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乡有个货郎,二十六七年纪,成天挑着个货郎挑子走乡串巷。有一天在关里、水流村一带叫卖,天黑了,还在路上转,谁知迷了路。一脚高,一脚低,急得满头大汗。
货郎正焦急,忽然远远地望见有点灯亮,心里可高兴了,三大步两小步直往灯亮处走去。到了眼前,看那灯亮是从两间茅屋的窗子里射出来的。茅屋前面,三面围着一人高的篱笆。货郎把篱笆门敲得“砰砰”响。敲了一会儿,屋里走出个人来,迎着灯亮看,二十四五年纪,板骨大身,额上盖着刘海,是个妇道人家。
货郎忙走上前去,商议借个宿。这个女人心肠好,笑着说:“谁能不出门,出门脊梁上还能背个房子?住就住一宿吧!”说罢,就开了篱笆门,货郎也不客气,腰一躬,跟着女主人进了茅屋。
女主人递过一条小板凳,让货郎坐下,接着问货郎吃饭没有。货郎说:“上哪儿吃啊!肚子正饿着呢!”女主人一听,马上做饭,不一会,一碗干饭端上来了。货郎还是中午吃的饭,肚里早饿得难受。一见干饭,端起来,接二连三往嘴里直扒,一面扒,一面问女主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女主人说:“上无爹娘,下无弟妹,就自己一个人。”女主人说罢,又反问货郎家里有些什么人,货郎说:“老家山东,家里也是无父无母,哥弟全无,就孤身一人,常年出门串乡卖货郎。”一说一答,你有心,我有意,后来二人竟情投意合,当晚插草为香,结为夫妇。
从此,小夫妻俩亲亲热热,和和气气,一年后,生下个孩子,小两口喜欢得不得了。
有一年夏天,货郎乘早凉把货郎挑子挑出去,到附近转了一转。太阳出来了,就像一团火,烤得人浑身难受。货郎索性把头一调,把挑子挑回家去。
货郎一到家,妻子不知到哪里去了,孩子睡在摇篮里哇哇直喊。货郎把孩子抱在怀中,出去找妻子了。山沟里没有,松林里没有,崖头旁也没有,看看天要晌了,连个人影也没有,干脆回家吧!谁知刚刚走出一个松林子,看见了一只老虎大摇大摆地走进自己的茅屋,他心里砰砰直跳,脸被吓得煞白,心想,幸亏孩子抱出来了,要不然,那该如何是好?货郎在林子边站了一会儿,看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把孩子又抱了回来。一到门口,望见孩子妈站在天井里找孩子呢。他把孩子抱进去,一家忙着吃饭。午饭后,货郎看天热,本不想出去串乡,可他要弄清楚老虎进家来,怎么一下没有了?没看妻子回来,怎么又站在天井里?他又顶着火一般的太阳把货挑子挑出去了。可这次出去,他哪里也没去,只到家附近一块大崖头后面躲了起来,看家里到底什么动静。谁知货郎挑子刚放下,就听身后“呜”的一阵风起,货郎连忙回头一望。一只老虎从自己家的篱笆里窜出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黑松林里。货郎吓出一身冷汗,心里直扑腾,断定那只老虎就是他的妻子,可妻子怎又变成老虎的?一定要弄个明白。于是,他连忙又赶回家。到家一望,孩子睡在床上,心里落实了,又回到树丛里躲起来。
太阳下山了,货郎从树丛里看见一只老虎又大摇大摆地从黑松林里走回家来,连忙窜到屋檐后,从墙洞往里望。就见老虎进了屋,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变成一个板骨大身,浓眉大眼的女人。一张老虎皮丢在地上,这个披虎皮的女人正是自己的妻子。又看见妻子把虎皮叠起来,用一根小绳一捆,放在床底下。这时候,货郎心里有数了,连忙到小树丛里把货郎挑子挑了出来,慢慢地走回家,到了家里和往日一样,拾拾掇掇,忙个不停。
夜里,货郎怎么也睡不着,见妻子孩子已经睡得呼呼大着,他轻轻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床底下把那一捆虎皮拖了出来,抱着出了门,到门前一个井边,把虎皮一下撂在井里。他怕虎皮再漂上来,又在虎皮上压上一块石头,这才又回屋里去睡觉。
天亮了,吃罢早饭,货郎又挑着挑子出门了,妻子看丈夫走远了,又和每天一样,要披虎皮变老虎出去,便到床底下去拖虎皮,哪里还有虎皮!她急了,满屋到处找,可怎么也找不着,只好作罢,带着孩子在家呆了一天。第二天继续找,仍没找到,还是带孩子在家呆着。
一天天过去了,货郎装着不知道,天天照旧出门串乡,妻子成天找自己的那张虎皮,就是找不到,只好成天在家呆着。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孩子已是三岁,货郎回家,再也没看见过老虎。
有一天,刚端起早饭碗,妻子问道:“床底一张虎皮你见了没有?”货郎一听,知道就是被他抛下井的那张虎皮,已经一年了,心想那早该烂没有了,就照实告诉她:“那早被我扔了。”妻子说:“扔哪里了?”货郎说:“不要问扔哪里,一年多了,早就烂没了。”妻子说:“烂没了你也告诉我,反正那东西也没有用了。”货郎想,反正那东西也没用了,说就说吧!于是就告诉她被扔在小井里了。妻子一听,高兴极了,连忙找来水瓢,跳下井去,一瓢一瓢把井水弄干,把石头搬开。果然那捆虎皮还在井下,妻子取出来,把绳子解了,用手一抖,一张虎皮,色彩斑斓,和新的一样,一点也没烂。她把虎皮朝地上一铺,在上面打了个滚,未等货郎注意,妻子又早变成了一只老虎,跑上山去了。
妻子跑了,再也没回来。货郎带了孩子在这荒郊野外,单门独户,实在也没法生活,也就搬到别处去了,可那口井还留在那里,众人都叫它虎皮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