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喜家有一幅没有落款的古画,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哪个年代,意境却很特别。这画虽是祖传,但钱喜只当作是一幅不值钱的裸画,并没有着意地保管。自从接画那天起,他就把这旧画挂在东屋炕梢的山墙上,自娱自乐,自我欣赏。
钱喜早就听说,南方人的眼睛毒,多有能人、异人,能够看到常人难以看到的事物。可这钱喜也不是一般的人物,那南方人脸上的变化被他看在眼里,情景的突变也让他谜在心头。他不知这南方人从画上看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就在那南方人看着画面发呆时,他也把目光移到了那幅已看了多年的旧画上,也想从中找出有价值的东西。但任他怎么看,还是一幅不值钱的旧画。
这幅画从意境上看,应该是一幅《犟驴挣缰图》:画面上有一条小河沟,沟里有一股涓涓细流,正在从西向东潺潺流过;河沟的两岸,绿草茵茵,鸟语花香,稀疏的几棵老树分立两岸,很不起眼;河沟的北岸有一农夫身背草帽,手里拽着缰绳正在用力地拉,河沟对岸是一头黄嘴巴、黄眼圈的小黑驴。这一人一驴像拔河似的在那里也不知僵持了多少年了。
过了一会儿,那南方人似乎是从梦中惊醒,他又看完屋里所有的陈设,便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到了这幅旧画上。他说:“老哥,您这幅画是什么来头呀?看上去不像是值钱的东西,可这意境很好。你把它挂在东山墙上可有什么说道吗?”钱喜听后心里思忖:看来这南方人果然从画上看出了新奇的东西,我需谨慎回答才是。他说:“此拙作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到我这辈已是第十七代人了,听父亲传画时说,这是我祖上一位善画者所作,因是留给后代的,也没有落款、提名和标注作画时间。他老人家告诉我:此画只可家传,不可出售。我想,这画虽不为宝,但它总算是我们钱家世代传下来的一份祖业吧。所以,几百年来我们钱家十几代人都在用心地传递着此画。这幅画的意境可能是祖上在警示我族后人,做人、做事都不能像画中的犟驴一样不愿迈过这道河沟,否则,就会一事无成。”
南方人听到这里,便知钱家始终还没人看懂这幅画,也没弄明白这祖训的真意。他又和钱喜闲扯了一会儿,看看天近中午,嘴上说着要赶路,身子却没有真要出门的意思。
钱喜这时正因没弄懂南方人话里的含意,有意留他在家喝两杯,想从他口中探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呢。他说:“不忙,咱老哥俩既然有缘相见,就应该一起喝两杯。”
南方人正好乐得顺水推舟,就留下来与钱喜喝上了老酒。三杯酒下肚,南方人对钱喜说:“老哥,看得出,你家原来肯定是过大日子的人家,可现在虽说还算过得不错,但家境已中落。这幅画在你家保存的意义已不大,而对于我来说它正是我索求之物啊。因我祖上是搞画的,继了祖业,我就专门搜集没有任何标注的旧画、裸画装裱收藏。我想出五十两银子把它买下来,不知老哥意下如何?”钱喜沉吟了一会儿说:“父亲传画时已有交代,祖上有话,这画只能家传不能出售。我族十几代人中也有日子过得紧的,都没出售此画,我也不能见钱眼开做下不仁不义的事吧。”那南方人看钱喜说话的态度并不坚定,就说:“你祖上的话,是怕你们遇不到识此画者而留下的。天底下不论什么事物都是有定数和缘分的,我今天能见到此画,就说明我和它有缘。这画对我有用,而在你家只能是一张旧画,不如卖给我,也算是物有所归吧,你如能让一步我再给你加三十两!”
钱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仍是略带为难地说:“这画我真的不能卖呀,族人知道了肯定会骂我的。”其实钱家已是几代单传,根本没人干涉他做任何事,只不过是想多要点钱罢了。
南方人的眼中立刻捕捉到钱喜脸上那细微的变化,接着说:“咱明人不打暗语,我再给你加二十两凑个整数。但我今天没带这么多银票,要等到十天后,才能来交钱提画。我先给你留下五两银子的定钱,如十天后我没来取画,定钱归你,画也由你随意处置。”听完这话,那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总在钱喜的眼前晃动,他心花怒放,早把不准出售古画的祖训抛到九霄云外,高兴地答应了。
可能是这幅画到了横空出世的时候啦,就在那南方人走后的第三天,钱喜的妻侄又领来了一位看画的。钱喜也是有意要了解一下这画的价值,就和来人谈上了,但来人只是以收购裸画的行情出价,出到30两就不再加了。钱喜眼珠一转,就以这画只能家传不能出售为由把他们打发走了。后来他怕这画还挂在墙上会出什么岔子,就把它收到柜子里锁起来了。
十天的时间转眼即过。就在这天的早晨,那南方人准时来到了钱喜家。进屋一看,那幅画不见了踪影,他当时就是一愣,问:“老哥,你不会是不讲信用把那幅画给卖了吧,我可是交了定钱的。”钱喜一笑,说:“怎么能呢,你走后我怕这画还挂在墙上,没准又被谁看上,还得费一番唇舌,就把它摘下来放到柜子里了。”钱喜没提又有人来看画的事。说着话他就打开了柜子把画取出,交给了南方人。南方人急急忙忙地展开来看,这一看,脸上就露出了惊讶之色。他问:“老哥,你是不是在这画上动过什么,这画的灵气怎么不见了?”
钱喜听了心里就是一惊,说:“你出那么高的价买这幅旧画,肯定看出了它的精彩之处。那天我往下摘画时,发现缰绳在紧靠驴嘴的地方出现了一些瑕疵。我想你再回来取画时如发现,肯定会降价;再说,你就是不降价我又怎么对得起你出的高价呢?于是,我就找了同样的颜料,用竹篾把它修复了。”
南方人听后目瞪口呆,后悔当初没告诉他不要随便动这幅画。
他叹了口气,说:“老哥呀,你是细心、好心办了坏事呀!这画我不能要了,定钱也不用你还了,就算是给你的茶钱和饭钱吧。”
钱喜大惊道:“这怎么可能,我的一片好心怎么就办成了坏事呢?”
“这就是你没有看懂这幅画的原因。其实,你不知道,这人有人骨,画有画魂,这张画的魂就在那要断的缰绳上。看来这画又得几百年才能出世喽!”南方人不无惋惜地说。
钱喜愣愣地问:“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呢?”
南方人说:“老哥虽然保存着这幅画,但你毕竟不是这画的有缘人呀,所以,你是不会明白这画中奥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