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无人幸存。
断壁残垣巾,一堵墙上写着这几个血字,血迹早已干透,但还没变色,一群苍蝇正在那歪歪扭扭的笔划上飞舞。
四个人踩着夕阳的余晖走来,在那堵墙前站住。
活着就是活着,何来‘无人幸存’呢?于得水这家伙又在装神弄鬼!;刘兆婷喘着粗气,恨恨地说。
这笔迹可能不是他,或许这里还有别人。;冯青凝视片刻,这样回答。
墙壁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那笑声甜美,调皮,还有些许令人莫名恐惧的东两。四个人的身体一僵,随后同时向墙壁后面冲了过去。
然而墙壁后没人,墙根下只有一颗不知什么动物的巨大颅骨,颅骨的额头上有一个洞,一看便知是枪击所致。
燥热的风在墙根下打着旋,沙尘扑打墙壁,沙沙作响。
人呢?见鬼了!;冯青第一个打破沉默。
这个地方有点邪,该不会刘瞳,看下GPS定位,这里是哪个自然村?;张重羽回头问道。
可算追上你们了咦?‘无人幸存’?谁写的?什么意思?;调研组的领队讲师钟井明气喘吁吁地站在墙壁前,一脸困惑。没人理睬他。
刘瞳放下沉重的背包,扶了扶厚重的镜片,取出GPS导航仪查看,然后抬起头,脸色难看地回答:这里是新月六社的青河村。咱们偏离原定目的地新月三社的沟村19.3公里。这里不管去沟村还是返回上一宿营地,距离都在19公里左右。;
啊?这里就是那个鬼村啊?天马上就黑了,怎么办?;刘兆婷惊慌失措。
别怕,有我呢!晚上不能赶路,野外有狼。咱们到村子的另一头宿营。;一直默不作声的张重羽回答。刘兆婷立即抱住他的胳膊,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五个人简单讨论后达成共识,立即离开那堵写有血字的墙壁。不过没走多远,最前面的冯青就停下了脚步。
于得水怎么办?;冯青回头问。
管他呢!要不是追他,咱们能偏离目标这么远?;刘兆婷一听到于得水的名字就咬牙切齿。
刘兆婷,咱们可是一起出来的,六人勘测小队,现在失踪一人,回去可不好交待。说不定毕业时学位证都拿不下来。钟老师,我说的没错吧?;冯青皱着眉头问。
然而钟井明却转过头去。一边是副校长的儿子,一边是著名地产商的千金,都不是他这个小讲师能得罪的。
这个村予就这么大,咱们已经转了一圈了,你找到于得水了吗?;刘兆婷责问。
于得水的野外勘测经验丰富,知道晚上的凶险,他一定还在这个村子里。;冯青答非所问,眼睛却仍旧望向那堵墙壁。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也许不过是风声而已。
五个人站在岔路口,夕阳以惊人的速度下降,渐起的大风裹着黄沙从地平线袭来。天空转瞬间昏黄暗淡。
刘兆婷惊骇地退后,撞到冯青身上,两个人罕见地没有爆发争吵,因为他们眼中有着相同的恐惧。刘兆婷向四处看去,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那些残破的废墟和露出钢筋骨架的电线杆乱影交错,风声回旋呜咽,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大地深处破土而出刘兆婷本能地向四个男人中间靠,似乎这样就能多少获得安全感。
;好了,赶紧到村子另一头扎营,天马上就要黑了。钟井明说着迈步向前,他身后的四个人陆续跟上,在这荒漠中,即便白天都有种让人窒息的恐怖感,没有人愿意独自行动。
钟井明和刘瞳支好帐篷时,天完全黑了。刘兆婷和张重羽找到村子里唯一的水井,不过里面的沙子已积到井口。冯青找来一堆干燥的朽木,在避风处燃起篝火。五个人围坐一起,一边烤火一边嚼压缩饼干,轮流喝着最后一瓶矿泉水。
;该死的于得水,要不是他发神经,抢了水就跑,咱们怎么会追到这里?这下好了,要渴到明天了。刘兆婷舔舔嘴唇,再一次恨恨地说。
;别说了,婷婷,我知道你和于得水从前的事,不过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他引咱们到这里,大概是有什么原因吧啊!那、那个张重羽突然停住,脸色剧变,伸手指向刘兆婷的身后。
