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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补丁

我们谈得很投机,像一对恩爱夫妻。我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过爱情的味道了,至少在遇到她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感觉是空白的。

我承认我是个落寞的人,像许多失败的即将迈入中年的人一样,头发稀薄,微微发胖,脑袋竖不起威信,牙齿良莠不齐,黑得吓人。单位的老王说像大猩猩。

我找不到有效的方式让自己健康起来,有点四面楚歌的危机感。友人劝我应该以事业为重,厚积薄发。我没敢听他的话。我太了解自己了,也许是对自己失望了吧。我不奢望事业有成,只求有个安稳的家,平平安安地过完后半生,就已经感天谢地了。

单位的事我不想费神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官,谁当还不都一样,归根结底还是平头百姓受罪。可话又说回来,我还是很生气,不只为自己没有当上官,其实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也不算什么,只觉得怄气,我心疼我的两万块钱。狗日的局长。

可能是我在竞争中手法不够高明,这是朋友晓辉最后对我的总结。他说跑官就只能认准一个人,把钱往一块使,只要能攻下最高峰,其他的小卒子都不在话下。也许真是我错了,所以很后悔当时对于形势考察过于潦草。我的两万块就像放了个蔫屁,连个响都没有。我把它送给了五个人,王副市长是个重头戏,我对他的依赖性太重了,给了一万,可谁知道这个王八蛋的大腿像个芦柴棒,说话不顶用。李局长和刘书记是现管的人,这个事是他们操作的,肯定得重视,我给了他们每人三千。至于马副局和洪副局也不能马虎,尤其是马副局有背景,说话顶用,我给了他们每人两千。

我真不知道局长这混蛋是怎么搞的,竟然选出一个娘们来做主任。这不论从哪个方面都说不过去。论资历,我比她老;论能耐,我也是堂堂的大学本科毕业,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对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也差不到哪儿去;论功劳,就说是苦劳吧,多了去了,单就是这几年的各种材料全都是我写的,还常常得到重量级领导的表扬。凭什么我不合格,她不就是年轻漂亮吗。妈的,骚婊子!

明明是公开竞选,我的考试和演讲成绩都是遥遥领先的,怎么就说不合格呢?

我是个温和谦恭的人,从来不激动发火或大声骂人。这是我骂人最多,也最狠的一次,竟然觉得解气,很过瘾。看来人还是得换种方式活活才有朝气。

唉,以后的日子就要在王娟这个骚娘们的手底下过了,我还得称呼人家王主任,这绝对不是一件舒坦的事。我和她有梁子。以前我很不习惯她的妖里妖气,找茬在办公室里批评过她,她一直记恨在心。也许她不能把我怎么样,局长也不能看着不管啊!可我这心里窝囊,我算什么?同志们已经另眼看我了,好像我就是被端了窝的土匪头子,他们恨不得朝我唾上几口,或者踢上几脚解解气。他们开始取笑我,喊我准主任,说我有官架子,应该摆阔气。而我只能在他们的嬉笑中尴尬地摆出最有亲和力的笑容,笑酸了脸皮应付。王娟也多次在我面前扭动着肥硕的屁股,像是炫耀,又像是嘲笑,和我说话的时候语气很重,有点教训人的味道,还故意支使我跑跑腿,比如送文件,提水之类的小事。妈的,我真想把开水泼在她的屁股上,看她杀猪般地嚎叫。做人啊,老实了难活。

