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江南泾县城里有一位姓林的郎中,医术非常高明。这天上午,林郎中正在家中忙着为病人诊治,一位衙役忽然走进屋来,说卢知县病了,请他去一趟县衙,为卢知县诊治。
林郎中皱了皱眉头,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跟在衙役的身后,赶到了县衙。卢知县躺在床上,手捧着脑壳,嘴里不停地哼哼着。原来,卢知县刚才忽然头疼起来,并且越疼越厉害,于是,他赶紧派出衙役,去请林郎中。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林郎中开了药方,然后对卢知县道:”知县大人,这个方子需要一种药引,如果没有那种药引,药力便不能被引发出来,您的头疼之疾便不能被治好。”
卢知县不耐烦道:”林郎中,不管何种药引,你只管说出来,这天底下,没有本大人弄不到的药引!”
林郎中道:”知县大人,其实这种药引也不难弄到,您只需派人在本县弄一只斗鸡,将它炖成汤,然后将鸡汤倒入药罐中,与药材一起炖成药汤便可。当然,那斗鸡越强壮、斗技越厉害,效果便会越好!”说着,林郎中告辞走了。
卢知县连忙派出一位衙役,去药铺抓药,另一位衙役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那药引该上何处弄呢?”
卢知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把大腿一拍,对那衙役道:”你快带几个人,赶到马员外家,将他家最强壮、斗技最厉害的那只斗鸡弄来,给我做药引!记住,那只斗鸡的头顶上,有一小撮白羽,别弄错了!”
马员外喜欢斗鸡,家里养了一大群,上个月,在泾县城里,刚刚进行了一场斗鸡比试,马员外的一只斗鸡夺得了头名之誉,让马员外觉得自己分外光彩,曾有人出价五百两银子,想买下那只斗鸡,但马员外哪里肯卖?他说:”这只斗鸡是我的心肝宝贝,给多少银子,也不卖!”
比试斗鸡的那天,卢知县也曾去瞧过热闹,马员外的那只夺得头名的斗鸡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他清楚地记得,那只斗鸡的头顶上,有一小撮白色的羽毛。
马员外住在城东,不一会儿,那位衙役便领着几个人,赶到了马家,把卢知县病了,需要马家最强壮、斗技最厉害的斗鸡做药引一事,说了一遍。马员外听了,眼珠子不禁转了转。
平日里,马员外与卢知县走得很近,多年来,他没少巴结卢知县,可如今,让他把自己家中最好的斗鸡,送给卢知县做药引,他却一万个舍不得,他想,如果我把那只最好的斗鸡,送了出去,那么以后,我去哪里才能寻到那么好的斗鸡?在以后的斗鸡比试中,我靠啥挣得脸面?因此,我不如用一只寻常的斗鸡,糊弄一下卢知县,反正,估计药效也差不多!
主意拿定,马员外去了一趟鸡屋,亲手提来一只斗鸡。对那位衙役说:”这便是我家最强壮、斗技最厉害的斗鸡,你快拿去给知县大人治病吧!”
衙役仔细一瞅那只斗鸡,道:”马员外,这哪里是你家最厉害的斗鸡?你可别想拿它来糊弄知县大人,知县大人说,那只最厉害的斗鸡的头顶上,长着的那一小撮白羽毛真漂亮!”
马员外这才想起,上个月比试斗鸡,卢知县曾前去瞧过热闹,而且,卢知县还是被他亲自邀请过去的呢!
马员外没了法子,他只得狠狠心,亲自把那只斗鸡提了过来。衙役仔细验看过那撮白羽毛后,点了点头,然后捉着那只斗鸡回县衙去了。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一时间,马员外不禁呆若木鸡。
那只斗鸡被炖成了药引。卢知县喝了十多天的药汤,头疼减轻了许多,不禁暗想,林郎中果然名不虚传,他的药方果然开对了路子,只是不知,我这头疼之疾,到哪天才能痊愈?
想到这,卢知县连忙让衙役叫来林郎中,把自己心中的疑问,说给林郎中听了,林郎中吃了一惊,道:”知县大人,按药理说,您喝了这么多天的药汤,病应该早就好了。如今,您的头疼还未完全消失,那就说明,那药引子未能完全将药效给引出来!”
卢知县诧异道:”林郎中,我可按你说的,让衙役把本县最厉害的斗鸡给捉了来,炖成了药引,你咋说问题出在药引上呢?”
林郎中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原以为,拿斗鸡做药引,应该能很快就能治好您的头疼之疾,现在看来,必须换一种更有效果的药引,才能很快治好您的病。”
卢知县忙问:”哪种药引?”
林郎中道:”这种药引是牡丹花的花根,而且,花开得越鲜艳,花根便越有效果!”
卢知县点了点头。林郎中又开了一张药方,然后出门走了。一位衙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老爷,本县非牡丹花的产地,据小的所知,本县好像没有人家种植牡丹花。若是去外地购买牡丹花的花根,需要不少时日,要是因此耽误了您的病情,那可就糟了!”
卢知县胸有成竹:”哪用去外地购买?本县的郑员外家,就养着一盆牡丹,每年,它的花都开得特别鲜艳,用它的花根做药引,肯定非常有效果!你快去郑员外家,把那盆牡丹的花根,给我取来!”
郑员外住在城南。那位衙役领着另外几位衙役,很快便赶到了郑家。郑员外听完衙役们的来意,顿时为难起来。
也难怪郑员外感到为难,他喜欢养花,尤其喜欢那盆被他养了十多年的牡丹。每年牡丹花开的时节,郑员外除了自己美美地观赏之外,还要邀请许多亲朋好友,前来观看,而且每年,他都不忘邀请卢知县,趁机巴结巴结。而现在,他后悔死了,心想:”唉,这些年,我要是一回都不邀请卢知县前来赏花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知道我家有一盆牡丹花了!现在,他要用它的花根做药引,这可如何是好?这是要剜我的心头肉啊!”
