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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若微尘

你既已离去,天下顷刻便若微尘

若你不在,偌大天下,不过是指尖微尘。风既一去,不复昨昔。

第一章·溯昔

绛朱纱帘千重相叠,落夕昏黄浸铭叆叇层云,倾泻流光依稀将朱帘内寂寥的岁华染作氤氲。琉璃瓦,青藤莞,明明是天下人奢求的锦绣宫阙,身栖其中之人却偏将那朱门望穿也待不到一纸罢休。

朝鸢宫大门紧阖,宫人们敛目收声恭敬地立在门畔。无人知晓方才入宫那人同殿室内的主子究竟有何干系,竟叫他们都给遣得干净,饶是连伺候在左右多年的爱婢也无一例外。

香茗的翠色随滚烫的清水绽开嫩瓣来,就着执盅人细腕上的贵妃玉镯,茶香裹挟温潮的水息升腾起浅薄雾霭,映出玉镯通透的春色。虞蓂小酌一口茶水,随手撇下只黄绸香囊:“这便是溯昔香。”

溯昔,逆溯往昔,真是好名讳。

殷汐拾起香囊隔着缎子微微一嗅,淡淡的沉水香中似掺了檀香还有白莲水香,至于其中还有味奇异的冷香却是连殷汐也难分辨出的。莫不是溯昔香的精髓正是凭了这封香料?

“敢问妹妹其中宛若冰霰浮凝的冷香可就是此香的心眼?”殷汐问。虞蓂莞尔:“莫要‘妹妹’叫得好生亲昵,我不过是拿钱办事而已。你只差我寻香,其余一概不论。”

殷汐见她仍是几年前初见时的模样,半分的喜怒全挂了脸上不懂掩饰,不知怎的本该恼怒却又实在恨不起来。她到底还是喜欢虞蓂这样坦率的女子,正因自己已是城府颇深。

其实虞蓂并非有意给殷汐脸色看,她也不晓得这香的奇特之处。溯昔香是游山玩水时偶遇的商贾给的,那男子未有收钱,只同虞蓂说好香配美人,惹得她双颊飞霞。正巧殷汐苦求,做个顺水人情还称了自己心意。

镂花阴沉木案头摆一只莲蕾香薰,殷汐正是用这只香薰燃的溯昔香。古有汉帝以返魂香会李夫人,今日,她殷汐便以溯昔香寻回故人。烛火明灭间缕缕青烟从香薰的小孔中悠悠飘出,殿内即刻漾开醉人心脾的熏香。

宛若恬淡白莲在平湖之上盛开,微风柔拂引来羽翼霓彩的蝶儿绕花翩舞。蓦地,苍穹之顶劈下一道蓝光生生撕裂开天幕,湖镜须臾掀起波澜万迭。彩蝶四下飞离,白莲也散了花瓣,然,蕊黄之中却蹿出点点萤火之辉。世间,须臾沉寂。

汐儿……

睁开双眸,眼隅有灼人肌脂的泪水流淌。殷汐跌坐在地,掩唇轻泣,身下宽大的裙袂绽成绝美的红花。她闻他唤她了,这般熟稔于心却又万分晦涩的语气,唯他仅有。

倚在门阑边望天出神的虞蓂被沉闷的步履声牵扯回魂。一身龙袍的天子连朝服都不及换下就赶至此处,是为他宠入命祗的女子。她笑,不跪不拜:“殷贵妃是我有意放的,皇上可是恼了?”

宇文儆垂睫望她:“为何要恼,我已困她五年。”二十到二十又五,这个女子此生最美的韶华都叫他蛮横地锁入深宫之中,非要算个明白他也是只赚不赔。

如今他封的殷贵妃寻着溯昔香的痕迹逃出宫外去找曾时的故人,他自是悲凄。可这悲凄在万人之上无人不尊的天子征得下广袤疆土,却夺不来一介女子的心。

虞蓂本想问宇文儆,当初他为殷汐抛下她可曾悔过。现下想来得了答案又有何意义,她费尽周折把殷汐弄出宫外,以为这样伤透了宇文儆的心自己许该有机缘。不想殷汐已远,他的目光却还是只肯留在她去的方向,不挪不归。

