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调查宋将军退婚的真相,我决定深入宋府进行实地调查,本着抹黑宋将军的原则,力争写出能吸引百姓目光的文章刊登在小报上,但是,将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干的!
(一)
最近几年因为战争四起,朝廷对私人印售小报一事管得松了许多,于是老大也随波逐流办了一个小报,主要用来刊登一些朝廷上的官员变动情况、战争情况以及侯门后宅里的一些阴私事。
我作为小报的主笔,负责深入豪门去探究这些阴私事的真相,并将其写成文章,刊登在小报上,与百姓们共同分享。
而最近百姓最关心的便是宋将军退婚一事。
说起宋将军的那位未婚妻,也算得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不仅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最关键的是还对宋将军一往情深。而宋将军居然主动退掉了这么一位完美的未婚妻,不禁让人们猜疑,他究竟是另有心上人,还是身体有什么隐疾。
不过,据我推测,恐怕这些都不是退婚的原因。因为我曾经听说宋将军有一位非常要好的下属,有传闻称,两人常常促膝卧谈至半夜……咳咳。
既然要弄清事情的真相,我就必须得亲自到宋府一探。所以,我趁着宋府最近正在采买丫鬟的机会,脱下了绸缎裙子、各种金银饰品,换上了粗布衣衫以及木簪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宋府去了。
想进宋府当丫鬟的姑娘很多,我一眼望过去,看到她们站了满满一院子,环肥燕瘦,竟一个个都长得非常好看。她们这是来当丫鬟的,还是专门来勾引宋将军的?我对此情此景略有些嗤之以鼻,但又不得不担心,这宋府选丫鬟不是真的要看长相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抬头看了看天上那明媚的太阳,略有些忧郁。
不一会儿,那个管事婆子就进来了,站在台阶上随意往这院子里一扫,然后道:“因为是给将军选贴身丫鬟,所以等会儿将军会亲自来甄选。一会儿你们排好队,每五个人一排,跟我去见将军。”
见状,我不得不感慨,这方式和皇帝选秀还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很快就轮到我和另外四个姑娘了,我们被那个管事婆子领去了将军的书房。
我原本以为像宋殊这种大将军,府里的书房不过是一个摆设,里面肯定放了不少的兵器,但刚才我偷偷地抬眼一扫,发现这里的书架之多,让我忍不住惊愕,而且书架上面摆满了书。
我没想到宋将军竟然还是一个爱书之人,于是忍不住偷偷抬眼望向书案后的宋殊,冷不丁地就跟他对上了。那双眸子深邃如寒潭,尽管其他五官也都长得不错,可最吸引人注意的还是眼睛,让我不禁看得有些痴了。就在这时,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眯,隐隐透出危险,吓得我连忙回过神来,低下头暗恨自己不该犯花痴,心想,这次任务恐怕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最中间的那个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宋殊突然出声问道。
他说的话里所指的姑娘好像正是我?!我飞快地看了他一下,连忙回答:“奴婢贱名叶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这倒是一个好名字,不过不太适合你。”宋殊沉吟了一下,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你长得白白嫩嫩的,倒像一块糯米糕,以后你就叫糯米糕吧。”
我虽然有点圆润,但哪里像糯米糕了?!而且名字都是爹娘给的,我怎么能随便改!
“糯米糕过来给我研磨,其他人都打发了吧。”宋殊的眸子里隐隐含笑,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我有些莫名地左右看了看,见那个管事婆子给我使了一个“好好干”的眼神后,便带着那四个姑娘出去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然被选上了?!
算了,糯米糕就糯米糕吧,骨气什么的都随风散了吧。
(二)
作为将军的贴身侍女,我当然要随时随地贴身伺候将军,让将军感受到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最近我发现,将军每次召见姜墨大人的时候,都会把所有人屏退到门外,而且两个人会神神秘秘地在里面待很久。而姜墨就是传闻中那位与宋将军的关系非常亲密的下属。
我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为了确定这件事,我不得不做出“听墙角”这种非常有违良心的行为。
趁着书房外没什么人,我偷偷地溜到了门口,侧耳倾听。不料这书房的隔音效果太好,无论我如何往前贴,都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恰在这时,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呵斥——
“谁在外面?”
