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最近总是下雨,即使只是下午3.4点,天色也是阴沉沉的。
江口凉之无奈的放下手中的铅笔,似乎叹了口气。画板上的素描人像因为从窗外透进的微光而染上一圈神秘。江口凉之没有打开灯,他出神的看着画像。画像上的青年眼眸温和,嘴角牵着淡淡的微笑。江口凉之摇了摇头。野原久,到现在我还是画不好你呢。
江口凉之是一家杂志社的插画师。和他的画风一样,江口凉之纤细,细腻,美好、年纪轻轻去的他已经擅长用自己的感官画出不俗的作品。
野原久,你到底是怎样的人?认识了这么久,这个问题还是没有真切的答案。江口凉之静静的想,一边托着腮,完全没有注意到右手掌上的铅印已经粘到脸上。池袋的天空不知几时又下起了雨,天色深了好些,但江口凉之的心却一点点明朗起来。
认识野原久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第一次到东京的江口凉之,生涩的如同未熟的果实。那时他几乎傻傻的站在地铁站门口一个钟头,迷茫的看着手中的地图。东京好大,去东京大学的应该成那一班地铁呢?江口凉之犹豫着是不是要迈出脚步问问别人。但人来人往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疏离。
“你是初次来东京吗?”身后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就快来了急忙转身,一个穿着蓝色运动衣的高挑男生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嘴角呢,牵起淡淡的笑,似阳光般温暖。
意识到自己看呆了的江口凉之慌忙回答“是,是的。”
“唔,那你现在要去哪里呢?我看你站在这里很久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说。
“我,我是去东京大学报道的新生。那,那个,请问,应该乘哪一班地铁呢?”江口凉之依然很慌张,但看到对方温柔的笑容,又觉得安心了很多。
“原来是去东京大学,呐,我也是那里的学生呢。走吧,我们一起去。”少年一边回答一边帮江口凉之提起一个行李箱。江口凉之急忙点头,跟在他身后。
后来知道他名叫野原久,是大一经济系的学生,再后来,江口凉之和野原久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友人。
“原来凉之的家在北海道!”野原久听到江口凉之家住北海道时不由的惊叹,野原久真的很喜欢那里,于是江口凉之托家人专门从北海道寄来许多照片和明信片送给野原久。 野原久就像温柔的兄长一样照顾江口凉之,除了上课,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江口细腻,野原开朗,他们相处的很好,几乎没有吵过架,以至于大学毕业他们就租房子住在一起。
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酿酒一样,愈久愈醇,以至后来,不经意间变了味。
江口凉之越来越沉溺于野原久无意间的微笑。他总是无数次偷偷画着野原久,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或者野原的照片。但每次的画作都有些不够,明明已经够细腻了,但总觉得缺些什么。
作为插画师的江口凉之当然明白缺少什么,但他不敢承认。
公寓里只有江口凉之一个人,野原久出差了,要一个星期才回来。这一个月江口凉之几乎天天躲在房间里画野原久的素描人像。每画完一张,江口凉之都会仔细的观看,发现和之前的一张比起,没有一点变化,然后只好叹着气将画稿存在窗下的木箱里,木箱里还存着野原久的照片。
江口凉之画的野原久,细腻到乱真,但却不敢投入深刻的真情。
江口凉之再次提起笔,对着野原久的画像修修改改。外面的雨深了,天色更浓了。
野原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轻轻的开门,在玄关换拖鞋便看到了江口凉之房间亮着灯。这么晚了,这家伙怎么还不睡?想着想着,野原久就有些心疼。于是野原久轻手轻脚的走进江口凉之的房间,看他静静的趴在桌面上睡熟了。窗帘也没有拉住,但窗外的天空,居然有点点星辰变的明亮。
野原久注意到江口凉之脸颊上的铅印,不由得笑了。这家伙一直这么笨,但笨的好可爱。野原久轻轻伸手抚上江口凉之的脸颊,温柔而认真的看着他的睡颜。过来许久,野原久打算抱江口凉之去床上睡,不经意的看到一旁画板上的人像,那分明是他自己。江口凉之还是那样小心翼翼的,和之前的画像几乎没什么分别。野原久微微笑着,又若有所思的皱起眉,最后脸上全是温柔而宠溺的微笑。他看着江口凉之,不经意的摇头,然后轻轻抱起他放在床上,然后关了灯,掩门而去。
怕吵醒了江口凉之,野原久连洗澡都是轻手轻脚的。