第二章·爱恨弹指

“你仍是爱她。”虞蓂蹙眉。宇文儆失声笑起:“我不是爱她,是恨她。”虞蓂闻言眉心一跳,先前殷汐也对她说过相同的话。宇文儆是恨殷汐,而非爱她。

若是爱,宇文儆怎会不择手段将她困在后宫,且夜夜拒不翻牌径直去了她殿内却又在她的美人榻上和衣而卧,甚至为了掩人耳目他进殿就将宫人支使到宫外。直到殷汐位及贵妃,宇文儆都不曾碰过她半分。

可天子分明是日日流连于她宫内的,即便二人真无瓜葛说道出去也无人肯信。三千佳丽只当是殷汐身子骨弱、命薄,所以一直没有怀上龙裔。但不论有否子嗣,受宠的妃嫔便招人妒恨。

对殷汐趋炎附势的多不胜举,暗中计划着将她置于死地的更是数不胜数,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宇文儆分明就是在报复她,报复她不懂低眉顺目乖乖听话。生生把她一只朝天的鸢鸟折了骄傲当成金丝雀关在笼子里不放。

起初殷汐意欲一死了之,所以屡次犯禁触怒宇文儆。后来她发现他想是明白她思,任自己如何折腾也会极尽宠爱。

与其这般针锋相对又不得好处,不如学聪明些好好加以利用。想通之后殷汐随之乖顺下来,虽仍不讨好宇文儆,但总归不会分外放肆。至于私底下,她依靠自己五年来在宫中积攒的势力开始在坊间四处寻觅故人的踪迹。

不知殷汐从哪里听来世有奇珍溯昔香,只要燃着香料,那么熏香升腾起的烟雾就会引领燃香之人去到其心心念念的那人身边。那人若真是要躲,只怕不用这招就如大海捞针。所以殷汐动了念,苦苦哀求虞蓂为她寻香。至于代价,可算得上大了。

原来爱至深,当真会恨至切。

虞蓂隐隐有些得意,她终于是赢了他:“只要她找到那人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天子笑意更浓:“五年过去你怎还是这般单纯。若不是我有意放纵,她连这道殿门都别想出去。你,更妄图进得来我的皇宫。莫忘了,我乃天子,天下臣民皆为我所号令。”

一阵疾风撩乱了虞蓂的青丝,她藏在广袖中的十指缓缓收紧。面前这个男子还是她初次邂逅时的模样,岁月的磨砺丝毫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伤痕,可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如此陌生。

那双日光之下涟漪粼粼的明澈水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莫测暗潮汹涌的冷冽黑眸。指甲钳入手心,虞蓂挑起下巴:“你有意放她走有何目的?!”

远处的宫人因她陡然提高的音调侧目,宇文儆冷哼:“我要她死心。五年间她正因心不死,所以才如此乖戾。她此番前去必会心死,到时就肯听话留于我身畔。”

虞蓂震愕地瞪大双眼:“心若死不就无异行尸走肉?!”“那又如何,只要能让她呆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唯存皮囊一付足矣。”虞蓂踉踉跄跄地退开,曾几何时她恋慕的清俊少年竟成了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不行,她要阻止殷汐!

虞蓂夺路而逃的背影依稀与五年前逆光入殿的少女相似,单薄又柔弱的身子却坚定如斯。宇文儆自嘲地摆摆首,喝退了欲图横截她路的宫人。

五年前他丢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她,五年后他又丢了一个笑颜明媚的她。天子,天下至孤至寂之人便是他了吧。

廊檐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人,旖旎的织锦云纹蓝袍高贵不凡,他精致的眉眼便是倾城女子见了也自惭形秽。唇角勾起缕不明意味的弧度,男子桃花眼中目光流转:“放心,她们谁都逃不开。”此话分明一语双关,正巧戳中君王心思。

“太过自负只会适得其反。”宇文儆挥手起驾,男子跪地拜送。待到那抹金黄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男子才翩然起身拂去衣袂上的尘埃轻轻哼了声飞身跃去。

爱恨只在弹指间,即是抵死纠缠,也是念念不忘。

第三章·故人

透过缝隙看着帐内翻云覆雨的二人,蜷缩在柜中的幼女险些吓哭起来。她只因贪食追着给母亲送点心的宫婢寻到了如意宫。胡乱进了间房后门外传来响动,情急之下只好藏身柜中,不想竟碰上了此等情景。