我在单位受了气,心里不好受,这也是我第一次为了工作心如刀绞,要说在以前,我还是愣头青的时候,这事压根就不会发生。人是个有欲望的动物,我也不例外。前几年,我几乎是心如止水,除了踏踏实实地上班之外,做得最多的就是感恩了。提起这个词,也许有人觉得酸酸的难为情。可我以为我真是在感恩,是发自肺腑的,并不掺杂任何虚假。我的感恩主要来自三个方面:一、我已经超越了父辈,把他们一直以来要在城里生活的愿望实现了。尽管我留在城里的那年父亲就已经离开了我,可我明白他老人家是带着满足含笑九泉的,我在他的眼中比别人强了几十倍。父亲用赞许的目光望了我最后一眼才撒手人寰的。二、我不但留在了城市,还在城里过上了安逸的日子。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事啊。仅仅是短短的两三年,我就已经成了局里最年轻有为的人。由于我工作努力,认真踏实,谨慎勤快,从而深得前局长的信赖,以至于有人早早就断言,我是以后能成大事的人,那时,我也对自己充满了期望,想着以后有能耐了,定能光耀门楣。三、我和苏琪的恩爱让我一直沉浸在幸福的漩涡中,我有时竟忘我地误以为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苏琪比我小五岁,是个内向而又单纯的人,她不会主动表白自己的感情,更不会想方设法地追求浪漫,我们的生活简单而又平静。她的善良导致她做错事会不断地责备自己,骂自己笨。她细心而又善于料理家务,对我很宽容,以至于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她当年为什么能把我从众多的追求者中挑选出来。

我的欲望是后来才有的,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本来以为我在事业上能一帆风顺,只要我抱好了老局长的大腿,那后来的事就不会有磕绊了。可谁想,三年前,上面来了个一刀切,把领导班子大换血,老局长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家软着陆了,放在督导室闲度时光,虽说是要监督新一届领导班子,可人家新任的李局长是个会耍手腕的人,他一面在老局长面前低头哈腰,一面背地里使手段,硬逼着老局长回家安享晚年了,在局里连个办公室都没有给他留。老局长走后,局里的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局长很快在各个紧要位置安插了自己人,之前老局长的心腹被晾在了一边,我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个。老局长的心腹中我是最年轻的,几个年龄稍大点的,有请假回家休养的,有转去搞后勤的,也有人落了个闲职,在单位混日子的。可我不行,我还得靠努力吃饭,用局长调侃的话说,我就是单位的中流砥柱。我逐渐被推到了尴尬的境地。至此,我便不得不寻思有所发展。

我想老局长是人,能慧眼识得我是人才,你李局长再不是人,也总能看清孰轻孰重吧,我就不信盘不住你这棵树。于是,我打算使大手笔,努力使自己站好队,可谁知,尽管我动用了多年积蓄的关系,可到头来还是乌龟王八一锅烩,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单位的尴尬使我的脾气暴躁起来,我把情绪带到了家里,动不动就在苏琪面前挑三拣四借题发挥。我也知道我这样做是不对,那是最窝囊的男人才做的事,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冲动就像魔鬼,让我无法把握。

苏琪最初理解我,她百般安慰我。用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思想在好多个饭前饭后,甚至床前床尾劝我想开点。说实话,我挺感激她对我的包容。可她越是劝我,我却越觉得对不住她,也对不住自己,有几次竟想哭。我并不是个脆弱的人,但好强死要面子,我想我在自己女人面前丢人了,因而心情坏到了极点。

而这时,我还想到了凄凉这个词。这个词是目前我才想到的,原本我不该这样想,可现实让我百感交集。我多么渴望能有个儿子或者女儿在身前身后跑来跑去,那样也会减轻我的悲情和酸楚。可苏琪让我有了缺憾,结婚已经过了十年,我们的家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孩子嬉闹的乐趣。这是压在我心底的一块石头。我想苏琪也定然和我一样苦闷。只是我们都不说出来,就像什么事也没有,甚至还给人造成“这样挺好”的错觉。失落的时候,膝下无子的悲伤总是让我难过,而今更甚。想想多年以后,等我们都老了,青春和爱情在摇椅上慢慢逝去的时候,我们还有什么聊以自慰呢。当然,尽管这样,我还是把这些尽可能地压抑在了心底,不让它们发芽。

