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总会以大象自比。大象奉行一夫一妻制,一生只爱一次,并且站着死去。我想大概人类永远也赶不上大象的忠贞,作为人类的我,有些囧。
大象
其实,那天的情形被夸张了:张鑫买的玫瑰并没有2000朵,跪地时也没有落泪,手持的钻戒更没有3克拉那么夸张。但是不知被哪个路人给拍了下来,上传网络。不到两天时间,张鑫和我就成了“求爱门”事件的网络红人。
这年头,网络以核爆的速度发展,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门”这个词带着与生俱来的压抑感,我把它归结于贬义。为了避免人肉,我只好在家休息几天。休息也不安生,只好关机又拔了电话线。
其实那天,我并没有接受张鑫。所以,网上帖子的题目很暴力:惊奇,丑小鸭竟然拒绝王子!
很多人回帖骂我傻,装清高,还有人说,其实那两个人我都认识啦,这是一场他们精心策划好的炒作。
我只能说,网民的想象力是可以徜徉于太阳系以外的大小麦哲伦星系的。
张鑫并没有什么不好:富二代,懂外语,有能力,很神秘。是我不好,因为总在怀念过去的那个旧人。
有时我总会以大象自比。大象奉行一夫一妻制,一生只爱一次,并且站着死去。我想大概人类永远也赶不上大象的忠贞,作为人类的我,有些囧。
小猫咪
我的旧人,是彦武,一个医生。
他喜欢喊我小猫咪。他一这样喊,我就很不自觉地想伸出爪子,抓他的手臂。
有人说,猫是有胡子的女孩。彦武说,我的女孩,你是没胡子的猫。
彦武的好,可以温暖我的一生。他在身边时,感觉得到,他不在时,回忆得到。
21岁恋爱,对现代青年来说,是晚了很多。因为晚,所以积聚的热情很磅礴。我与彦武大学临毕业才相识。一见,便钟情。
毕业旅行时,我们在火车上相遇。一路聊天,天马行空,14个小时的火车车程,足以让我们惺惺相惜。在甘南草原上,七月的野花正在疯狂生长,天蓝云白,他牵着马走在我的前面,忽然回头喊我:I Love You!
我大笑,笑得弯了腰,眼睛从两腿间看到的天空,像一个宁静的湖。我在湖里游泳,有些晕。
接吻的第一次,就喜欢他的味道,他的呢喃,他的柔软头发和动情抚摸。
我并不在乎认识5天就上床,他也不在乎。所以,两个21岁的年轻身体,在某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镇旅馆里,孜孜以求对方。
我爱你,我对彦武说,此生不渝。
那是我的承诺,我坚信我做得到,我也一定做得到。除非他死,或者负我至深。
懒睡鼠
我已经28岁了。想起21岁到25岁的那几年,因为太美妙,所以日后总不满足而挑剔。
张鑫说我很像谜。工作时雷厉风行很男人,休息时的某个瞬间,眼睛里带着谜一样的雾。张鑫不能说阅女无数,但大概还是了解女人的那些小心思。但我,不行,好像有一堵墙封住了我的内心,他看不进去。
我又要休假了。所以敲开他的门,告诉他时,他有些生气。
休假不带我么?提前打个招呼总行。现在我手头一堆事,想走也走不开。
我们在一个公司,分属不同的部门,他对我有意,感觉得到。
我说,其实我哪也不去,我只是想好好睡觉。是哦,我每个月都加班超过60小时,总是睡眠不足。
休假在家时,看环球奇观频道的睡鼠先生。它们真的很幸福,一年有9个月都抱成一团在睡觉,睡醒了就去捡榛子。
我睡眠渐渐变得沉了,有时做梦,总是连续剧一样跌宕且长。
梦见彦武,他笨拙地在跨栏跑,跑道400米,全是栏杆。他跳得又累又无力。渐渐地变成走,脸上全是汗。我在他旁边,等着给他毛巾和水,一边给他喊加油:快跑,快跑,来不及了,却听见裁判的一声哨响,好像在说:You lose。
You lose。
他落在了生活的后面。Bad dream。
鱼罐头
张鑫说我是很奇怪的女人。注意,是女人,不是女孩。女人一般都不奇怪,她们已经定格成一个样子。只有女孩才奇怪,因为她们皮肤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编织五彩的梦。
张鑫说奇怪的是,我拒绝了他,他竟然不生气,并且还想再接再厉。而我再见他时,也并不觉得尴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此他便肯定,我对他毫无兴趣,所以便不再执着。
能和你做朋友,也不错。他给我和自己找个台阶下,我很受用。那时,“求爱门”事件已经过去了很久,我还在休假中,他来看我。
那个人还没有消息么?他问我。
我点点头。手机里,彦武不仅是一个名字。我相信他还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消失了3年,手机号码一直关机。我发了很多短信过去,我怒气冲天,我温柔求和,我喋喋不休,全都没有回应。
海太深了,海岸并不知道。
想念太深了,你并不知道。
张鑫信誓旦旦:如果他辜负你,我绝不会饶了他!