所有人都转身看去,发现刘兆婷身后的黑暗中有两点幽绿的光芒闪烁。
;狼?钟井明犹豫地推测。
出人意料的是,于得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只不过他狼狈异常,衣服碎成一条一条的,沾满血污。于得水步履蹒跚,面日狰狞,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刘兆婷放声尖叫,谁知于得水突然扑倒在地,激起的沙尘把他渐渐笼罩。
只犹豫了片刻,刘兆婷便跳起来扑过去,发泄般地踢打于得水,然后将于得水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于得水身上一瓶水也没有,他嘴唇干裂,像是很多天都没喝过水了。
;这混蛋把水弄丢啦?刘兆婷愤愤地猜测。
因为于得水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五个人只能等待,同
时猜想于得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得水的衣服上满是血污,一开始沾满了尘土,从外面看不真切。但一脱下外衣,顿时冒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让围观的几人禁不住一阵胆寒。钟井明检查了一下,发现于得水没有受伤,只是虚脱了,不过于得水的手里握着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整把刀上沾满黑褐色的血迹,他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旷野中的风越来越大,夜色也越来越深了。
钟井明让几个学生都回去休息,他独自一人守夜,同时看护仍旧昏迷不醒的于得水。除了眼前的篝火,四周一片漆黑,
火光跳动,钟井明似乎听到什么声响,他皱着眉头向黑暗中望去。旷野中风声呼啸,隐约还有沙石流动的沙沙声,那声音铺天盖地,似乎瞬间就能把这个无人的村庄淹没。这里的自然条件恶劣,附近整整三个县的近四十万民众都内迁完毕,方圆百里没有人烟,甚至连狼都已经绝迹,那么于得水是和什么东西搏斗,伤成这个样子的呢?
钟井明刚想到这里,夜色中就传来一声狼嚎。
;有狼?刘兆婷第一个从帐篷里钻出来,紧握工兵铲的手在微微颤抖。
其它几个人也陆续钻出来,大家目光都集中到坐在篝火前的钟井明身上。
;应该是一只孤狼。不用担心,木头足够烧到天亮。大家都睡不着?那过来聊聊天吧!钟井明提议。
五个人围坐在篝火前。
;钟老师,你知道青河村发生过什么事吗?刘兆婷问。
;青河村啊钟井明看了刘兆婷一眼,跳动的火光下,这个女孩脸色绯红,有种说不清的妖艳。 ;钟老师?钟老师?
刘兆婷的呼声使钟井明回过神,他轻咳一声,说了起来:;二十年前青河村还不是这个样子,我见过当初的照片,村子在茂密的树林里,中间有一条小河,村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后来为了发展经济,树都砍光了钟井明说着说着便陷入了沉默,而其它人也都不再出声,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后来青河村的人开始放牧,没几年,草原也消失了,土壤开始沙化。那时我和导师还来过,调查河水断流问题。这里的闹鬼事件是从六年前开始的,有一晚刮大风,第二天人们发现村东头有七八幢房子都给沙子埋了。那时我和导师刚好在村子里,还是我把那些尸体从堆满沙子的屋里挖出来的。一共六人死亡,一人发疯。奇怪的是,六个死者都待在同一间屋子里,没人知道他们聚在那里干什么。那个疯子也在那间屋里,却奇迹般地生还了。但他一醒来就疯了,不停说有鬼,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钟井明说到这里就突然停住,意味深长地望向冯青,说:;我们今天看到的那堵写着血字的墙,就是当年闹鬼房子的遗址,我就是从那里背出了六具尸体。后来我跟导师走了,没多久,就听说整个村子被连刮了三天三夜的沙暴掩埋,没人逃出来。一直到去年,青河村重现人间,却变得面目全非。真正恐怖的是,整个村子连一具完整的尸体也没找到,只发现一堆被啃过的骨头各种各样的骨头。
