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十八岁后,我就成了个倒霉蛋。那时高考在即,我一想到即将要到另外一个城市,从此自由恋爱自由生活,就兴奋得连高考前几晚都睡不着觉。这样的兴奋,直接导致我最后只能留在哈尔滨读个三类本科。
在我人生郁郁不得志的日子里,CS和室友绝对拯救了我低落的心。一到晚上,宿舍里四台电脑齐齐打开,各自神情严肃地按着鼠标和键盘,整得像个特工部队。在游戏中,我们成为勇气和力量之师。
直到一条狗出现,打破了我们的和谐。
那天我在学校论坛闲逛,有个帖子被炒得火热,那帖子出自外语系的美女苏如嫣之手。
苏如嫣在寝室里收养了一条流浪狗,本来四个姑娘养着它也算其乐融融;谁知有天被宿管老师看见了,勒令她们一个星期之内必须送出去,否则就拿那条狗去打边炉。
这所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学校,文凭拿出去顶不了什么用,各类规矩倒是严谨而繁多,变态到每栋楼的宿管老师都能叫出住在这栋楼里的学生的名字。
我看到帖子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天。回帖的人挺多,敢领狗的没有,领回这只狗就等于领回一个大麻烦。我看着苏如嫣抱着狗的照片,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正当我怅然若失,寝室长刘大洋凑了过来。看完帖子,他一拍大腿:“傻啊你,还愣在这里干啥?你不要这狗我要了!”
当下,刘大洋就催促着我给苏如嫣发了站内信,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百字,信里满满的都是对狗的爱。
四人围绕美人转
苏如嫣是个非常爱狗的姑娘,这一点从她反复跟我们确认是否能照顾好那条狗就能看出。在我们寝室四人通通到齐,全部表示爱狗就像爱生命后,她才点头将狗托付给我们。
天气晴朗的下午,我们“701寝室大军”轰轰烈烈地领了那条狗,偷偷摸摸地带回了寝室。“丛昕刘大洋土豆张坤”是条哈士奇和阿拉斯加的串种狗,名字是我们新取的。当然得出这样的名字,跟苏如嫣的三个室友都长得不错有关系。
闲得无聊的我们总会拿朋友取乐,与其单独叫一条狗“某某”,还不如全部加上。那天晚上,我们争论半宿,最终决定要用这个名字才能体现我们爱狗,愿意和狗“合二为一”,让那四个姑娘对我们印象深刻,好感倍加。
这条狗出现后,我们变得比打CS时还要团结。
宿管老师来巡逻我们就得把狗藏到厕所里,再派一个人安抚它,以防它因不安而乱吠。每到下午时分,我们还要打着掩护,把狗装到一个挖了出气孔的行李箱,小心地抬着下楼以免晃着它。快到大门时,两个人去跟值班室里的宿管老师们嘘寒问暖,另两个人则胆战心惊地把箱子拖出去。有几天下雨我们不遛狗,宿管老师看到我都很好心地问我:“丛昕呀,今天你们宿舍没衣服要拖出去洗吗?”
我们为什么要排除万难出去遛狗?因为校园跑道上有四朵金花在坐等。
我那三位如狼似虎的室友在搞对象这事上勇猛异常,养狗还不到一个月,四朵金花就被摘了三朵。他们进展神速,每到遛狗时间就遛他们的爱情。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这帮混蛋总跟我说:“苏如嫣是你先看到的,哥们几个就不跟你争了,你赶紧加把劲!”
我当然喜欢苏如嫣,她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说话还特别温柔,简直是“女神”二字的现实写照。
可我和苏如嫣只能在电话里聊狗聊得眉飞色舞,见了面我屁都迸不出一个。我不是木讷,而是只要遛狗时间一到,苏如嫣就会牵着狗满世界跑。
那条狗,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对我态度冷漠,每次看我的目光中,我还能依稀感觉到敌意。为此,我连想把那条狗打死的心都有了。
天有不测风云
那天下很大的雨,我们照例不遛狗。
刘大洋的女朋友毛笑笑在多方掩护之下到我们701寝室做客,探狗也顺便探人。刘大洋刚好去了洗衣房,张坤和土豆送她进门后就挤眉弄眼地走了。我在床上跟她打了个招呼,“丛昕刘大洋土豆张坤”从小阳台上跑出来也同她打了个招呼。接着,推门声后,宿管老师也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他声色俱厉地说:“701,谁让你们带狗跟女生进来的?”
