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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创业

杨蕊收拾东西离开的那天,左锋锐喝得酩酊大醉。分手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司空见惯,但左锋锐还是觉得痛彻心扉。因为痛苦的不是失恋本身,而是背后的隐含意思:作为一个普通白领,没有房子没有车子,在北京似乎谈恋爱都不够资格。

所以,左锋锐失恋的晚上特别心痛,他在夜市摊上放声大哭,惹来很多人驻足。无论什么时候,看热闹的人有的是。左锋锐夜市摊老板搀到一棵树下,歪在树下抹泪,胡思乱想地居然想到了自杀……

自杀的方式很多,跳楼,车祸……哪种死法不难看?哪种死法还能骗保险费?左锋锐想着,如果自己死还能给父母留笔钱,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正在他胡思乱想时,一个女孩子忽然站在了他面前,惊奇地说:“左大头?是你吗?”

锋锐比女孩还要惊奇。北京之大,遇见熟人的几率都很低,遇见故交的几率那更是无限地低。眼前这个女孩面貌依稀熟悉,但自己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我是黄小辫啊,来北京旅游,宾馆就在附近,出来随便逛逛,看到一堆人看热闹,没想到是你被人围观……”

黄小辫?左锋锐记起来了,这是初中同学啊。龙城初中,那个一头麻花辫的小女孩,大名好像叫黄海燕,也好像叫黄秋燕……不管叫什么,是他初中同学是无疑的。

他苦笑着跟她说话,询问她的情况。黄小辫大学毕业后就在龙城工作,单位组织旅游,她就遇见了他。她问左锋锐的情况,左锋锐倒是坦诚,有啥说啥,黄小辫一听,吓得抓住他的胳膊,“走,到我那里去。”

到了她住的酒店,黄小辫给他倒了杯水,然后静静地听。他讲了自己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的生活,搬了无数次家,没什么家当,存款也不多,工作也就那样,总之很不如意。

黄小辫说:“那你跟我回龙城吧。龙城虽然是小城市,但却是咱们的家。北京再大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北京。想念这里了,就跟我一样,来这里旅游几天就可以了。”

左锋锐拼命摇头,同学在北京,工作在北京,回龙城做什么?考公务员?别逗了,小地方官场很黑,没关系根本别想。

黄小辫轻轻地说:“我也没啥关系啊,不照样考上了?”

黄小辫考上的还是国税局,她说着自己的生活:家在下面的县城,她住在单位宿舍,下班后同事们各回各家,她就一个人孤单地回去……

“你没有结婚吗?”

小地方的人结婚都挺早的,黄小辫恐怕也有二十六七岁了,在家乡肯定是大龄青年。瞧黄小辫的模样,五官分明,挺好看的,不应该是嫁不出去的那种。

她笑着说:“没人要啊,所以劝你回去,咱们俩好在一起。”

左锋锐“哈哈”笑了起来,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跟黄小辫告别后,左锋锐回到住处蒙头大睡,第二天醒来精神抖擞地挤地铁,跟客户谈业务,在夜店里一杯杯地喝酒,跟漂亮的妹子们谈笑风生,做着各种游戏,哄骗客户多喝酒,以期拿下订单。忙忙碌碌,一门心思地赚钱,当存折上的数字到了二十万块的时候,左锋锐忽然想起了黄小辫。

于是,左锋锐忽然记起了自己和黄小辫的过往。

那时,他刚上初一,情窦初开,喜欢上了黄小辫,而黄小辫也老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她有事没事就在他旁边,拉拉他的衣角,拍拍他的肩膀,跟着他到操场上打篮球,为他拿衣服,给他递矿泉水。他很快就烦了!没错,他居然烦了,觉得被人粘着的感觉真不好。又觉得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检点啊,随随便便就跟男生在一起……

想到这里,左锋锐笑自己当年真的好愚蠢,黄小辫恐怕受到莫大的伤害了吧?

左锋锐开始跟以前的朋友联系。总有跟黄小辫熟悉的同学。一番打探,左锋锐才知道黄小辫一直都没谈恋爱。初中高中加大学,最美好的时光里,一个人形单影只。左锋锐心里很难受,不知道黄小辫是不是因为自己而受了情伤。应该不会吧,初中的我们还都是小屁孩呢,左锋锐这样安慰自己。

他突然决定要回,家乡看看了。搞定一个大单,拿了一万多块钱的提成,他给自己放了个假。回到龙城,他先找了个酒店住下,然后就跑到国税局大厅。黄小辫正在那里卖发票,看到他,羞涩地笑:“卖发票这个活儿,是不是很好笑?”

左锋锐笑着说:“哪儿好笑?制服诱惑,好性感。”

正在拿发票的中年人当时就笑喷了,黄小辫的同事们也都嘻嘻地笑,说:“晓蕾,你男朋友?”

“不是,同学!”

喔,对了,她叫黄晓蕾,左锋锐彻底对上号了。黄小辫丢给他一把钥匙:“我到12点才下班,你到我宿舍坐坐吧,后面那栋楼,6号楼,503室。”

黄晓蕾的宿舍布置得简洁干净,左锋锐打开她的电脑上网,她电脑里存了不少电影,她还有在豆瓣上写影评的爱好,文笔挺不错,在豆瓣上颇有影响力。这个黄小辫,居然还是个小文青。左锋锐看了会儿电影,困了,身子一歪,在她床上睡着了。

闻着一股香气,左锋锐醒了。黄小辫端着两盘菜:“醒了?正好吃饭!”

