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唠叨让我烦不胜烦。
那天,我回到家,车开到门口停下,喊了三声妈,正在屋里扫地的母亲才转过头来。
惊喜地说,我娃回来了呀,吃饭了没有?见我还没吃就赶紧奔到灶房刷锅弄饭。
我坐在灶边给母亲烧火,母亲问,在外面有事做吧,我说有。母亲说,别太累着,要注意身体,要把生活过好,莫舍不得花钱,多称点肉吃,看你养那么瘦。我说,嗯。母亲问,还有油吃吗?我说有。母亲说,没油吃了就回来提,家里茶油还多,我和你爹也吃不了多少,别在外面打油吃,都是些杂油,对身体不好的。
母亲又问,今天不走吧。我说走,明天早上要赶早班,要起早床的。母亲有点失落,说,钱是弄不完的,睡一晚上走不行啦,身体最要紧。
母亲见我不做声,也就不吭声了。把菜摆上桌,烟熏豆干,香肠,还有腊羊肉。我说妈,你弄那么多吃得完吗?母亲说,饭要吃饱,身体要紧。
见我只吃一小碗饭,母亲非常吃惊,眼睛直直地打量着我,问,身体是不是有毛病?有毛病一定要看医生啊!硬抗不得呀!就伸手摸我的额头。我偏开了,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母亲说没病咋吃那么少?我只好又盛了一碗。母亲赶紧端起菜碗,把肉赶到我碗里。母亲又问,还有油吃吗?我大声说,有!
母亲总把话车轱辘说着,我心里有些烦了。
吃完两碗饭,母亲终于很满意,赶紧收拾碗筷,一边问,今天不走吧?我说走。母亲大声说,不走就不行吗!被窝都铺好了的。
我不做声。
母亲收拾完碗筷,挽起一个竹篮到菜园里去。想到不该对母亲烦,心里生出了歉意,便跟在母亲后面。菜园里的菜不是很好,野草倒是长得十分茂盛。母亲说,我和你爹都老了,土也挖不动了,粪也抬不起了。说着显出非常惭愧的样子。有一处的白菜苔长得很好,母亲将菜苔一根一根掐下来放进菜蓝里。我说,妈你摘那么多一餐吃得了?母亲说,是给你带走的。我说妈,城里多的是买呢。母亲说,城里的有乡下的好吃吗?怕我阻拦,母亲张开两臂拦住我,加快了摘菜的速度。
摘完菜,母亲说,啊!忘记了一件大事,小丁(我老婆)喜欢吃土鸡蛋的。
母亲急急忙忙奔到左邻右舍、上湾下湾,到处去买鸡蛋。因为是早春,乍暖还寒,母鸡生蛋很少。母亲空手而回,不做声,情绪很低落。
屋外起了大风,我在外面看竹子被吹得弯下腰,竹叶沙沙狂响,几只鸡在风里趔趄着…..
母亲在屋里悉悉索索,不知忙些什么。我进屋时,母亲正把几个红薯、一个小南瓜、一些豆干分别装进一些朔料带里。一小袋黄豆、一袋绿豆、一袋芝麻,一大块腊肉,早已分袋扎好
我怕下雨,决定马上走。
母亲把大包小包扎满我的摩托车,一边说,床都是铺好了的;随时回来都可以睡的;烧火就是饭;快得很的;忘记什么东西没有;别开得太快;还早;外面事一忙;就不回来吧;我和你爹都还动得;不要担心。
我发动摩托车,车子开始滑动,母亲突然记起什么,快步赶上我,母亲小心地问,还有油吃吗?
我不记得这是母亲第几次问我有没有油吃,
把我的车扎得像一个货郎,我早就有些不高兴了。
我大声说,你都问一百遍了!
母亲有些尴尬,退后了一步,
过了一会母亲怯怯地问,这一走,几时回来?
我说,一有空就回吧。
母亲说,外面一不好,就回来吧,不管怎样,家里有饭吃,有柴火烧,饿不着,也冻不着,一想家就会来吧啊。
我说好吧好吧好吧,就一松刹车,加大油门冲走了。
今年正月,母亲查出了癌症,一个月之后,母亲走了。我想,人即便活一百岁,也要走,老了,疾病缠身,死不也是一种解脱吗?
我没有哭。
五七那天,回家烧完香,我打算走。习惯性看了看院里的桂花树,以前母亲会站在那里一边看我走,一边唠唠叨叨地叮嘱,可是今天空荡荡静悄悄的……我鼻子一酸,哇地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