而苏琪却在这个当口向我提出了分居,让我措手不及。我不明白像她这样柔弱的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这种想法是危险的。但我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这绝不是旁人的教唆,已经是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了。我了解她,这事没什么可商量的了。她向来如此。

我问为什么。

她只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糊涂了,有什么好静的,她可一直是喜欢听我说话,喜欢听我唱歌,有事情都要我来拿主意。我始终认为只有我才能为她解去忧愁和烦恼,给她快乐,保护她,而离开我,她就是一只无头的苍蝇。

我并没有责怪她什么,态度也和以前一样。

她走的时候,给我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包括内裤;在冰箱里塞满了东西;还设计好了我的生活进程,她怕我不会照顾自己。的确,我很少长时间离开过她,她就是我的影子,对于我的生活,她一直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来不用我自己操心,甚至洗澡、换衣服都要她提醒。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正常,这才是夫妻之间最基本的生活条件。我从未考虑过没有她的日子我会以怎样的面目示众。我向很多人炫耀过,她是我的好女人。

她说要回到单位去住,比较方便。她拿了些生活必需品,刻意带走了放在我们床头的表示我们恩爱的照片。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收拾东西,像打扫战场。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安排这儿安排那儿,表情有些严肃,我蓦然以为是离婚,伤心起来,竟想哭一嗓子。

我问还回来不。

她说当然回来。

多久。

她说不知道,看情况吧。

她走了,我没有去送她。我害怕当真把她送出我的生活。

我一颗接一颗地抽烟,在烟雾缭绕中,呛得死去活来。我不是傻子,很清楚是我们之间出了问题,但我不知道感情被划伤的时间和地点。关于孩子,我没有埋怨过她,而且处处留心,尽可能不去提及。她心里不好受,还经常说些对不起我的话。我不止一次地哄她,逗她开心。还有就是最近,我开始觉得自己在床上大不如前,甚至有些敷衍了事,没有很好地满足她,但我觉得这只是暂时的,我还不至于衰败到这种地步,这仅仅是坏情绪造成的。难道这些就是原因?我不知道。

她走了,我就放松了自己,作息时间乱了,经常深夜睡觉或者醒来,在精疲力尽的时候我也坚持不去打扰她,我希望她能真的静一静,我也静一静。

在我们各自生活期间,她偶尔也回来,无非就是帮我拾掇一下,而且都是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只把她的气息留在家中,我觉得自己像被遗弃了一样。我邋遢极了,胡子刮得不勤快了,衣服皱了,也懒得洗了,尤其是心情坏了,坏得没有希望了。同事们都说要我想开一点,不就是一个不怎么值钱的小官嘛,何必让自己难过。我只能苦笑。

一个人的日子,时间就显得富足。泡了包方便面填满肚子,听着音乐,看窗外树木摇曳,人声沸腾,灯火阑珊。我点上一颗烟,希望烟雾能让我迷糊。昨天我刚换了手机号码,真想把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拒绝在千里之外,我也想把自己隐藏起来。我也应该静一静了,把一些人的影子抹出生活,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也是件好事。

电脑屏保上苏琪的照片一张换一张,一张比一张笑得灿烂。可她为什么要走呢?我不明白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怎么能说有问题就有问题了呢? 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王娟,其实,我是多么不愿意想到她啊,可偏偏就想到了,她在做什么呢?该不会是和什么男人约会吧,唉,也许这会儿正躺在局长的怀里呢。她不是盏省油的灯。

这时候,一个叫兰花草的女人,在网络上静静地开放,和我不期而遇。我真相信这就是缘分。两个孤独的人,心灵相通。我们谈了好长时间,那感觉就像初恋,我为她的大胆和热烈而痴迷。她说她喜欢黑白色。喜欢抠脚指甲,睡觉的时候爱踢被子,还有磨牙的毛病。我说我睡觉的时候爱打呼噜,她说她喜欢打呼噜的男人。