虽宁熙年仅十岁,但宫里的规矩是记得清清楚楚。莫说后宫里的女子都是皇上的,就算说全皇城的女子都是皇上的女子也不为过。后宫妃嫔胆敢与宫内其他男子私通,这要是追查起来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知道此事,心肠歹毒的惠妃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更别提大将军昊天,若是为此丢了性命岂不冤枉?正当宁熙竭力思索该如何全身而退时就听床榻里传来低声对话。

“昀贵妃原先只有一个女儿,皇上已极其宠爱她,现在又怀了孩子,保不准是个男孩。张皇后逝世多年,若是当真如此,皇上只怕会费尽周折将她立为皇后,到时她的儿子必将成为太子。她的孩子要是承接大统,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皇城之中哪里还有你我的位置?”

“所以?”

“所以现在首当其冲的要事就是要斩草除根!”

宁熙倒抽冷气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惊叫出声来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惠妃接着说:“现在昀家倍受皇上倚重,一人得宠鸡犬升天。皇上有意提拔昀贵妃的亲哥哥昀衡,又下嫁自己的表妹赫霄公主给他。现在昀衡既是驸马又是皇上的心腹,倘若昀贵妃当真诞下皇子,那我们这些同她做过对的人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昊天倚在床阑边上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那你要我如何帮你?”

“皇上昨日不是派昀衡出征南夷么,你遣一队手下武艺高强的死士埋伏在半路务必将其灭口。至于昀贵妃这边我早已安排好了人,只等你的人马动手。”惠妃狞笑。

他们竟要杀了母妃和舅舅!宁熙难以安定,倘若她耽搁的时间越多母妃他们就越危险,她必须尽快逃出去。

诡计商讨完毕惠妃又同昊天纠缠在了一起。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二人兴致高亢宁熙拽起裙袂猛然跃出柜子直撞开房门飞身蹿出。循声望去只瞥见粉红的身影,惠妃娇呼出声就去拽锦被,还是昊天反映迅捷着了件单衣紧追出去。

宁熙拼命奔逃,眼见宫室门边驻有人手,惠妃自己的人又哪肯助她。于是没有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只求尽快找个妥贴的地方避避。待到母妃觉察自己不见,派人来寻了她就可以将惠妃他们告发。

绕过九曲回廊,宁熙正欲回眸探看可有追兵跟来。刚侧了颊不知打哪凭空蹿出个白衣少年,他伸手环住她的腰旋即踹开一间屋门遁入其中。

嘴巴顿时被少年捂得严严实实的,只见他步履轻盈,双手紧箍住宁熙将她揽贴在胸前几个点步一跃而上屋角的画栋。恰及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昊天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搜了。

少年腾出右手把宁熙垂于半空的裙袂挽起,顺便附唇在她耳边低声叮嘱:“莫要畏惧,我会护你周全,别出声。”她看着他令人安心的湛蓝瞳眸鬼使神差地点头应诺。于是二人肌肤相亲地贴在悬梁边的上壁,静候来人搜查。

好在他们实属幸运,昊天只是搡开门看了眼,因为是空置的仓房一眼就能忘尽,他自然料不到要逮的小人儿有本事藏到高处所以瞟过便阖门去了。

白衣少年这才卸下防备,绷直的身子松懈下来。他拥着宁熙跃下房梁,率先开门环顾。确定昊天绕到远处才折身回来牵起她的小手一路贴墙疾行。

走到高高的宫墙前,少年撑着双臂把她托到了宫墙之上,而后自己纵身跃上再翻到墙外对她张开怀抱:“快跳,巡视的侍卫要来了!”宁熙犹疑片刻还是眼睛一闭一咬牙跳了下去,娇小的身子被少年的怀抱接了个稳妥。

少年指着东面的门廊对她道:“朝着一路跑不可回首,不消多时就会遇见你母妃宫中之人。切记今日所见所闻不可言说,为免无凭无据反被倒打一耙连累亲眷。”话毕不给宁熙开口的机会就将她推了出去。等宁熙仰首却不见少年踪迹,于是听了他话头也不回地逃向门廊去。

