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县原本是个临水的普通地方,因这里出了贼祖宗而得名。
据说贼祖宗年轻时偷遍天下从未失手,年迈后幡然醒悟,便归隐老家,整日以教授防盗为生。只不过弟子们却把盗术发扬光大了。
待老祖宗死后,其门生已遍布天下,故行内人士常称此地为“盗县”。门生们觉得这名字忒刺耳,便改“盗”为“道”,取“术有得道”之意。道县因此出了名,竟然成为全国同行业交流的胜地。当地人人披金藏银,家业颇丰,谁也弄不清这钱财是偷来的还是赚来的。县太爷乐得装糊涂,只要每年上缴足够的粮财,上头满意就行。
所谓天下大乱,唯贼窝不乱。道县治安颇好,准都不会没事去惹道县人。于是道县人开始骄傲了,蹬鼻子上脸地自认为他们就是天下第一。此番姿态激怒了天下的大盗小贼,道县的麻烦也跟着来了。
先是刘家的金库被盗。十万两银票被锁在一个石柜里,柜门大锁据说是名匠所造,足足花了五百两银子,没有主人贴身的钥匙,这锁用大铁锤都敲不开。可人家高手瞅着空当,就直接捣鼓着把锁开了,银票被席卷一空,还留下一根牙签和一张纸,纸上写着:开锁必备。
同一天,张家也被盗。张家小姐是京城某王爷的宠妾。每隔几年,小姐都会回娘家一趟,带回来许多皇家珍宝,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被在京城任银庄护卫的大哥放在一个密室里。
密室里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天蚕丝。外人贸然进去,必然碰到丝线,警铃大作,地面还会塌陷下去。
可就真有人光天化日之下,从密室里偷走了最值钱的几样宝贝。张家人发现地上的许多白粉,这才明白,人家用几文钱的面粉吹到丝线上,这些花大价钱设置的机关就报废了。
更让道县人人自危的就是陈家寡妇的遭遇了。儿子在外拼命地偷,娘老子就在家里拼命地炫。金丝的袍子,银丝的鞋,连亵衣的下摆都是镶珍珠的——也不怕硌得慌。陈寡妇常爱在打麻将时抖出来显摆,刺激那几个相熟的婆娘们。这下可好,某天她一觉醒来,但见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珠光宝气的内衣内裤连同鞋袍一件不剩,陈寡妇羞得十天不敢出门见人。这贼够损也够狠,让道县的男女老少觉都睡不踏实了,总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而最终促使县太爷拉下脸面,高悬花红求安贼之法的,就是县库被盗一案了。
道县的繁荣,让库房颇丰。衙门专门有个地窖,里面装满了银锭。自从道县闹贼后,县太爷加派了人手,每个时间段足足有五名身手好的衙役值守,日夜不休。
可就这样都被连盗两次。一次是贼子在衙役的饮食里下药,把他们放倒后,搬走了五百两白银。县太爷大怒,决定让衙役们分开吃。结果第二次,贼人用上了迷香,衙役睡了整整两天都没醒过来,几千两白银被从容搬走。从地上的印迹来看,人家是三个人,还雇了辆小推车,大大方方地把白银运走了。县太爷开始感觉自己的脑袋凉飕飕的了。
这天,一个戏班子的船队在道县靠了岸。船队老板姓张,在县城里转悠了好几日后,他信心满满地来到衙门,说自己有办法防盗。
县太爷半信半疑,跟着他来到临水不远的一处空旷地带。发现地上被粗自线圈了十几亩,线内还有细白线画的许多方块。
张老板胸有成竹地说:“县太爷如果在此处重建一个库房,之后再按照我说的做,包你从此高枕无忧!”建这么大的库房前所未见,县太爷虽然觉得招摇,但看在张老板以他那几条船和二三十来号人为质押的份上,就姑且死马当活马医。
很快,青砖密砌的无窗大库房立了起来,里面数丈见方的大隔间皆用砖石封得密密实实,每间仅留一扇石门。其中最大的一个隔间位于正中央,正是县库所在。外围的其他隔间,是为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准备的私库。张老板是希望把道县的钱财集中在一起保管,门口有重兵把守,让贼人无从进出。
道县防明贼是防到了,可就是没防张老板这个暗贼。
整整一年时间,码头日日笙歌,水下却夜夜挖地道,直通县库。张老板的手下一直忙到除夕夜。其中一路人登台演戏娱乐老少,另一路人人水进洞,开地运银。银球顺着坑道全滑到了水底,被藤网兜着系在了船尾。这过程还是少不了许多声响,但守卫的耳朵挂到戏台上了,哪里还听得见库里的杂音。
至于为什么还有十四户的银子完好无损,张老板留在墙上的话给了说法:“盗亦有道,以盗抑盗!为商、为镖、为护卫者家财,分文皆辛苦,老天有照应。窃骗之财,来得快去得快,莫怨贼也。”
道县人经此一劫,明白了很多。从此大家金盆洗手,纷离贼路,改投保全的行当,竟也风靡了天下。几十年后,道县的“道”名在外,再也无人提起“盗”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