我虚构了自己的年龄,在内心里想让自己年轻,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充满激情的男人。我们都不想了解对方太多,从不用视频和语音,生怕那样会把真实的身份被对方挖掘或者被自己主动呈现出来。

我说我的老婆是个好女人,我不想伤害她。

她说她的老公也是个好男人,她也不想伤害他。

我说那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把现实抛开,我们相爱吧。

她很快就回过来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我说我只是想两个人简单地在一起,彼此关心和爱护,以补充现实中婚姻的缺失或不得意。

她又回过来一颗破碎的心,说我同意。

我真是有些迷糊了,确切地说是自己把自己弄迷糊了。我不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苏琪在干什么,也许她本就是在想我,而我却在精神上背叛了她。

该死的网络。我在一阵面红耳赤中回到了现实。竟然一阵恍惚,像是做梦。我突然就想到了出轨,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算不算。可怕的是我竟然想到了苏琪出轨。我本不该这样想的,简直是对她的亵渎,可我的心底却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地问我:苏琪会不会也像兰花草这样,在静静的深夜,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打情骂俏?或者和别的男人约会?难道她想要分居只是借口?难道她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事?我的胸口猛一阵发紧,我不敢想下去了,一霎时涌现出来的假如太多了,我被我的设想吓出了一身冷汗。

也许,我应该为苏琪想想,可我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一种危机感悄然到来。我在最后竟然决定暗中看看苏琪,说得赤裸一些,我觉得我有必要跟踪她,以便证明我的诸多想法是错误的,要不然,我会寝食难安。

就这样,我开始像个贼人一样守在苏琪的单位远处等她。我害怕遇见熟人,可又怕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我在极其两难的境地中坚持了三天。第一天我看见她出门之后仅仅在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了饭,然后就又回单位的宿舍去了,再也没有出来,大约花去了一个小时。而第二天我看见小姨子在外面等她,然后她们一起挽着胳膊说笑着走了,我没有继续跟踪,我能保证她们肯定会一直在一起。第三天我老早就守在那儿,可整个下午都没有见到她的人影,我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及至天完全黑下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去她的宿舍。我借口和朋友聚会,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她。她当时正在绣十字绣,头几乎贴在上面,见到我显然觉得很意外,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让我坐下,反倒客气了一番,看她的样子,当时我就在心里骂自己,我觉得我简直不是人,我怎么能无缘无故地怀疑她呢。之后,我又找借口说回去有事,她把我送到了门口,千叮万嘱我路上小心。我觉得我应该扇自己几个耳光,真是太过分了。

我确信苏琪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就凭我未完成的跟踪和自己的感觉,我想我真是太敏感了。回到家,兰花草已经在网上等我,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留了很多话,其中硕大的问号就占据了相当的篇幅。我一下子轻松起来,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我的愉悦理所当然地包括了她对我的等待,我觉得被一个人牵挂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我们的交流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彼此都不隐瞒任何事。我向她说了我这三天以来的愚蠢行径,并进行了自我批评,我旨在强调我是个知错能改的可爱男人。可谁想她的意见却和我的想法大相径庭。她说这一切都是假象,事情不可能像我想的那样简单,一个女人无故地提出分居,那就说明距离婚姻的破裂不远了,她还说我的跟踪之所以无效,也许人家已经发现了我。我本想反对,却被她的义正词严唬住了,她说她是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分析的,而且一般都极为准确。

那晚,我们第一次谈到了做爱,互相提及了各自之前的性事以及对性的看法和目前所持的态度,我不知道我们的谈话具有多少真实性,但给我造成的错觉却是她没有说一句假话。我几乎整夜失眠,那种兴奋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凌晨四点。后来,我迷迷糊糊睡去,竟然做了一个失缺多年的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和我纠缠在一起,一次次让我心惊肉跳,可我始终看不清她的脸面,及至梦将醒时,我才发现她是苏琪。我被一身大汗湿透了,茫然地看着四周,黑漆漆的房间里,我似乎能看出我的兴奋和尴尬。而后,我被一阵失落包围。