果不其然,依照少年的指示宁熙当真迎面撞见了母妃宫中遣来寻她的侍婢小锦。小锦拖起她的小小的掌连拍胸口:“我的小祖宗,才转个身就不见人影,真是急煞昀主子了。”

宁熙不敢妄言,只频频回首去瞧,到底没再看见那少年的影子。待到见了母妃,一头扑进她怀里便号啕大哭,直牵着母妃的衣袂不愿罢手。

昀贵妃轻抚着宁熙的背,权当她是在宫中迷了路,受了惊吓所致。日落黄昏,宁熙几度欲言又止,辗转纠结良久到底还是顺了少年的提点,不对母妃言语在如意宫时的所见所闻。

后来惠妃也打发过些宫婢来送礼品,一切依旧如场,照此看来想必昊天与惠妃那日是并未看清偷瞧之人正是宁熙。大概心中畏惧,惠妃突然收敛了性子,接连数月不曾有过动向。

舅舅昀衡征战南夷的捷报也连连传回宫中,昀贵妃更受得皇上宠爱。若不是白衣少年指尖温暖的依托,宁熙怕是都会以为自己那日的经历不过是大梦一场。

不过是少不更事的孩童,不知缘何为生的相思竟腕间红线似地将她缠得近乎窒息。一朝邂逅,一生眷恋。宁熙只知自己想见他,想见那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少年。

她是乾和公主宁熙,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只消是她要的,他人必将双手奉上。珍馐佳肴,金银斗顷她皆是不屑,乾和公主稀罕的少年她要他自己行至她跟前跪下。

宁熙口中的人,是昊天将军的关门徒弟白翳,他确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且武艺也是极好的。听闻宁熙念叨,小锦依稀忆起了她去将军府时曾撞见过的白衣少年。昊天刚被封为大将军举家迁入没有几日,她就依昀主子的交代携了重礼去贺喜。

白衣少年不过年方十九,静静立在霸道的昊天身侧,谦和地如同淡薄的冰玉。那少年的相貌她已不尽然记得,但确是面冠如玉的俊俏郎君无碍……

思及此处,小锦侧眸去看,宁熙水漾的双瞳毫无掩饰地将自己一颗欢喜之心照得实在真切,她便是想装不知公主心意都难。于是小锦挪到昀主子身畔才道:“公主这是芳心暗许了。”

宁熙气急,扬了粉拳作势要喝斥小锦,白净的脸上飞起的红霞倒先露了馅儿。在这宫里的女子今生今世是莫要有离开的念想的,倘若皇上当真能把宁熙指给宫外的白翳也未尝不是她的福祉。

思前想后昀贵妃也觉得宁熙虽小,但现下可以先请皇上多邀白翳进宫授她诗歌,等宁熙十五,二人也该可以婚嫁了。

年迈的天子迈步下阶,稳稳抱起宁熙问她可是喜欢白翳。宁熙看着案上母妃特请宫内的画师为白翳作的画,画上眉眼凉静的男子惹得她心隅一池春水掀起波澜。

“喜欢。”宁熙闻见自己小声承认,后便是帝王不容抗拒地命令:“好,既是如此。来人,去大将军府召白翳进宫!”

第四章· 不许来生

青烟促断,遥遥望着简陋草棚边白衣男子随风翩飞的衣袂,殷汐只觉恍如隔世。他仍是邂逅之初的模样,喜静,喜素色,喜孤身一人。她唤他的名,在他震愕回身时倾进他怀。

然,殷汐暗藏于袖摆里的冷刃却径直嵌入了白翳的身体。他欣喜的瞳光霎那破碎,氤氲的眸里哀伤与愧疚纠缠不休。白翳拼尽气力以指温柔地抚过她鬓角的三寸青丝,而后勾起唇角无力地垂下睫翼,跌入她怀。

殷汐揽紧白翳单薄的身子跪倒在地,眼泪放肆滑落,咸涩苦楚的泪水分毫不能滋润她干裂的唇瓣。鲜血浸透了白翳的白衣,满目的血红一如当年。为何,将我推入万劫不复境地之人,偏偏是你…….