闻言,我吓了一跳。可还没等我离开,那门就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门一打开,我因为向前倾着身子,一下子就往前栽了过去,还直接栽到了宋殊怀里。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可见是一早沐浴过的。我喜欢爱干净的男人,当然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不等他推开,我连忙站直了身子,把手里的食盒往前一托,扯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眨了眨眼,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亲手为将军做了一些糕点……”
宋殊的脸色非常难看,有一种黑如锅底的趋势。此时,他的瞳孔微缩,里面明显聚集着怒气。我连忙低下头,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希望能借此赢得一点儿同情。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十八次了!”宋殊格外说重了“二十八”这三个字,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闻言,我缩了缩脑袋。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那个站在旁边的姜墨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宋殊黑着脸瞪向他,他连忙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忙吧,咱们的事今天就暂时说到这里,我不打扰了。”说完,他拔腿就跑。
我略微遗憾地目送姜墨离开,正准备琢磨一下该如何认错,就听到头顶传来宋殊的声音:“跟我进来。”
我连忙踩着小碎步挪进了屋,像小媳妇似的低着头站在书房的正中央,一边描绘着地板上毛毯的花纹,一边等待宋殊发落。可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发声,就偷偷地抬头瞄了一眼。
书房里多出了一个架子,上面贴着一张地图,旁边还放了一个沙盘,宋殊正在沙盘前比画着什么。他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了我一下,漫不经心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丫鬟吗?”
我摇了摇头,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我觉得人都应该有自知之明。”他把一个红色的小旗子插在沙盘上后,才彻底转过身来,一脸意味深长地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啧啧两声继续说,“你既然长成这样,就不应该对本将军有任何妄想,因为本将军是绝对不会给你这个希望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任务第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所以——”他顿了一下,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食盒,掂了掂,挑着眉继续道,“你以后就不用再做这些无用功来讨好本将军了。”
我只能用“呵呵”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了。
(三)
其实我一直认为自己长得还算可以,虽然比时下流行的骨感美要圆润一些,但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脸颊上还有酒窝,也称得上是一个小佳人。宋殊他不仅鄙夷了我的外貌,还鄙夷了我的眼光。
就算他长得好,难道就可以认为全世界的姑娘都看上他了?
于是,我决定报复他,连夜赶出一篇稿子送到了老大手里。老大看完之后,顿时拍案叫绝,决定采用我写的这篇文章当作本期小报的头条。
很快,那篇名为“宋将军退婚另有隐情,疑是姜将军插足”的文章就像雪花一样飞入了家家户户,成为百姓口中谈论最多的八卦。
对此,我表示非常满意,连带着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这天,我正陪着将军游湖,那位曾经被将军抛弃的王家大小姐带着一群下人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春光明媚,柳树发了新芽,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王家大小姐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裙子,裙角随风飘动,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见状,我感慨地看了一下宋殊,越发笃定他推掉这门婚事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待王小姐走近了,我才看到她手里正捏着一张印满了字的纸,那张纸上的排版格式看起来非常像我们书肆所出的小报。
“宋将军好。”王小姐微微福了福身子,看向宋殊的目光里略带怜悯和鄙夷。她轻轻地拍了拍手里的小报,问道,“不知将军可有看最近的小报?”
宋殊微微点了一下头作回礼,然后道:“我只看朝廷出的邸报。”
“这样啊。倘若那小报上写的都是不实之言,那我劝将军最好找那个书肆的主人谈一谈。”王小姐微笑着说道,“倘若那小报上写的都是真的,那我也就不怪罪将军退婚一事了。”她把手里的小报往前一递,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再次施施然地转身离开了。
事实上,那篇文章里我并没有用什么不恰当的措辞,只是用大量的笔墨渲染了一下宋殊与姜墨的兄弟情深,巧妙地引导了百姓往那个不和谐的方向思考而已。
就算是宋殊会生气,也没办法直接找书肆的麻烦。所以我非常期待他看完那篇文章后的表情,想来一定会非常精彩。但他接过小报后并没有直接打开,而是折叠几下后收进了袖子里。
我倍感遗憾地盯了他的袖子一眼,抬眸时恰好对上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眯了眯眼,神色莫名地看向我,吓得我连忙垂头。当晚,在吃过晚饭后,原本并不是我当值的,但宋殊莫名其妙地叫人唤了我去他的房间。
其间,他指挥我换了五六回茶,又吩咐我磨了大半夜的墨,随后还翻出一摞书让我抄写。
我怎么能容忍这种无缘无故的体罚?!于是,我忍不住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将军,你为什么要让我抄书啊?”