我不得不考虑兰花草的建议,谁能说她的分析没有道理呢。我松弛下来的心又一次慌乱起来。我情不自禁地把昨晚发生在我和兰花草之间的事转嫁到苏琪和另一个男人身上,为此,我沮丧极了。而令人可恨的是,王娟却在我思绪乱飞的时候,对我的工作和最近一段时间的状态做了一番指导性的批评。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里,语重心长地以长者的口吻教导我要在工作上给年轻人做出表率,决不能像他们一样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样,我简直被她气昏了头,要不是我一直保持着谨慎的处事风格,我当时真想对她动手,那个放了一片口香糖纸片的烟灰缸就在我的手旁,我摸了摸,拿起又放下了,我都为我良好的心理素质而折服。

我一下子拥有了多年来前所未有的惶惑和沮丧。工作上的失衡让我感到压抑,我不明白那个王娟为何总是盯着我不放,办公室管着那么多人,而她却总是要和我过不去,肯定是故意的,可我没惹她,也没有她的什么把柄,她不该这样啊。而她偏偏就这样做了,又做得滴水不露,含蓄而儒雅,看起来都是为了工作,我真不知该怎么办。真受不了,那娘们不但这样折磨我,还总是在我身边晃悠,她的裙子太短了,看着有些扎眼,可她却总喜欢把胳膊支在桌子上和我旁边的小鱼说话,那屁股几乎要挨着我的胳膊肘了,有时候我真想给她使上几下拳脚。她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监视我,弄得我哭笑不得。同事们开始取笑我,一致说王娟对我发骚,那是故意孔雀开屏呢,我被他们这样的取笑吓坏了,我想如果被局长知道了,以为我抢他的女人,岂不要了我的命,唉,狗日的。

苏琪如果这时候能像以前一样对我好起来,那也能缓解我的苦闷,可她却无缘无故地离我而去,像是我养了多年的宠物,竟然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不在我身边。下了班,面对冷清清空荡荡的房子,我竟觉得总有一股冷飕飕的风在房子里盘旋,让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彻夜不回吧,那样放纵的生活已经不属于我了。我突然就恨起苏琪来,我执拗地认为,是她把我置于水深火热而不顾,也许,在她看来,我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另一个宠物。我的心情糟糕透了。因而,我就坚信她肯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把所有的苦恼都讲给兰花草听,她总能给我一些建议让我轻松好多,比如,她说我的上级也许是喜欢我了,同样的话,从她这里说出来就跟真的一样,比从同事那里说出来让我受用很多,我也为此在心里意淫了王娟一把;她说苏琪定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要我做好思想准备等等。我开始依恋她,她也喜欢我的成熟稳重,她说她喜欢哥哥般的温情。我被她迷惑了,因而一直想着她的好。后来,我们提及了约会。她似乎比我更迫切。

为了约会,我特意在楼下修剪了头发,剃了胡子,这些东西已经在我的脸上繁荣起来。我选择了橘黄色的短袖,淡蓝色的裤子以及白色黑边的凉鞋。这些是我最近刚买的。我想这样看起来显得年轻。我仍然没有忘记夹在掖下的公文包,里面装了价格较贵的香烟和铜质打火机,还有手机和名片以及钱夹。我平时不用这些,我是个怕累赘的人,一切喜欢简单。

好不容易准备就绪,我又一次想到了苏琪,竟然特别想知道她此时的状态,我莫名地怀疑,她此时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准备赶赴一场约会,或者本就是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共进晚餐。我急躁地拨通了她的电话,她那边的信号似乎不好,从噪杂的声响里我大约能判断出她可能正在一辆公车上,我大声地喊她的名字,而她却只“喂喂”了几下,挂了电话,心里似乎憋着一股气,我仿佛看到了她挂电话时的不屑和厌恶的表情。于是,我咬了咬嘴唇,狠下心,打车去往亚细亚酒店。