昀家败落之时年满十五宁熙跌坐在遍地横尸中央双目呆滞,直到遍体鳞伤的少年杀到她身边毫不迟疑地将她揽入怀内。白翳许她,自此之后,由他护她余生安宁。

若按母妃所想,今日当是她同白翳的结为夫妻的大喜之日。然而,装点琅環殿的朱红却是鲜血,而非喜庆的红绸。平定南夷的功臣昀衡意图造反,依按律令应当株连九族。

圣旨才下,昀衡当即就万箭穿心死在昀府正堂。旋即昊天将军带军直杀琅環殿斩尽殿内众人,昀贵妃以身庇女被剐千刀惨死。若不是白翳及时赶到,只怕宁熙也难逃厄运。

除掉昀家后昊天起兵谋反,不出半月便杀前皇篡位夺权,并改国号为夙。昊天的全名乃是,宇文昊天。不错,宇文昊天之子便是宇文儆。早在惠妃受封入宫前,他们就已私定终生,且育有一子。

即便宁熙后隐于坊间逐渐长成,为了查明昀家被抄内情,更名为殷汐的她依旧不懂。为何当初母妃怀的孩子已经小产,惠妃仍不肯放了昀家?

宁熙为了昀家之事不听白翳劝告,有意接近宇文儆并受他恩宠。不想命途多舛,昀家之事半分不曾有过消息,她反倒叫宇文儆关入了千重宫阙。功夫不负有心人,宁熙最后还是查到了。

只是,此事真正的面目,她宁可不知。

昊天谋反只因他是前朝皇族余孽,即便掩埋了身世不顾一切攀上将军之位也始终碍于昀家在朝野的势力不得不按耐性子。直到惠妃教他想出了个绝妙的法子。

先是惠妃特意吩咐手下的宫婢送了宁熙最喜的点心到昀贵妃的琅環宫内,而后佯装无意间提起如意宫内尚有许多,由此引得宁熙紧随宫婢进入如意宫。

而后他们二人齐齐演了出好戏故意叫宁熙听见,后趁宁熙欲图逃跑之际命提前交代好的白翳按计划救下宁熙。如此一来,宁熙对救命恩人自然多些注意,对他情愫暗生之快倒替昊天他们省了许多安排。

待白翳成为宁熙至亲之人后顺理成章地在宁熙亲自为母妃昀贵妃调制的补药里日日加了些活血之物,日积月累终使得昀贵妃小产。后昊天将自己伪造的龙袍跟反帝书籍交予白翳,他就在陪宁熙回昀家省亲之际偷偷将其藏在昀衡床榻之下。

事成之后即刻知会师傅昊天,昊天向皇上启奏要求带兵搜查。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在白翳的协助下昀家无辜被抄。愚蠢的先帝也因失去能同昊天抗衡的昀家而被推翻。

宁熙知晓,说到底,害死家人的就是她。若她没有爱上这个眉目温婉的清俊男子,她的家人就不会含冤九泉。现在她终于寻回了他,却早已不是为了同他厮守,而是,为了亲手杀死他为家人报仇。

“是我,我辜负了……你,既是无情,且,且将我……忘了吧……”白翳在她耳际嗫嚅道。世上最蠢之人,定是说他罢。宁熙不知,白翳之所以会帮宇文昊天并非是因为他是他的师傅。

而是因为,宇文昊天是他的生父。他只是宇文昊天同自己府上的侍婢意外遗留下来的孩子,宇文昊天不会认他,但在他母亲死后还是将其接回身边以师徒之名相称。

白翳不怨他曾时如何冷漠地对待自己与母亲,只因宇文昊天到底是给了他此生仅有的疼爱,即便不能父子相认,他也心甘情愿。所以他不惜付出一切地帮他。

白翳不悔被自己的父亲利用后,宇文昊天却只记得将自己跟惠妃的孩子宇文儆扶持上皇位,全然忘却他这个最大的功臣。他唯一悔过的,便是害得心爱的女子流离失所。

如若不曾相见,如若不曾相爱,那该……多好。

她仍做她的尊贵公主,他仍是他的卑微徒弟。他们之间必不会有五年美好的回忆,更必不会迎来如此决绝的结局。也罢,也罢,死在心爱之人的手下,也算最后的成全。

好个五年一轮。

她十岁,初邂温柔似水的他,誓要与其终老。她十五,他救她于血海之中逃离皇宫。她二十,五年寻常日子过去以殷汐的假名承得圣恩只想为亲报仇雪恨。她二十五,不想挚爱的他偏是夺取自己一切之人。自此,虽生不得同衾,死亦可同穴。她总归不负至亲,也不负卿。

“白翳,白翳,如若来生…….”

