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一生,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 小时候,我常常在外面玩得满身脏兮兮的回家。母亲总是一边责骂,一边烧水给我洗头、洗澡。那时候,我十分不情愿让母亲给我洗。因为每次给我洗头的水,总是烫得人头发麻。这还不算,母亲还用手在我头上反反复复地挠得我都感到腻了,她还不肯罢休。 后来,我到外面去读书,要隔很长时间才回家一次。每次回来,母亲最关心的,就是我的洗头洗澡。有时明明我刚洗过,母亲却用手拔弄着我的头发说:“都有气味了,还不赶快洗个头!“母亲的这种督促,到我参加了工作也没有放松,仍然不时为我烧水、递毛巾、挠头发。还常说:“连洗头都要我提醒和帮忙,这以后哪个女孩会看得上你哟!“现在想来,这样的热水洗头、长时间的按摩挠头,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可是,当我终于明白过来时,母亲却不能帮我洗头了。 前年一场大病后,母亲瘫痪在床。我那下岗的姐姐,就整天在家里照料母亲。姐姐让我隔几天就来帮她一起为母亲洗一次头。经常洗头是母亲一生的习惯,要是时间隔久了姐姐没有给她洗头,母亲就会不停地用手去挠头发。只要听到姐姐说“我马上烧水给您洗头“,母亲就会眼睛放光:“好,那又要麻烦你们了。“ 给母亲洗头真的是叫麻烦。首先,姐姐得准备一个方凳,然后和我一起把母亲从床上抱得横过来,这样让母亲下半身在床上,上半身在方凳上,方凳上还要垫一个枕头。这样,母亲的头就可以下垂一点。我托着母亲的头,姐姐就用热水给母亲淋头,然后再用洗发精洗、用手挠。一会儿,我的手没有力气了,就换姐姐来托,我再给母亲洗和挠。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挠着挠着,我不知不觉想起小时候母亲给我洗头的情景。洗完头,常常是连母亲的内衣也被淋湿了。姐姐和我又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抱到床上,我还要从后面托起完全不能动的母亲,好让姐姐为母亲换上干净内衣。在这些过程中,还要顾及到母亲身下的尿袋,不能拉动了,更不能压住了。 母亲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年半。姐姐和我不论酷暑寒冬,就这么给母亲洗了一年半的头。后来,母亲由于卧床太久,身上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我们给母亲洗头的难度就更大了。四个月前,在姐姐和我帮母亲洗头后的下午,母亲安静地、就像熟睡一样地永远离我们而去。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现在,每当我洗头时,姐姐和我为母亲洗头、小时候母亲为我洗头的情景,又不知不觉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