闻言,正斜靠在小榻上看书的宋殊看向我。烛火忽然晃了晃,爆了一个花,屋子里忽然暗下去又亮了起来,衬得他的眼神越发神秘莫测。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随意翻了一页书,慵懒地道:“你不是喜欢写东西吗,我只是投其所好而已。”
闻言,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轻笑了一声道:“那篇文章我看了,感情真切,充分而细致地描绘了本将军与姜墨之间的深厚情谊,但用词太过华丽,显得华而不实。”他合上手里的书,挑了一下眉毛,“所以,本将军允许你以后每晚都在这里抄抄书,以此增加你的学识。怎么,你不愿意?”
我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三个斗大的字——完!蛋!了!
(四)
为了自己的小命,我下意识地想要否定这件事。然而将军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又道:“之前那篇文章也是你写的吧?”
“哪、哪篇?”
“就是写我用手下的兵给自家院子垒墙头的那篇。”
宋殊放下书站起来,随即走到书案面前,稍稍倾了倾身子,鼻尖差一点点就要碰上我的鼻尖了。他眯了眯眼睛道,“虽然你换了一个笔名,但是从文章的遣词造句来看,那两篇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虽然是在猜测,但语气笃定,显然已经认定了是我。
说起那篇文章,也算是奠定我在小报地位的一篇了。
因为那篇文章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并且还闹到了皇上那里。据说,皇上看过之后,立即以滥用兵权之名治了宋殊的罪,并让他回家好好反省一段时间。
可见,宋殊是有多恨写那篇文章的人。
我吓得直冒冷汗,脑子飞快转动,然后绕过书案,扑通一声直接跪到了他的脚边,痛哭流涕地说:“将军饶了我吧,我只是……只是因为喜欢将军啊。”
宋殊面上露出惊愕的神色,显然不明白我这是要唱哪出。
我见有了效果,再接再厉,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偷偷用他的袍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泪水,抬头眼泪汪汪、含情脉脉地看向他:“我没想到那篇文章会被皇上看到,其实当时写那篇文章只是想抹黑你而已。”我见他眼里已经开始聚集怒气,连忙继续往下道,“因为你在我的心中如同日月光辉一般遥远,而我不过是一粒尘埃,所以天真地以为抹黑你就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前几天我写的那篇文章也是。我不希望别的女人来纠缠你,所以……所以……”我捂住心口,扯出一个凄惨的表情,“你恨我吧,我真的只是太爱你了!”
我的话一说完,宋殊试图将我一脚踢开的腿就忽然放了下来。虽然他仍旧黑着脸,但眼底的怒气已经散了,抽了抽嘴角道:“有你……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
我仍旧抬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别开脸,有些尴尬地伸手扶我:“好了,你起来吧,我不怪你了。”
我乖乖地顺势站起来,然后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蓝色的手帕。这下轮到我错愕了,我抬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将军?”
“擦一擦吧。”宋殊说完,还不待我有反应,就伸手过来帮我擦起了脸颊,动作轻柔而仔细,目光温和。
他的指腹有薄茧,一碰上肌肤,清晰的触感就从脸颊直达心底,有些痒,好像又不只是痒。
忽然,我的心尖颤了颤,觉得气氛有些暧昧,顿时尴尬起来。
我忍不住打破这份宁静,躲开他的手后问道:“将军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我……我……”
他收起手帕,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扭头看向烛火,似乎是故意装出的漫不经心:“我被皇上罢官后,便有热心的朋友把你的画像送到了我的府上。所以你一来,我就认出了你。”
所以他留下我的真正缘由是知晓了我的身份,而之前那些都是故意戏弄我的?
这么一想,我又有些不开心了。但看在他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的分上,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我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要不我再写一篇文章,告诉世人你不是……不是断袖……”
“不必。”将军似笑非笑地看向我,“我认为,打破流言的最好方式便是赶紧娶一房媳妇回来。”
这个点子似乎的确比我出的那个馊主意好。我忽略掉心中那种微酸的滋味,瞪大了眼睛问:“娶谁?”