可是他在哪里呢?我找不到他了。之前的两年每到休假就会满世界寻找,后来发现毫无意义,不如安静等待。也许他会回来找我。我们共租的那套小房子,虽然它又老又旧,我却把它买了下来,只是因为希望他再回来,只是因为里面盛满了浓浓的回忆。
不纯净的水
有一天中午,我忽然收到了彦武号码回来的短信,那条短信让我又喜又忧,只有三个字:你是谁?
他忘了我么?我是他的小猫咪,亲爱的,携手老去的小妇人,孩子妈妈,老太婆……
电话打过去,我听见了陌生的男中音:你好!你是谁?
那个陌生的男人答应与我见面,他有着漆黑的眼睛和头发,穿考究的衬衫。我问他彦武在哪里,他又问彦武是谁?那号码是他在营业厅新办的,却收到我的短信。
我的眼泪惊吓了他,我抽抽搭搭地解释了很长时间,我语无伦次,无法成文。我说我丢了我的爱人。我找不到他了。
他听得很认真,大概他能理解是他给了我希望,又让希望在他那破碎,所以对我心怀抱歉。
我讲那些片段:下雨时,一把伞,他背我,我撑伞。公交车的后座,他吻我的手背。某个清晨,他背着白色床单做成的翅膀,站在床前说他是我的天使。我们准备结婚前的一天,他说要出差,去郊县医院做一个手术。郊县医院的医疗水平不够,所以每个月都会请他过去主刀做几个外科手术。可是那一次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只打来一个电话要分手,要我忘了他。我怎么能忘了他?开始时我很生气,去郊县医院找,去他工作的医院找,可是他们都说他已经办理了离职。他消失了,像一粒墨汁融入纯净的水,找不到了,却把我原本纯净的世界变得混沌。
男人认真地听,但还是无奈地告诉我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傻阿狸
那则寓言故事里黑色的小猫阿狸,因为爱上兔子,所以把自己的耳朵夹起来挂在了衣架上,想把自己的耳朵拉长。但兔子不care他,爱上了熊猫,熊猫爱上了鹦鹉,鹦鹉爱上了小鱼,小鱼爱上了阿狸。阿狸吊的时间太长,挂了。
现在的我好像就是阿狸。我觉得我要挂了。我身为人类,想拥有大象一般的忠贞,却不可能被实现。这段感情我努力了,且筋疲力尽。
亲爱的彦武,你不爱我了,不爱那么久了,或许我该理解你了。
他们说真的爱,应该是放手,因为怕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辽阔,所以放他飞。他曾经背着白色床单做成的翅膀,告诉我他是天使。当时我觉得是,现在我觉得他是鸟人。鸟人配不上我的忠贞,我决定放弃。
所以,故事修改了结局,傻阿狸,在他挂之前,他决定回头给小鱼一个微笑,鹦鹉给熊猫一个微笑,皆大欢喜。只有不懂爱的兔子彦武,他孤老而终,郁郁一生。
我诅咒他。
从现在这刻开始,我要试着去喜欢别人,我要约会,谈恋爱,嫁人,生宝宝,过俗气而快乐的一生。鸟人你呢?继续飞吧。
修补月亮的男人
彦武在郊区的艾滋病医院工作。他很少出门去市区。他住在单身宿舍,除了睡觉和吃饭,都在工作。他的小宿舍可以上网,所以,他在网上看到了红极一时的“求爱门”。
他看着亲爱的小猫咪阿简,她有些狼狈地拒绝了鲜花和钻戒。她在等他么?
有几次,他去市区,穿黑色的衣服,戴棒球帽和大眼镜,偷偷地站在阿简的楼下看过她几次。她瘦了,越来越瘦,美了,越来越美。她的笑容总不似从前真诚,她的嘴角笑了,眼睛却没笑。她不快乐,他知道她不快乐,却不能上前让她快乐。
彦武知道,自己是阿简快乐的钥匙。
可是他这一生,除了自己孤单,再也不会出现别的任何人。他被自己判了死刑,他接受了阿简的诅咒,终于去营业厅把手机号码销了户。
三年前那次去郊县的外科手术,因为急诊来不及更详尽的术前检查,并不知道那是一个患有急性心肌炎的艾滋病人。术后的血检才发现了这一切,而彦武看到了自己食指上的伤口。刀片划伤的,因为小,甚至当时都没有发现。但这个伤口却致命。两天后,结果出来,AIDS血检成阳性。一周后复检,依然阳性,他被感染了。
他记得自己怎样颤抖着满心恐惧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又怎样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假装冷酷地和阿简说分手。
之后,他办理离职,去了郊区的艾滋病医院,在那里一心一意治疗、照顾病人,勤勉工作,被病人们称为修补月亮的男人。
就像那首歌唱的那样:
修补月亮的男人
把梯子架上天堂
口袋里那颗灯泡亮呀亮
手脚利落地换上新的月亮
给每个仰望的人新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