几位衙役见郑员外的脸色难看得像猪肝,知道他舍不得,便一起围住了那盆牡丹。郑员外只得挥了挥手,让几位衙役把那盆牡丹搬走了。
见衙役们搬来了牡丹,卢知县高兴坏了,他连忙命人挖出花根,与药材放在一起,炖成了药汤。
卢知县又喝了十来天的药汤,感觉头疼的症状又减轻了不少,但还没有彻底消失,便命人叫来了林郎中。林郎中又给卢知县来了一番望闻问切,然后道:”知县大人,您的头疼之疾确实顽固,看来,拿牡丹花的花根做药引,效果还不够,必须再换一种药引,只是,这种药引非常难寻!”
卢知县道:”林郎中,不管哪种药引,你只管说出来,只要这世间存在,本大人就一定能寻得到!”
林郎中道:”那种药引,是人的黄头发,但一般的黄头发绝对不能做药引,一定要用那种光泽好、弹性好的黄发,光泽越亮、越有弹性的黄发,效果越好!知县大人,您若是能寻到那样的黄发做药引,草民包您药到病除!”说着,林郎中再次开了一张药方。
林郎中走了。一名衙役道:”老爷,用黄头发做药引,这事太好办了,我这就上街去,看见有黄头发的人,替您扯几根,便妥了!”
卢知县却把手一摇,道:”上街随便扯几根哪成?一般百姓,特别是穷苦人家的黄发,因为缺乏营养,肯定光泽暗淡、没有弹性,哪能用来做药引?只有那富庶之人,由于吃得好、喝得好,发色才会发亮、发质才会弹性好。我知道有一个人,不但头发黄,而且色泽亮、弹性好,那个人就是孙员外!你们快去找他,让他剪下一撮头发!”
孙员外住在城北,很快,衙役们便赶到了孙家。孙员外与卢知县也常有来往,衙役们原以为孙员外,一定会痛痛快快地满足卢知县的要求,可谁知,衙役们劝说了半晌,孙员外却说啥也不肯剪头发,还说他的头发受之于父母,除了剃头,绝对不能剪下一撮,卢知县要是想要他的黄发,除非等到他剃头之时。
衙役们只得空着手,回县衙交差,卢知县差点蹦了起来:”等他剃头之时?我治病竟要等?”说着,他让衙役吩咐厨房,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说他要请孙员外喝酒。衙役们感到很是不解:孙员外不肯剪黄头发,卢知县咋还请他喝酒?卢知县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半个时辰后,孙员外前来赴宴,并送给了卢知县一包银子。此时的卢知县,眼里哪有银子,酒过三巡,他把手一挥,让几位衙役按倒了孙员外,并从孙员外的头上,剪下了一大撮黄头发。原来,卢知县请孙员外喝酒,只是想趁机强行剪下他的黄头发而已。
卢知县让人将那撮黄头发,与药材放在一起,炖成了药汤。神奇的是,这回,他只喝了三天汤药,头疼之症就痊愈了。
这事很快就在大街小巷里传开了。百姓们都说,林郎中的医术真是高明,虽然他开出的药引很有些奇怪,可他确实治好了卢知县的病。
这事传得越开,有三个人就越感到心里头窝火,这三个人是:马员外、郑员外、孙员外。三位员外是连襟,这天,马员外、郑员外去孙员外家中喝酒,喝着喝着,他们说起了卢知县治病一事,并越说越气愤,说他们虽然多年来,送给过卢知县不少的银子,但卢知县却一点儿也不讲情面,夺去了他们的心爱之物,特别是孙员外,说他的头发被衙役剪得像乱鸡窝,真是奇耻大辱,这个仇,一定要报!
三位连襟中,数孙员外的点子多,马员外、郑员外平日里都听他的,他俩忙问孙员外,有啥报仇的好办法?孙员外道:”咱们仨人把各自所知道的,卢知县所干下的贪赃枉法之事,一一写在纸上,写成一份匿名的状纸,并悄悄将状纸扔进宣州府衙门,让知府大人查办卢知县!”
匿名状纸当天便写好了。第二天,孙员外派人将状纸悄悄扔进了宣州府衙门,宣州知府看了状纸后,派人查起卢知县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卢知县很快便觉察到,宣州知府正派人查他,他暗暗一查探,很快便得知自己之所以被查,是因为马、郑、孙三位员外写了匿名状纸,于是,他派出衙役,拿下了那三位连襟,要治他们多年来的坑蒙拐骗、欺行霸市之罪。可还没等他升堂审案呢,已查到证据的宣城知府,就领着一帮捕快、衙役,赶到了泾县,拿下了卢知县。
公堂之上,狗咬狗一嘴毛,卢知县、马员外、郑员外、孙员外的罪名,被查证属实,全都下了大狱。
消息传到林郎中的耳中,他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来,卢知县一向贪赃枉法,那三位连襟一向坑蒙拐骗、欺行霸市,四人狼狈为奸,不知有多少百姓吃过他们的苦头,却敢怒不敢言。卢知县得了头疼之疾,林郎中本不想替他治病,但仔细一想,觉得这倒是个惩治他们的好机会,于是,他对卢知县说,要想治好病,必须要有药引。其实,那三样药引,对医治卢知县的病,根本没有益处,林郎中之所以让卢知县弄到那三样药引,只不过是想借此让卢知县激怒那三位连襟,从而让他们狗咬狗……那么,为何卢知县起先喝药没能将病完全治好,后来病却完全被治好了呢?原因很简单:林郎中前两次所开的药方,药材都减了量,第三次的药方,才开了足量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