宋殊又笑了,只说了一个字:“你。”
烛光下,他的额头光洁饱满,俊眉黑而清,根根分明,斜飞入髻,细长的眼微微眯着,笑容温润。他着一身玄色锦袍,整个人显得华贵而内敛,气质是一等一的好。
我的心忽然扑通扑通地乱跳了几下:“为、为什么啊?”我的心底竟隐隐生出一点期待与欢喜。
宋殊道:“我担心若是不娶你,你会一直抹黑我。”
一瞬间,我那颗正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心就碎成了渣渣。
(五)
虽然他的理由很伤人,但全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说要娶我,我仍旧是非常骄傲的。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奔回了书肆,想和老大分享这个好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后,老大也很开心,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欣慰地道:“好好干!你不仅要嫁给他,还要取得他的信任。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拿到他的阵图,到时候我们就功德圆满了!”
是的,其实我这次潜入宋府的真正目的是偷取宋殊自己所创的阵图。从前,他带领着梁国的军队与我齐军大战,就是用那一个个诡谲的兵阵,打得我齐军节节溃败,最后不得不拿出几百万两白银以及几百万石黍米来赔偿,这才求得五年的安宁。
宋殊是梁国的战神,却是我们齐国人深恶痛绝的敌人。
因为宋殊的武功太高,想要刺杀他太难,所以我和老大潜入梁国的目的就是瓦解梁国皇帝对他的信任,偷取他手上的阵图。
我们聪明地选择了以创办小报这种方式来展开行动,不断地抹黑宋殊,果然成功让梁国皇帝免了他的职。所以现在只剩下偷取阵图这项任务了,而且成功已然可待。计划进行到这一步,我原本应该是雀跃的,可此刻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你不会是真的看上他了吧?”老大忽然拔高了音量,一脸警惕地看向我。
我连忙摇头否认:“我在想,宋殊似乎准备把阵图传给姜墨。之前,有一次我偷听姜墨和他的对话,后来被发现了,而我进去时他们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那时似乎看到了阵图。”
老大的眼睛一亮:“那你还记得吗?”
我点了点头。
虽然我这个人长得不美,身材还微胖,原本也是没资格当探子的,但我有一个别人都比不上的优点,就是可以过目不忘,而且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
我微微思考了一下,便把当时看到的图画了下来,之后又让老大取了沙盘过来,复原了当时看到的一幕。
我做完这些之后,见老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道:“是这个吗?”
老大没有回答,而是托着下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许久之后,他的眼底骤然爆发出闪亮的光彩:“我知道了!就是这个!”老大动作麻利地收起图,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头叮嘱,“这几天内我会暂时关了书肆回齐国,你如果可以的话,看看能不能在婚礼上刺杀宋殊。虽然阵图已经到手,他的兵权也没了,但他始终还活着,我总是不太放心。”
我深深地认为,老大一定是看我不顺眼了,所以才让我这么上赶着去找死。
我当然没有这么愚蠢,才不会在婚礼上动手。可我如果直接拒绝,老大肯定会立刻带我回国。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隐隐期待着这场婚礼,所以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要出嫁了,我便从宋府搬回了书肆。我一边帮老大看着铺子,一边准备大婚需要的东西,比如被褥家具,还有成亲第二天拜见公婆亲友时送人的小礼物等等。
但由于我并不擅长针线,所以嫁衣是从成衣铺子专门定做的。
大婚的前一天,成衣店的老板亲自将嫁衣给我送了过来。当那层层叠叠的红纱以及那金色的龙凤呈祥呈现在我面前时,我竟然有些感动和欣喜,然后迫不及待地试穿了一下。然而,我竟然系不上腰带!
我黑着一张脸把嫁衣脱下来,一把扔到成衣店老板的面前:“我花了五百两定制的嫁衣为什么会不合我的尺寸?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鄙夷我的腰围吗?”
不料,那位成衣店的老板目光鄙夷地在我全身上下溜了一圈后,竟然理直气壮地道:“这件嫁衣是按照你后来送过来的尺寸做的!小姑娘自己减肥减不下来,也不能怪裙子啊。”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在咆哮,咆哮着要和他决一死战!