江口凉之大睁着眼。野原久进入他房间的那一瞬间他就醒了,起初还以为是坏人,后来感受到野原久的气息才安稳下来。可是一瞬间他又紧张的要命,野原久看到那张画像了吗?他会不会质问自己为什么偷偷摸摸的画他?会不会明白什么?千万不要看到!千万不要看到!可,可是,如果他没看到,那自己的想法,他又不会… …啊大脑一片混乱,江口凉之无奈的捂着脑袋在床上翻滚。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画像收起来。江口凉之叹了口气,然后走出房间,看到野原久已经在冲牛奶了。
“早安,凉之。”野原久温和的说。
“啊,早安。野原已经回来了啊。”江口凉之慌忙回答。
“是啊,昨晚回来的。快去洗漱吧,早饭已经做好了。”野原久微笑。
江口凉之却更加慌乱起来,野原久的微笑让人无法自拔的沉溺其中,“啊,好的。真是的,野原你刚回来,应该多休息会,早饭我来做就好。”江口凉之说着闪进了浴室,按冷水键,用冷水泼着脸,怎么办?这样下去,野原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怪咖。
吃早饭的时候,江口凉之一直低着头,但他感受到野原久总是在看自己。
“凉之,一会要拜托你一件事情。”野原久突然说。
“啊,什么事?请,请说。”江口凉之慌忙的抬起头看着野原,嘴角还粘着寿司粒。
“你啊… …”野原久一边说,一边探过身子,轻轻伸手抹掉江口凉之嘴角的寿司粒,放在自己口中。“怎么说也是大人了,吃饭不要那么快啊,不够的话我去盛。”
“啊,我,我… …”江口凉之不知所措,语无伦次是说。
“一会拜托你帮我画像,好吗?”野原久温柔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江口凉之。
“当,当然可以。”江口凉之回答,不知所措的低下头。
看到江口凉之这副慌张的样子,野原久不由的牵起一抹笑,然后去厨房放了餐盘。
怎么办?怎么办!野原他发现了吗?那,如果真的发现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好啊!江口凉之整张小脸几乎埋进盘中。野原,野原他到底为什么要我帮他画像呢?江口凉之想,却没有发现野原久看向他时候,脸上近乎宠溺的表情。
野原久走近江口凉之的房间,在靠窗的木椅上坐下。清晨的光洒在他脸上,是说不出的好看。“云都散了,看来池袋今日晴。”野原久对整理画具的江口凉之说。
“是,是啊。池袋下来一周雨呢,今天终于晴了。”江口凉之不敢抬头看野原久。
“野原,这样画要好一阵子,你可能会感到累,要不我把你拍下来,然后… …”“不要!”野原打断了江口凉之的话,“我就说要你看着我作画,就说要你真真切切的看够。”野原久声音坚定。
“啊?”从未见过野原久这样表情的江口凉之不由愣住。“嗯,那,那开始了。”江口凉之慢慢的回答。
画纸上渐渐勾勒出了野原久的摸样,江口凉之画的很认真而不寻常。
看着近在咫尺的野原,看着他每一处五官,看着他每一次黑发,看着微光下他每一个光影,看着他,是如此真切。真切的让我感动。真真切切的感受,感受他每一次睫毛的颤动,感受他每一次温暖的呼吸,感受他就在身边的真切。如此不可思议。纸上的人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越来越真实。每一处,每一笔,都是满载感情的。而自己的内心呢?分明真真切切的感受着他,也感受着自己强烈到快要溢出来的感情——野原久,我爱你。
“啪——”铅笔断了的声音。
江口凉之猛然站起来,他呼吸急促,胸口不停的起伏。完了,完了。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对,对不起。野原,还是,还是下次吧。”江口凉之低头看着地板,慌乱的说,然后转身就跑。
却被拉回一个温暖的怀抱。
“凉之。”感受到自己被紧紧禁锢在野原久的怀抱中,甚至感受到他埋入自己颈间的鼻息。英语课有些无奈的温柔叫着江口凉之的名字,他知道怀中的人在颤抖。
“凉之,别跑。”野原久轻声说,他就这样抱着江口凉之,直到怀中的人渐渐平息。
许久,野原久放开江口凉之,牵起他的手,走到画架前。画板上的人仿佛有了灵魂一般,异样的真切。
“凉之,你看你画的多好。你对这幅画的感情多真切!”野原久温柔和笃定的说,并握紧了江口凉之的手。
“凉之,这是我的画像。是你的感情让他有了生命不是吗?他是你创造出的,他属于你。”许久,过来许久,野原久的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那么你,是属于我的,不是吗?”
江口凉之惊讶的抬起头,迎上野原久温柔炽热的目光。在晨间的微光之下,他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而这一刻,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野原久看着江口凉之的目光,不由的嘴角再度上扬,然后,俯身稳住了江口凉之因为惊讶而微启的嘴唇,感受着江口凉之微微颤抖的感情。
江口凉之,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