过了,在学校里同学们都不愿意跟她玩,好像她身上带着什么有毒的病菌一样。
“我们来筑一座沙城,里面有城堡,有宫殿,有房子,有街道,还有好多好多的车子和行人。”
“好。”
他站起来,在沙滩上寻到两片干涸的蚌壳,递一片给于清,自己留一片。
他重新蹲下来,把挨着河水的潮湿的沙子掘出一大堆来,然后开始修筑一座巨大的城楼,先垒底座,再砌墙垣,接着小心地安好尖顶。那片蚌壳宛若灵巧的雕刀,雕出檐角,雕出窗户,雕出瓦楞……不一阵儿,城楼活灵活现地凸立在她的面前。
她惊呼起来:“真美!真好看!”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很浑厚,很像她听过的那种大提琴的声音。
“小妹妹,你也来筑吧。”
“我不会。”
“不会不要紧,你想怎么筑就怎么筑,只要自己喜欢就行了。”
“不。你给我筑一座小花园吧。”
“好的。先筑一圈围墙,再筑一座小木屋。再做一个大花坛,花坛上有一棵桂花树,秋天,正香着哩。再筑条林荫道,对,林荫道上还有一辆马车,马车上安一个小姑娘。她很孤独。那么,在花坛边再安一个大哥哥,他在等他的小妹妹,这样好不好?”
“太好了。这大哥哥就是你吧,那小姑娘就是我,你说好吗?”
“好。”
她听到他说“好”时,不晓得为什么眼里噙满了泪水。
“大哥。”她真的这么叫了。
“嗯。”他答应了一声。
“我问你,你怎么这么会筑沙城呢?”
“筑得多呗。在我们水文队里,帐篷一扎下来,干完了手边的活计,就觉得很无聊,没什么可以玩,那些大人当然不跟我玩,我只好一个人在河滩上玩沙子,筑了又毁,毁了又筑,日子也就过得快了。”
“要是我能总是和你在一起,多好。”
“你还小,你要读书,你要陪你的爸爸妈妈,懂吗?”
“嗯。”她觉得非常非常惆怅。
他又开始筑一座一座的小房子,尖顶的,圆顶的,平顶的……
筑完了,他说:“喂,你该去学校了。”
“不。我要和你玩。”她噘着嘴说。是的,在这一刹那间,她对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依恋感,仿佛她再也不能和他分开了。
“听话,小妹妹,你还小,你要好好念书。”
他温和地劝说着任性的她,边说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
“那么,放学后我再来,你和我再筑好多好多的沙城?”
他摇摇头,很沉重地说:“下午,太阳落山前,我们就要开拔了,会来一辆汽车,把我们送到河上游的另一个地段去。”
仿佛头上响了一个炸雷,她猛地扑过去,抓住他的手,使劲地摇着。
“大哥,你不要走嘛,不要走嘛。”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想走,可队伍要走。我走了以后,你会不会记起我?”
“会的会的。大哥,你会记起我吗?”
“当然。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等你长成一个大人了。”
“那要多久啊,十年,十五年……”
说到“十五年”时,她突然顿住了。她今年九岁,再加十五年,就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总是一个大人了吧。
“小妹妹,一言为定,我十五年后再来看你,也是在这个地方,好不好?”
“好。我们再来筑沙城玩。不过,你可不要忘记了啊,来,让我们勾勾手。”
他和她勾了勾手,很庄严,很肃穆。
她对着他大声喊:“大哥!”
他对着她也大声喊:“小妹!”
俩人都尽情地笑起来。
“小妹,我送你到学校去。”
“大哥,你真好。”
他们手牵着手,走出了沙滩,沙滩上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她忽然回过头去,说:“我的沙城!”