(六)
当然,那位成衣店的老板还是顺利离开了。因为老大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并告诉我:“尺寸是我派人送过去的,那本来就不是你的尺寸。”
我很震惊,颤抖着手指向他的鼻子问:“你、你……你不是回齐国送阵图了吗?”
老大用非常沉痛与遗憾的目光看着我,然后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阵图谁都可以送回去,我说离开你就信了?小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这几天,我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你,没想到还真的发现了一件让我非常失望的事。你是喜欢上宋殊了吧?”
我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对上老大那笃定的目光后,又讪讪地闭上了嘴。是的,我喜欢他。我从两年前来到梁国开始,宋殊这个名字便无时不在。我研究他所有的喜好、他经常去的地方,就连他的一些动作和习惯都一清二楚。
然后我知道,他虽是武将却极富才华,而且善良宽容,对待每一个士兵都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所以他家要垒墙头,他手下的兵才会那么争先恐后地来帮忙。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而我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想着永远把这一点旖旎的念头死死地压在心底。谁能料到命运如此捉弄人,竟给了我一个真正为他穿上嫁衣,嫁给他的机会。
这些天来,我脸上的欢喜根本就骗不了别人。
老大继续道:“所以,明天的婚礼你不用去了。”
我错愕地抬眸。
老大拿起桌上那件红色的嫁衣,转身便走。一脚跨出门槛后,他又忽然转过头来道:“你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着,我会找一个人替你嫁过去。”说完,他便关上门离开了。
我的身子一软,重重地坐到了圆凳上,心情沉重得仿若装了铅块,脑海中一片混乱。竟然被组织怀疑爱上了敌人,我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而宋殊……宋殊明天会死吗?当然,我也可以选择偷偷地溜出去,去告诉宋殊我们的计划。但我若是这么做了,无疑就等于背叛了组织,等待我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是我死,还是宋殊死,这真是一个考验爱情是否大于生命的严肃问题。
经过一整夜的辗转反侧,我终于决定趁着今日婚礼的时机混进宋府,阻止那位假新娘的暗杀。
或许是宋殊被罢官的缘故,来参加这场婚礼的官员并没有太多,只有几个他在军中的好友来了。可即便如此,这场婚礼吹吹打打的,仍旧极为热闹,院子里的下人来来往往,忙碌非常。
我在宋府住了这么长时间,宋府的地形基本上已经摸清,所以很顺利就摸到了新房的门口。不过我并没有进去,而是藏在了一旁的花丛中。
很快,宋殊和那个假新娘拜完堂,新娘子被送到新房,而新郎则留在前面陪客。
几个丫鬟婆子将新娘送进新房时恰好在我面前路过,想到那个姑娘穿的是我的嫁衣,还和我的男人拜了堂,心中就止不住的酸涩嫉妒。我低下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开始摘树叶玩。
然而,恰在此时,耳边掠过打斗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可再侧耳倾听时,又觉得安静异常。我抬头瞧了瞧,便看见送新娘进房的几个丫鬟婆子从新房出来,然后离开了。我撇了撇嘴,只当自己出现了幻听,然后继续摘树叶玩。
直到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宋殊终于来了。
月光下,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眉目俊朗。我见到他后,心里一喜,一下子从花丛里跳了出来:“宋殊,那个新娘子是假的,是来杀你的!”