女子哽咽的话语那个温柔的白衣男子却已听不清了,她仍在自言自语地絮叨着,像在对天地立下恒久的誓约。如若来生你我尚能有缘再会,只求不在帝王家,无须为争名夺利斗得你死我活。到那时候,我们必要相守白头。

可惜,今世如此,他们都早已不信来生。

第五章·天下微尘

宇文儆在皇城等了足有半年,他等的女子仍未归来。蓝袍男子不羁地靠在朱漆柱旁逗弄笼里的鸟雀。莫说殷汐,就是连赶去追她的虞蓂也没有归来。

“她们不是逃不掉的么?”宇文儆拍案而起,剑尖抵在了蓝袍男子的颈间,男子随手一个弹指就将长剑震飞出去。他扔掉手里的鸟笼凑到宇文儆面前:“现下便由我告诉你,你,才是世间最可悲之人。”话毕,他合掌鼓击。

不知何时潜伏满殿的兵士都将羽箭对准了宇文儆。蓝袍男子看着宇文儆慌乱的神色张狂大笑,天下,是时候还回他们宁姓的掌里了。好妹妹宁熙,牺牲你也是值得。好好看着吧,你的三皇兄现在夺回江山了。

怪只怪宇文儆太傻,他父亲宇文昊天可以忍辱负重只为光复前朝,他堂堂三皇子为何不可隐忍于此?因果循环,即便没有昀家,宇文家也不该忘了他们是被宁家夺的天下,现下无非是再夺一次罢了。

“你所得到的疼爱皆为虚妄,自以为最终胜过了你的弟弟,可惜,最后你挚爱的女子杀死他后却自尽而亡,随他离去。”宇文儆的宰相宁觅摩挲着自己的淡青的胡茬。

宇文儆垂首。其实他才是宇文昊天同侍女生下的弃子,因为宇文昊天自觉亏欠于他,所以将白翳跟自己调换了身份。纵使这般,他也明白,惠妃待自己好只因她以为那是她的儿子。她真正在疼爱的人并非自己,而是白翳。

白翳虽只落得个徒弟的名头,但却受尽父亲宇文昊天的宠爱。宇文昊天教他习武,陪他作诗,甚至曾想过将自己辛苦夺来的皇位给他。若不是蒙在鼓里的惠妃篡改遗诏,只怕宇文儆最后只会落得个一无所有。

就连他此生难得有心的女子,所爱之人亦是白翳。细细算下,同自己青梅竹马共同长大的虞蓂是这世上对自己真正有心之人。但宇文儆知晓太迟,他眼中只容得殷汐。

爱至深便失了理智,否则他怎会同意以宰相之位交换宁觅所言的,叫殷汐死心。如今连虞蓂也走了,他知晓,自己已无胜算。长剑刺出,宇文儆看着哭喊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少女生生落下泪来。

虞蓂抱着渐渐冰冷下去的宇文儆,缓缓抬起脸,她血红的眼眶刺得宁觅疼痛难忍:“我曾想过同你执手偕老。”在那个自称是大户商贾之子的蓝袍男子嬉笑着赞她美时,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撩得她动了情。她不是没有想过,忘却宇文儆跟他白头的。

宁觅没有回应,默默别开了脸。

可是直至现在她才明白,于男子而言,女子永远及不上功名利禄权倾天下。

虞蓂背着宇文儆迤逦离宫时,宁觅亦没有拦她。他站在宫阙之巅,俯瞰拜伏在自己脚下的万千臣子。他明晰自己的王朝终有衰落的一日,也许待到那时自己也会被人以剑抵喉。但,他不可退却。唯有成为皇帝,他才能给她其他昏庸君王所不能给的安稳盛世。

即便她恨他怨他当他自私,宁觅明晰只要自己当政一日,就会尽全力保天下太平一日。虞蓂不必知晓,她只管过她的平淡流年,做她的平凡女子。无病无灾地过完这世,便是对他仅有的奢求。

你既已离去,天下顷刻便若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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