“是的,是你的沙城,是大哥送给你的沙城。如果不下雨的话,它可以保存好久好久时间的。”
“我希望老天永远不要下雨。”
他们手牵着手走完了河堤,穿过了小街,朝那座小学校走去。
这时候,小街上有人在来回走了,店铺也开门了,有许多道好奇的目光射过来。她一点也不怕了,觉得很自信,很安全。从今天起,她有一个大哥了。大哥牵着她的手送她上学校去。
他一直把她送到教室门口,才停住了步子。他牵着她的那只手,好一阵都没有松开。
她真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松开,仿佛一松开,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
他使劲地攥了攥她的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
她飞快地跑进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一直看着她坐好了,才缓缓地离开。
她的座位挨着窗口,她看着他孤零零地走在寂寞的操坪上,太阳光明晃晃的。他快走完操坪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停住步子,朝她这边看,看了好久好久。
终于,他走出了校门,不见了。
她的眼里又流出了泪水。
放学后,她一口气跑到河滩上,远处的草绿色帆布帐篷果然不见了,只有那座沙城还在。她站在小花园前发呆,马车上的小妹妹和花坛前的大哥哥互相凝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一个哑默的世界。
一直到太阳完全没入凉悠悠的河水中,她才回家去。
爸爸回来了,趔趄着步子,嘴角残存着乌黑的血迹。
她默默地搬过一条板凳让爸爸坐下,然后去给爸爸打水,脸盆里搁上一条她常用的洁白的毛巾。她拧出毛巾,递给爸爸。
不一会儿,妈妈也回来了。
晚上,大门掩上了,在昏黄的油灯光下,她给爸爸妈妈讲她遇见的大哥的故事,讲那座美丽的沙城,讲他们说过的话。
爸爸妈妈点了点头,说:“真是孩子。”
这个夏天,居然没有下雨,中午或者傍晚,她一定会去看看她的沙城,而且莫名奇妙地希望日子快快地过去,自己快快地长成一个大人。她不知道她长大了是一个什么样子。
日子真的过得很快。
“文化大革命”结束了。
一家人回到了省城。
于清初中毕业了。高中毕业了。上大学了。
她真的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在大学她学的是文科,毕业后本可以留在省城的一家出版社当编辑,但她却要求分到这个小镇上来,在镇机关当秘书。
这个夏季,正好是她生命中的第二十四个夏季,是她与他分别后的第十五个夏季。
他该来看她了。
大哥见到她的那个夏天,她穿的是白色的连衣裙,以后她夏天的服饰也就这么固定下来了。她想象得到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旦站在这空旷浑黄的沙滩上,该是何等的显眼,大哥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她。
可是,这个夏天过去了三分之二,他怎么还不来呢?这些年来,他又走过了多少条河流?在寂寞的时候,又筑过多少座沙城?他是否还记得他说过的话?要知道,她那时候虽然小,但要他承诺的不仅仅是来看她,还有……那时实在不谙人事,好多话都不能表述清楚,她希望的是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
依旧是寂寞的太阳,寂寞的沙滩,寂寞的河水……
她走到他们曾经筑过沙城的那个地方,蹲下来,企望找到那座沙城的痕迹。没有了,什么痕迹都没有了。那年夏天一过,立秋就是一场大雨。在哗哗的雨声中,她发疯地跑到这里来时,沙城已经坍塌了,那个小花园已经面目全非了,那两个小人也不见了。她站在大雨里,伤肝伤肺地哭了一场,待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里,就病倒了,讲了一夜的胡话,做了一夜的噩梦,她总看见一个怪模怪样的人在捣毁她的沙城,不,是他们的沙城!
何况十五年的风风雨雨呢。
但是,她相信筑沙城的那些沙子还在,岁月的风风雨雨绝不能风化和消融它们,可惜沙子与沙子何其酷肖,竟无法分辨出哪些沙子是他们曾筑过沙城的沙子!
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抓起一把沙子,再稍稍松开手指,让沙子从指缝间淅淅沥沥地泻下来。她真切地感觉到它们中有些沙子,曾挟带过她的大哥的汗渍和体温,甚至觉得做那两个小沙人的沙子也掺杂在此中。
坍塌了的沙城,是可以重新构筑起来的。
她可以等待。
爸爸妈妈能理解她的等待。
不是么,当她大学毕业时,说要到这个小镇上来工作,他们没有挽留她,而是说:“你会等得到的,他不是个失信的人!”
她也这么坚信。她明白他只有一种情况不会来,那就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不会的,他那么健壮,也那么熟谙人事,他会好好地保护自己,为了他的小妹,他会生龙活虎地等到这一天,就像一条不老的河流一样。
她突然用手把那一小片沙地抚平,然后用手指在上面写着——命运中我有一位大哥。
她相信,大哥一定会来看她。
写完了,她站起来,朝小河的上游望去。
很远很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白点,从曾经矗立过草绿色帐篷的那个地方摇过来,如一颗滚动的银丸,渐渐地大入她的瞳孔。
这个寂寞的中午,这个寂寞的太阳灼烤寂寞的河滩的中午,不可能有别的什么人到这里来。
她相信只可能是他。
于是,她朝那个小白点迎过去。
大哥,大哥,你的白汗衫不知道换过多少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