毛笑笑愣了,我愣了,狗也愣了。
宿管老师冷着一张脸赶走了毛笑笑之后,就走进来拎狗。性情温吞的“丛昕刘大洋土豆张坤”很容易就被宿管老师牵住了项圈。说时迟那时快,它突然发出了一声绝对正宗的狼嚎,声音响彻了整个楼道。与此同时,它扑倒了宿管老师。
这条狗不走运,鸟能一鸣惊人,它,只会吓人。宿管老师被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很快便派人传来口谕:701寝室必须写一份深刻检讨,同时把狗送走。
收到这通知的当下,我激动得差点立马跑下楼去给宿管老师送份大礼。老天开眼,好事总算发生在我头上,这都不用我再想办法弄走那条狗了。
正当我摩拳擦掌欲图在网络寻求好心人收养狗时,苏如嫣打电话来把我们都叫了出去。学校的奶茶店里,四朵金花坐在我们四条汉子的对面,一个个愁云满面。苏如嫣说:“如果送给别人,也不知道它过得好不好。养它这么久,想到这些就难过。”
我心中一惊,立马做出了决定。我一拍桌子,义薄云天地说:“对!别人未必像我们一样爱它。这狗,我们死都要自己养。”
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骗你我是狗
我带头从伙食费里抠出了钱,把狗送去宠物店寄养。为了防止狗得抑郁症,我们每天都会组团去看它,每次跟它玩的时间不少于两小时。这绝对是条幸福的狗,每次我跟苏如嫣一组去看它时,我都能看见住它隔壁笼子里的那条金毛犬投来羡慕的眼神。
在我们节衣缩食的日子里,还好有姑娘们送温暖。她们隔三岔五地找着借口请我们吃饭,不是这个做了新发型,就是那个考试完胜,再要不祛痘成功这种理由都出来了。这种温暖,送到了心坎里。我们秉烛夜谈时一致觉得:姑娘们真是太善解人意了。不以钱财直接支援,保全了我们身为男性的自尊心。
为此,刘大洋不止一次跟我提议:“你赶紧跟苏如嫣表白,到时候我们毕业一起结婚,四兄弟娶四姐妹!”
刘大洋说得慷慨激昂,我听得热血沸腾。心想:宠物店离学校那么远,以看狗的名义约她出来,在半路上就可以表白。
那天,刘大洋又怂恿了我一番,我也终于鼓起了勇气约苏如嫣出来。一路上,她饶有兴致地一会儿看街边的小店一会儿跟我讨论狗。刘大洋催问战果的电话打来了好几次,我们到了宠物店又带着狗出去溜达了一圈,可直到分别,我都没敢把话说出来。倒是她,在我把她送到女生楼下后,忽然叫住我:“丛昕,我有男朋友了,昨天开始交往。他很喜欢狗,我们有共同话题。”
我没吭声,她又接着说:“其他的事情,我也是刚刚看到刘大洋的短信才知道的。谢谢你,丛昕。”
我愣了愣,说:“好。”
我转过身,告诉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
自从我十二岁那年被条疯狗咬了一口,接着被押去医院关了好几个月后,我看见狗就毛骨悚然。哪怕在街上看到狗,我都会绕道走。我鼓足了勇气接受了那条狗,却还是没办法靠近它,所以我的女神注定了要和别人奔跑在遛狗的大道上。
我忽然想起那时刘大洋说:“你傻啊!你解救了她的狗,那就是她心中的英雄了。更何况,美女还有三个室友呢!外语系的姑娘都不差,咱正愁没机会联谊呢。咱把这狗领回来,搞不好到时我们大家都能脱‘光’。”
结果他们都“脱”了,就我还“光”着。凭啥我们四个同时认识她们四个,他们都成对了,就我一人单身?说到底还是我倒霉。
后来,大家都毕业了,都离开了哈尔滨,曾经说好的毕业后一起结婚变成了毕业后一起失恋。我考研考去了曾经想去的城市,看到狗我学会了理直气壮地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