夜色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星光,只有无尽的风声在众人头顶咆哮。
钟井明早已停止讲述,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不自觉地向火堆靠近,似乎这样便能驱散内心的恐惧。
;你是说,有幸存者靠吃尸体而活下来?撑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刘兆婷颤声问道。
钟井明摇摇头,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幸存者存在,这里甚至没有生命的痕迹。但是,到过这里的勘测队都声称看到或听到了什么,就像咱们今天听到的笑声。而且,每个勘测队都有一个人发疯,试图杀死自己的队友。据幸存者说,那些疯子完全失去了判断力钟井明说到这里突然停下,眼睛却瞟向于得水的帐篷。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于得水的帐篷,此刻,于得水仍旧昏迷不醒。
停了片刻,钟井明继续说:;也许会有一个至亲至近的人,突然把刀刺向你的心脏。
四个学生顿时收回目光,不安地相互注视,然后默不作声地拉开距离。
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在猜疑的碰撞中迅速生长,最终结出血腥的果实
于得水在次日清晨六点左右恢复神智一一他是被颠簸醒的。
一行五人在天色蒙蒙亮时就离开了青河村,多一秒他们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他们制作了一个简陋的滑板,把于得水放在上面,在沙地上拖着走。
;放开我!你们疯了?他就要追上来啦!于得水大喊大叫。
;谁要追上来了?钟井明俯身望向于得水,大家也都围了过来。
于得水嘴唇颤抖,惊骇至极的眼睛圆睁着,不停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呼吸越来越急促:;第七个人,第七个人就藏在我们中间
;他疯了。钟井明突然开口,语调冷酷。
;把他绑在滑板上吧,不能让他伤到别人。冯青点头。
;就这么办吧!刘兆婷跃跃欲试。
;你们、你们疯了?于得水的眼睛最终停留在张重羽的脸上,但张重羽却从背包里取出一捆绳子。
五个人七手八脚地按住于得水,把他捆在滑板上。
;这样,至少不会死在他手里。刘瞳舒了口气,不经意地说出大家心中所想。
;知道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刘兆婷这么说时,悄悄退后一步。
不止刘兆婷,每个人都与身边的人拉开距离。于是荒漠中便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散开的五个人拖着一个人,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而那个被拖着的人则在不停地叫骂。
经过近一小时的跋涉,远方似乎出现了一个小房子。
但是他们的脸色渐渐变了,由充满希望变成惊诧,变成恐惧,最后变成绝望。最终,当他们走到目的地时,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堵残破的墙壁,墙根下只有一颗巨大的动物颅骨。冯青不死心,他绕到墙的另一面,墙壁上果然有那几个血字:活着,无人幸存。
他们清晨出发,走了近七个小时,最终又回到了青河村。
;逃不掉了,第七个人已经混进来了。捆绑在滑板上的于得水望着湛蓝的天空,突然这样说道。
张重羽发现导航仪被人动过手脚,重新定位之后,发现他们一上午不过是围绕着青河村转圈。
;你是说,我们曾经离上一宿营地只有几公里?刘兆婷的声音里充满愤怒,咬牙切齿地说,;有人想让我们大家都死在这里啊!或者是有人想让我死在这里?