我从亚细亚酒店进去的时候,时间刚到六点,和我们的约会时间不差分毫。亚细亚是个高级的地方,我只来过一回。那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的晚上,我和苏琪喝了点酒,我一激动,就拍板说去亚细亚。当时她拦我,骂我疯了。我说就疯一晚上。后来,我们真的就在亚细亚疯了一晚上,苏琪的表现让我不能忘怀,我们做了一晚上的爱,她说真幸福,亚细亚真好。

我坐电梯径直去了预先约好的房间。在按门铃的一瞬,我发觉自己的手在抖动,心跳突然加快起来,我不知道这是否属于胆怯,犹豫中,我又开始责备自己,这把年纪了还玩心跳,这不是在折寿吗。我甚至后悔在这件事决定上的草率,也许在潜意识里我是觉得对不起苏琪,我不应该背叛她,或者从根本上讲,我就不应该遇见这个和我仅一门之隔的女人,是她让我想到了远方,想到了幸福,让我感受到了刺激和非同寻常的另类生活。她是个魔鬼般的女人,把我的淡定攥在手心里摔上几个来回,我就跟着她的感觉走了。

难道我真的就这样出轨了,让自己的半世清誉落下个不好的名声?倘若这事情闹起来,那可是天大的麻烦,我相信老实巴交的苏琪一旦发起彪来可以赛过千军万马,到那时侯我又有何脸面见人,光是同事们的唾沫就足以将我淹死。此刻,我竟又想到了苏琪,倘若她能在此时给我打电话过来,不管说什么,我想我都会坚决地回到她的身边。楼道的另一端一个女人的背影闪过,那身影和头发与苏琪极为相似,我被那道影子惊醒了,我快速跑过去,在拐角处快要看到她的时候,那影子却闪进了另一个房间,门在闭合的一刹那,我才发觉我刚才的行为是多么荒唐,简直在做白日梦。

我在楼道的拐角处靠着墙蹲下来,女人关门的声响把我拉回到了现实。我之前听说过一些和网友见面的人,遇到了谋杀和绑架,拿着自己的幸福开玩笑,我当时笑他们傻,可现在……唉,万一我也遇上骗子,那该怎么办?我不得不点燃一颗烟。这时我才发现我饱满的额头渗出了汗。

我抽烟的时候,一个服务生过来,谦和地请我不要吸烟,我尴尬地站起来,掐灭了烟头。这时,兰花草发来了短信,她说,想你,等你。我被她的期待和焦急诱惑了。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

我走过去,推门,门却没有关。我抬起头,挺起胸膛,挂上微笑,拿出很多自信进去。一个女人站在我的面前。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也面带笑容。而我却看见了王娟摆好的姿势和僵硬的表情,像一张卡住了的烂碟片。

我们几乎同时惊叫起来,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向门外退去。这不亚于泰山压顶,怎么会这么巧呢,我以为走错了方向,便忙不迭地向她问好,说走错了。

王娟反应比我要快些,她已然回过神来,把我拉进了房间,说错不了,既然来了,不妨就坐坐吧。我觉得我到了地狱,真不知如何是好。王娟反倒显现出极度的自然来,与我的自惭形秽截然相反。她已经备好了酒菜,冲我笑笑,招呼我一起吃。我没有理由拒绝她,就像个机器人那样任由她支使。

那个晚上,我们竟然聊得很愉快,就像我们在网上一样,反而多了一层真实。我按照王娟的想法为她做了一次按摩。之后,我们就顺理成章地纠缠在一起。起先,我很愉快,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新鲜感,王娟在我的身上揉搓起来,像一架转动的风车。再后来,我却在她的身下恍惚起来,我竟然觉得王娟变成了苏琪,而我却是那个和苏琪一起鬼混的模糊的男人,重要的是,苏琪的风骚已然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想,我们也许要真正地各奔前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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