黄小辫的手艺还不错,但她说平时她是不做饭的,因为宿舍里面没有厨房,楼梯口那里倒有个公共厨房,她不常用,因为一个人,做饭好麻烦。今天中午本来也是想去外面吃的,但看他睡得香,便到外面买了菜回来。左锋锐边吃边说:“你这里好温馨。要不,我也考公务员回来算了,做你同事,跟你一起卖发票。”

黄小辫撇嘴说:“女孩子卖卖发票也就算了,你若千辛万苦地考回来卖发票,那我可要鄙视你了。”

龙城是一个四线城市,公务员是当地最好的职业,卖发票恐怕是很多人羡慕的活儿。黄小辫希望左锋锐想回来,就要想好做自己的事业,而不是吊死在公务员这一棵树上。

左锋锐在龙城呆了一天,就特别想回来。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家乡菜的味道最能满足肠胃。关键是,这里是家乡,“外地人”的标签,不会再给他带来困扰……

想了一堆要回来的理由,黄小辫在一旁不停地点头:“是哦,这个确实;是哦,没有归属感最烦……”最后,左锋锐又轻轻说了一个理由:“回来,就可以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愿意,其他的理由都不算,这一条足够了。”

黄小辫有些惊慌失措,左锋锐抓住她的手说:“晓蕾,上次你去北京看我,是你特意去的,对不对?你也是问了很多朋友,才打听到我的地址,对不对?”

黄小辫羞涩地看着他,左锋锐叹息一声,抓紧了她的手,说:“傻丫头。”

左锋锐辞了工作回来了。

他开了家店,做门窗。他在北京就是做一家特色门窗公司的销售,回到龙城,本来想考公务员,但是黄小辫劝他不要将以前积累的东西轻易放弃,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在龙城转啊转,转了半天,左锋锐发现龙城的房子门窗老土,新修的小区里,还在用老方法封阳台。所以,他不买房了,将二十多万拿出来,黄小辫又赞助了十万块钱,算入股,夫妻店就这么开起来了。

龙城已经有很多做门窗的店,不少店千方百计地逃避缴税,用假发票或者不开发票。黄小辫作为税务人员,让左锋锐偷税漏税可太方便了。但左锋锐很老实地照章办事,申领正规的发票。黄小辫惊奇地问:“这样的话,咱们每个月的税比别人多缴七八百块钱呢。”

左锋锐笑着说:“我问你,一般人进你们单位,得花多少钱?”

黄小辫想了想说:“送礼什么的,小十万得有吧。而且编制还得等。”

“所以啊,咱们每个月多缴几百块钱,保证你不会被别人抓小辫子,这饯多值。”

黄小辫很感动,她知道左锋锐从北京回到龙城,被很多朋友误解,觉得他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不好好在北京干,回到小地方做小老板,很没出息。左锋锐需要快些挣钱以堵住这些人的嘴,但他却在为她着想。

左锋锐开始早出晚归地奔波,他以成本价给黄小辫的同事以及朋友们的新房装上了新型的时尚门窗,靠着朋友推荐和口耳相传的广告效应,业务打开了。小店的生意兴隆起来,甚至政府单位装修,领导点名要他们的门窗。

政府的钱最好赚,竞争者也最多,关系非常重要。左锋锐没什么关系,黄小辫有些关系,但都不硬,而且左锋锐坚决不让她抛头露面。但他还是拿到了政府订单,因为他的店里能开正规发票,手续俱全,回去好报销。对政府办事人员来说,好报销,也是采购的重要因素。

左锋锐的正规经营思想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创业的成功,让他很快付了新城区一栋房子的首付款,然后又买了车,周末带着黄小辫兜风。亲戚朋友们开始对他重新看好,纷纷给他介绍对象。

左锋锐开始跟黄小辫商量:“带你回家见父母吧。”

黄小辫弱弱地问:“你这算求婚吗?”

左锋锐想了想说:“就算是吧。”

黄小辫茫然地说:“可,我们好像还没在一起哎。”

是的,两个人只有牵手散散步,没有接吻,没有婚前性行为,跟初中的小屁孩谈恋爱一样的。不,这样说好像是侮辱了现在的初中小屁孩。

左锋锐想,在这个喧嚣浮躁的世界,能有一个姑娘,默默地被你爱过默默地爱着你,能静静地等待着,任凭绚烂的风景从身边流淌,自己却不涉入其中,这不是爱情,那又是什么?

在创业时期,她每天买菜,在烟熏火燎的公共厨房里挥汗如雨地做饭,无论他回来多晚,她都等着他。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能无视世俗偏见跟一个小老板在一起。创业用了一年,黄小辫的爱情创业,是多少年?所以,黄小辫,我们享受创业成功的成果吧。

黄小辫莞尔一笑,扑到他怀里。于是,结婚。两个人拍了婚纱照,影楼要左锋锐给相册起个名字,他说叫“北京爱情故事”吧。很多朋友问:“你们在北京谈的恋爱吗?”他哈哈大笑,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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