;虽然我一直怀疑你有被害妄想症,但这一次,我同意你的观点。先是水被抢走,然后导航仪被动了手脚,有人想让大家困在这个没有水源的村子里。这个人,肯定就在我们中间!冯青的眼神飘移不定。
刘兆婷扑到于得水身边,对他又踢又打。
这时候,张重羽也不再劝她了。
刘兆婷和于得水是老乡,又是同学,因此大一时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因为于得水家穷,刘兆婷很快就抛弃他,选择了父亲是跨国集团总裁的张重羽。于得水因此仇视他们两个,私下曾对别人说要杀了他们。刘兆婷很害怕,而张重羽一直没放在心上。
;我抢水?我都两天没喝水啦!是你们把我丢在沙漠里自己走了,我一路追还遇到一只狼,拼了命才追上你们。结果我看到有另一个我在你们中间!于得水挺着脖子大喊。
五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你果然疯了。这话你自己能相信吗?刘兆婷冷笑。
;你才疯了!难道你们没听说过‘第七个人’的传说?钟老师,你告诉他们,当初是你告诉我那个传说的!我记得很清楚,是咱们出发的前一晚。于得水望向钟井明,眼中充满期待。
;出发的前一晚,我根本没和你在一起。钟井明似乎不愿提及那一晚的事。
;不可能!明明是你于得水还想继续说,却被刘兆婷打断。
;我可以证明,钟老师那晚根本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刘兆婷脸色不变地说。
;什么?那晚你和钟老师在一起?张重羽难以置信地望向刘兆婷。
;怎么?有意见吗?刘兆婷不满地回视。
;哈哈哈,你哥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于得水大笑,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张重羽一脚踢回肚子里。
;现在没时间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于得水没有说谎的话,那在咱们出发前,队伍里就已经有第七个人了。其实关于‘第七个人’的传说,我确实知道。不过还是先听于得水说说吧!钟井明说着把张重羽拉开。
于得水吐了口血水,开始讲述。
于得水讲了另一个勘测队的故事。
据说那个小队也是六个人,同样是误入青河村。在度过漫长的一夜之后,他们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看不见摸不着,但人们又能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存在,甚至听到他的声音。他们很害怕,于是决定立即返回县城。一路上那第七个人不停鼓动他们自相残杀,最后终于有一个人经不住内心的恐惧,把刀刺向同伴的后背这个人疯了,事后被关进了精神康复中心,一直没有出来。
;难道真有第七个人?刘兆婷终于被恐惧压垮,不时向身后张望。
;不要疑神疑鬼!只要内心坚定,就算有鬼也影响不了我们!钟井明镇定地说。
;你以为你们能逃出去?传说必须有人死了,别的人才能活着离开这里!于得水的眼睛直盯着刘兆婷,冷笑,;你死?张重羽死?还是别的人死?这是一个问题
;还是你死好了!刘兆婷突然扑过去,把工兵铲插进于得水的左肋。
于得水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他剧烈扭动,几乎挣脱身上的绳子。但随着鲜血的流淌,他渐渐失去了力量,只剩下急促的喘息。而这过程中,刘兆婷始终压在于得水身上,死死握住工兵铲,不停向下按,几乎穿透了于得水的身体。
钟井明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把刘兆婷拖开。五个人围在于得水四周,看着鲜血从他胸口汩汩涌出,漫过衣裳,渗进黄沙,最后消失不见。
;你,你于得水瞪大眼睛,但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然后就咽气了。
;你杀人了。钟井明语气冰冷。
;我在救大家啊!我们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刘兆婷望向其他人,但所有人都避开她的目光,沉默地后退,连张重羽也一样。
;走吧,希望这次能走出沙漠。钟井明说。
五个人很有默契,没再看地上的尸体,重新走进沙漠。但没走多久,他们就返回了青河村一一因为起风了,地平线上涌动着一条黑线一一是沙暴!
