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宣统年间,宝庆府同信巷来了一个姓古的货郎。他在一家深宅大院的后门前停住,然后放下货担,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吆喝着:“卖麦芽糖、细针、花丝线哦——”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在大院后花园里玩,听到叫卖声,急忙从大院后门跑了出来,走到货担前,盯着那麦芽糖直咽口水。
古货郎望着小女孩笑了笑,递给她一块麦芽糖,说:“想吃吗?拿碎银子或旧东西换都行。” 小女孩听了这话,急忙跑回大院,见几个比她小的孩子正在地上玩一块镇石。小女孩拿起镇石对那些小孩说道:“我们去兑糖吃。”几个孩子在她的带领下,吵嚷着来到古货郎跟前。 古货郎接过镇石,感觉沉甸甸的,再仔细一看,镇石雕成一只老鼠的样子,古朴可爱,雕工浑然天成。他眼睛一亮,二话没说,把自己担子上的麦芽糖都给了这群孩子,然后一溜烟离开了同信巷。
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古货郎把担子一放,换了件蓝色长衫,分明像个生意人。原来这古货郎本名古明书,是小县里一家鉴宝斋的古玩店老板。因为小县城收不到什么稀罕的古玩,古明书特意来到了同信巷。同信巷原来聚居的都是大户人家,虽已败落,但家里肯定还藏着些稀罕玩意儿,所以他装扮成货郎,打探情况。
回到鉴宝斋,古明书拿着红绒布用力擦拭,灰色的镇石渐渐泛出青色的光,这镇石竟是用一整块青玉雕刻而成。古明书喜出望外,这样的镇石起码值十两银子! 第二天一开店,古明书就把玉镇石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叫一个伙计专心守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一连几天,来看这玉镇石的人倒是不少,可没有一个想买的。一来这小城里读书的人家少,买玉镇石没有多大的用处;二来好不容易遇到几个想买的,见老板说不出这镇石的来历,便疑心是他布的局,就放弃了。
又过了一个月,还是没人买,古明书的心渐渐凉了。 鉴宝斋对面新开了家“品宝斋”,卖的东西总比鉴宝斋好。这天,县里最有钱的马老爷过六十大寿,凡有些头脸的人都跑去买古董给马老爷祝寿。看着对面来来往往的人流,再看看自家稀稀拉拉的顾客,古明书很是妒忌。 这天,一个中年男子摇着把折扇缓缓走进了鉴宝斋。一进门,那男子的眼睛就被放在一角的玉镇石吸引住了。他将镇石抓在手里反复把玩,眼睛里满是惊奇。 古明书问道:“先生要买吗?”中年男子忙问:“敢问这镇石多少钱可以让给我?” 古明书心头一喜,伸出一个巴掌。中年男子见后,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递给古明书:“这是五百两,宝贝我要了!” 古明书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镇石能值五百两银子。交割完票据,看着中年男子喜气洋洋的样子,古明书躬身问道:“先生认得此宝?”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说:“今天马老爷的寿筵上,我会把此宝的来历和神奇之处一一道来,古老板有兴趣的话不妨也去听听。”说完,中年男子转身离去。
到了晚上,马府里欢声笑语,古明书坐在人群里,见来客一一向马老爷献宝,可就是没发现那个中年男子。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夜深了。马家管事看着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众人,大声道:“品宝斋老板黄应云一向不在县里,听说马老爷寿辰,特地赶来祝寿,今天他要拿一件稀罕的宝贝给大家鉴赏。”说话间,后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正是从古明书那儿买走镇石的人。他郑重地把那块镇石放在案上,说道:“今天,我给大家看看这件万金之宝。” 马老爷饶有兴趣地问:“不就是一方玉镇石嘛,最多值上千两银子,何来万金之说?”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黄应云把手一摆,郑重地说道:“诸位请安静,请听我为大家讲讲这镇石的来历。”他顿了顿,接着说:“这方镇石是前朝皇帝御用之物,原本是放在御书房看表章奏折用的。你们看镇石底下用小篆刻着‘万历之宝’四个字。”说完,黄老板给马老爷和几个贵客看了那刻着的小字。
见众人还是一脸不信,黄老板又道:“这方镇石到底是不是宝贝,马上就能见分晓。”他抬头看了看天,此刻月亮照过头顶,正是子时,一道月光照在镇石上,就见那鼠眼里射出一道光芒,竟然比院中的火光还亮。 光芒渐渐移动,从院子的这头照到那头,待子时一过,月亮移动了位置,镇石才不再发光。再看众人,个个目瞪口呆。 黄老板笑道:“这方镇石不但是御用之物,还是御书房的镇房之宝。御书房常有老鼠为害,啃食书籍,于是工匠将这方镇石雕成鼠状,乃十二生肖之子鼠,每到子时,月光照在这镇石上面,镇石便射出光线,让老鼠不敢为祸。所以说这方玉镇石价值万金不足为奇,连城之宝也不过如此。”一席话,说得所有人都对这件宝贝啧啧称奇,古明书在人群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回到家中,古明书病怏怏地躺了好几天。这天一早,有个伙计跑来悄悄告诉他,马老爷委托品宝斋的黄老板去京城将宝物献给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后,古明书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悄悄地来到屋后脱去马褂,换上那身货郎的衣服,挑起货担一路赶去。
古明书把货担挡在路中,自己躲进草丛里。等了半晌,黄应云果然骑着毛驴缓缓而来。黄老板发现挡在路中央的货郎担,感到奇怪,牵了驴子来看究竟。突然,古明书从后面跳出来,抽出扁担对着黄老板劈头打了下去,血顿时从黄老板的头上流了下来。黄老板回头看,见是古明书,惊道:“你……”古明书不由分说又打了几下,鲜血流过了黄老板的衣襟。古明书在黄老板怀里乱摸,那方镇石果然就在他怀中,完整无缺,却沾满了鲜血。 古明书拿着镇石连夜奔赴长沙城,想把这块宝贝献给长沙城里的大将军,以求升官发财。他向大将军讲述了镇石的来历和神奇之处,大将军十分欣喜,命人将当地官员和名士都请到府上来,他要开个赏宝会,好好炫耀一下自己刚刚得到的宝贝。 到了子时,月光洒满了将军府的庭院,也洒在了那方镇石上,大家都紧盯着镇石,可镇石黯淡无光,全无反应。大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古明书汗流满面。子时一过,大将军拍案而起:“大胆古明书,竟敢骗人,给我拖出去斩了!”两旁兵卒一声吼,就要把浑身发软的古明书带下去。
“且慢!”只见从院后走出一个人来,躬身道:“这方镇石确是宝物,只不过沾了人血,再无法发挥灵性罢了。”古明书抬头一看,此人头缠白布,一身青衣,不正是黄应云吗? 原来黄应云的妻子有几样东西忘记交代丈夫,她在丈夫走后不久就一路追赶而来,恰好救了躺在血泊中的黄应云。听说长沙有个什么鉴宝会,黄应云不顾有伤在身,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大将军问:“此话怎讲?”于是黄应云将自己从古明书那里买到镇石,古明书事后后悔,装扮成货郎行凶抢宝的经过一一讲出。“宝物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一段时间内不能发光了。” 旁边一人问道:“一段时间要多久?” 黄应云黯然道:“约莫一百年。” 大将军听后心中怒火顿起:“快将这杀人越货的货郎拖下去乱刀砍死,以儆效尤!” 后来,长沙一带把贪心不足的人都叫做“货郎鼠”,并有人歌谣曰:“过子不过午,贪心莫学货郎鼠。一把红绸擦过眼,身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