宋殊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差点拉开架势要给我一掌。
然而,当看到我的模样后,他愣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七)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我是齐国的探子,只能硬着头皮胡诌起来。我告诉他,有人想要趁着婚礼刺杀他,所以便绑架了我,弄了一个女刺客顶替了我,而我则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说完,我叮嘱他:“你进去以后,一定要小心那个女刺客袖子里藏的匕首啊。”
他似乎并没有仔细听我说了什么,而是眉心紧蹙,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我,里面写着诧异和不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喜欢我?”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般盯着,我的心跳骤然加快。
不同于上一次的插科打诨,我咧嘴笑了笑,很认真地告诉他:“是呀,我喜欢你。”
他的眉心蹙得更紧了,唇紧紧地抿着。这时,月亮钻进了云层里,光线忽然暗了下来,衬得他眸底的色彩更加晦涩。
许久,他道:“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没想到你是真的……”他顿了一下,瞳孔闪了闪,“可我是骗你的,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连这场婚礼也是将计就计举行的。”
我干笑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然后,他推开了新房的门,示意我往里看。里面那个原本应该坐在喜床上等待宋殊的女子,竟被人五花大绑地绑在了椅子上,嘴里还塞着布团。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仿佛突然间坠入了冰湖中,寒气顿时蔓延到四肢百骸。而这时,我才注意到从他身上隐隐透出的血腥味。
他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我既然查到了你小报主笔的身份,就能查到你是齐国探子的身份。上一次,我是故意让你进书房的。所以你偷走的那幅阵图是我改动过的,而婚礼也是我故意为你们设下的陷阱。”说到这里,他看着我轻笑了一下,好像在嘲笑我的愚蠢,“我倒是没想到今天的新娘并不是你,而你竟然真的喜欢我,甚至为了我背叛你的组织。”
此刻,我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只能从他一张一合的唇瓣来判断他说了些什么。最后,他道:“来人,把她关进牢里。”
所有的牢房都是一样的,无论是梁国还是齐国,都是那么脏、那么臭。但是两个国家的刑罚有些不同,而我有幸尝试了梁国所有的刑具。
他们一直逼问我所在组织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暗藏在什么地方。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住这日复一日的折磨,到最后肯定会说出来,但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无论是鞭打、夹手指,还是炮烙之刑,竟然都没有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宋殊来了。
那时,我正被绑在刑架上,一身狼狈。在被人泼了一桶水后,我才略微清醒,抬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仍旧一身华贵,站在这脏乱差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看了我一会儿后道:“你们齐国,国破了。”
我愣了一下,虽然早已料到齐国会是这个结局,却没想到会这般快。
他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抬手轻轻将我脸颊旁的碎发挽到耳后,目光落在我左半边脸颊上。那里正是用炮烙之刑的地方,虽然没有烙字,但被滚烫的铁压过,也算是毁容了。哪怕是熟悉的人,恐怕当面都不一定能认出我是谁。
我偏脸躲开,不想让他继续欣赏我的狼狈。我这一动,身上的铁链便哗啦啦地响起来,在这刑房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让那天顶替了你的假新娘继续顶了你的名字,从现在开始,已经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了。就算是你曾经那个神秘组织里的人,也认为叶蓁蓁已经死了,不会有人来追杀你了。”
我歪了歪头,看向他:“你是在可怜我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一双眸子深邃如寒潭,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亲自过来帮我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打开了我身上的锁链,最后把他进门时提的一个包袱递到了我的手里:“这里面有一件衣服,还有些银两,你拿着吧。你走吧,以后好好生活。”
我接过包袱的时候问他:“你有喜欢过我吗?”
这一次,他看向了牢房墙壁上的烛火,那烛火在跳动,他眼睛里的情绪似乎也跳动了一下,然后看向我,道:“没有。”
我原以为自己会很伤心的,可真的听到这个答案时,心中竟然释然了,好像本该如此一般。突然,我觉得眼眶一热,然后赶紧别开脸,生怕他看见我落泪。我笑了笑,用极其轻快的语调道:“那我以后也不喜欢你了。”
(八)
宋殊给了我很大一笔钱,足够我过好几辈子富裕生活了。对待一个不喜欢的姑娘,他能够掏心掏肺地帮她置办假身份,然后再赠送这么一大笔钱财,不得不说,他真是一个大好人,但我不会感激他。
再后来,我便拿着这笔钱在梁国京城开了一个笔墨铺子。因为我铺子里的东西价钱公道又实惠,穷书生们也不嫌我丑,倒是都愿意来照顾我的生意。而平日里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便会找几本书抄一抄,日子过得倒也有滋有味的。
这天,我正抄到“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一句,忽然有人站在门口喊我:“丑娘,丑娘,宋将军今日娶妻,街上到处都在撒红包,我们一起去抢啊。”
闻言,我的手一颤,一滴浓墨便滴到了纸上,污了这一张纸。我叹了一口气,把这张纸团成一团给扔了,问道:“他娶的是谁呀?”
“娶的是王家小姐啊。要说这王小姐也是痴情,等了宋将军三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愣了一下,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那一日在湖边见到王小姐的一幕,杨柳垂岸,佳人如画,真是好一幅美景,便笑道:“倒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