回到青河村人口,他们开始分析最佳避风点。
;人呢?冯青突然大叫。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原本停放尸体的地方只剩下染血的木板和散乱的绳子,于得水的尸体不见了。
;难道,于得水没死?刘兆婷惊恐万状。
;绳子都是挣断的,人类怎么可能有这样大力量?不会是变成僵尸了吧?冯青蹲在断的绳子前,脸色阴沉地说。
;世上根本就没有鬼,肯定是人!而且就在我们中间!钟井明驳斥道。
;钟老师,您说有个人隐藏在咱们的队伍中?他把大家引向死亡的边缘,然后挑拨离间,让我们相互残杀?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他一定还有个同伙,在我们视野之外行事,制造恐怖氛围。而这个混在咱们中间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刘瞳扶了扶眼镜,目光掠过依次大家的脸。最后,他胸有成竹地说:;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这个人就是死去的于得水!因为从始至终,只有他的话无法得到证实!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仔细回想一下,果然只有于得水的话根本无法证实,而且很多骇人的传说也都是他说的。
;他还有一个同伙藏在我们周围?张重羽若有所悟。
;不止是那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还有另一个隐藏在我们中间的同伙!刘瞳语出惊人。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此刻如同福尔摩斯附体,他目光逼人,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个隐藏极深的罪犯
然而,刘瞳再也没机会说出他的猜测了。就在他要说出那个人是谁的时候,废墟中突然射出一支弩箭,精准地刺进刘瞳的后背。
刘瞳跌倒,挣扎,很快就停止了抽搐。
;箭上有毒!可能是腹蛇的毒液。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钟井明检查完刘瞳的尸体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刘瞳的猜测恐怕是正确的,不然于得水在附近的同伙不会急着杀人灭口。也就是说,我们中间还有一个叛徒!刘兆婷抱着工兵铲,警惕地望向三个男人。
;我不想死,一定要找出这个人!张重羽再也无法强装淡定。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就和于得水说的‘第七个人’的传说一样,相互残杀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团结,而非猜疑。冯青说。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刘瞳临死前想指出的人,或许就是你!刘兆婷再次露出疯狂的目光,把工兵铲指向冯青。
;你就没有嫌疑了吗?于得水可是你亲手杀死的!冯青解下背包,顺手摸出一把特种兵专用突击刀。
;都闭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吵架?快把刘瞳的尸体搬走,然后找个避风的地方,不然所有人都会死!钟井明一声大吼。
风声越来越大了,裹着沙子袭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远处地平线上的黑色风暴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留给四个人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尸体,又不断向四周张望,尽量防范突如其来的冷箭,一步三停地走向青河村的废墟中央。那里有一间相对完整的屋子,而且四周的断壁残垣可以阻挡一下风势,增加幸存的机会。
四个人钻进支好的防风帐篷时,沙暴已经来临。天地间漆黑一片,狂风似乎要将地面上的一切连根拔起。他们每人按住帐篷一角,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即便如此,帐篷里仍如同外面一样飞沙走石,根本睁不开眼,呼吸都异常困难。他们的耳朵只能听到沙石在空中碰撞的轰鸣,如同魔鬼的狞笑。
就在钟井明感觉沙暴似乎永远不会停止时,外面的风声突然减弱了。
;沙暴过去啦!钟井明吐掉嘴里的沙子,对其他三个人大喊。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刘兆婷喜极而泣。
帐篷外的风声停止后,四个人钻了出来,帐篷已被沙子掩埋过半。
;刘瞳不见了。张重羽突然说道。
四个人在屋子四周察看,没有找到刘瞳的尸体。
;这是第二具失踪的尸体了总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吃了吧?刘兆婷自言自语。
;不要胡说八道,这里离最近的村子不到二十公里,根本没有那么荒蛮!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大家表决一下,是留在这里等待救援?还是继续上路,我们自已回去?钟井明问。
;留下冯青说。
;回去!刘兆婷说。
两个同时开口,然后互相敌视地皱眉。
钟井明和张重羽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向冯青靠近,乘他不注意,一起扑过去把他按倒,捆了起来。
;为什么绑我?冯青拼命大叫。
;你这么大声音,想给你的同伙报信?省省力气吧,我们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绝不敢出来救你。刘兆婷冷笑。
;你血口喷人!冯青继续大叫。
;那你解释一下,回去的话,用不了三四个小时就行,为什么你要选择留下?莫非是给你的同伙制造杀人的机会?张重羽同样冷笑。
;我们已经两天没喝水了,你以为我们还能用正常的速度再走三四个小时?你们都疯啦!冯青绝望地吼叫。
;喝了你的血,我们就能走出沙漠!刘兆婷露出疯狂的笑容。
;刘兆婷,怪不得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说你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冯青抻着脖子大喊。
;还说你不是于得水的同伙?你连那个杂种都见过!你们都想我死,我偏偏要活给你们看!刘兆婷猛冲上前,工兵铲再次插进一个活人的胸膛。
张重羽反应过来想拉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你又杀人了。张重羽的脸色很冷。
;重羽;他是坏人,我是在保护我们俩啊!刘兆婷怀抱滴血的工兵铲,这样辩解。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就是于得水的同伙?我知道你大哥刘兆锋手下的人很多,我和张重羽都知道,你是不是连我们也要一起杀掉?钟井明合上冯青的眼,回头问道。
;你杀了你的两个同学,就算有什么阴谋,他们毕竟还没开始实施,你还真下得去手,一点都不犹豫刘兆婷,你太冷酷。咱们分手吧!张重羽叹了口气。
;怎么?你要抛弃我?刘兆婷声音颤抖。
;是你的行为让我无法接受!我不能和一个杀人凶手恋爱。对不起,就算你杀人有正当理由,但杀人就是杀人,你的手已经不干净了。我要为我的家庭考虑,而且我不能确定你将来会不会因为什么原因,把我也杀了。张重羽无情地说,并向后退。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刘兆婷突然蹿起来,挥舞着工兵铲,直奔张重羽的脖子。;小心!钟井明手疾眼快,从后面抱住张重羽的腰,使他无法闪躲。
张重羽挣扎不开,慌忙拔出冯青的突击刀向前刺去,刺进面前那柔软的躯体。与此同时,刘兆婷的工兵铲也砍进了他的脖子。张重羽试图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但是徒劳无功。他转身,难以置信地望向钟井明,而钟井明却面容平静地后退一步,避免被血溅到。
;你张重羽倒地,叹息般地吐出最后一口气。
此时刘兆婷早已躺在地上,张重羽的那一刀刺进她的心脏,所以她死得极快,没有多少痛苦。
钟井明在帐篷旁坐下,掏出烟点上,颤抖的手终于平稳了。他从行李中翻出数码相机,走到刘兆婷身前,拍下尸体魄照片;正这时,一处断墙后响起鼓掌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出来。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我早说过你适合当杀手,你还不信。那个男人笑着说。
;刘兆锋?你来得倒快,行了,我不用拍照片了。你过来确认一下,你妹妹这回可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原计划只弄死刘兆婷,结果现在所有人都死了,我只要你三百万实在太亏了。不过,既然于得水也死了,那他的三百万酬劳也得归我边说边删除照片的钟井明突然停下,他困惑地低头望向胸口透出的弩箭,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刘兆锋拎着连发手弩,从钟井明身后走过来,微笑着拿过数码相机,继续删除照片。
;白痴,我要等个几十年才能正式继承遗产,现在根本没有六百万。我活得比狗都惨,拿什么给你?再说如果你们都死了的话,那我不是一分钱都不用付了吗?所以你还是死了的好。刘兆锋看了一眼还在抽搐的钟井明,冷笑。
刘兆锋掏出手绢,把数码相机上的指纹擦干净,放回行李箱中。然后到藏身处把另外两具尸体也拖过来,摆成互相搏斗的模样。最后他又把手弩上的指纹也擦干净,再把连发手弩塞到于得水的手里。
;你们是一个小队,死后也是一个小队。祝你们在下面一路顺风。刘兆锋说完,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血腥之地。但他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弩箭发射的声响。
刘兆锋面色一僵,他在背后摸到了弩箭的尾翼。
;谁?刘兆锋回身,看到的只有于得水那已经腐烂的脸,那张脸似乎露出讥笑。
毒素开始蔓延,刘兆锋的视线变得模糊,身体失控,栽倒在地。最后的时刻,他解脱般地笑了,自言自语:;这应该是医学上的‘尸动’吧。
尸动:有试验证明,人死之后,人体内的所有器官不会在同一时间内全部死亡,比如白细胞就还能存活36小时。所以,人死亡以后,有可能在某些特殊的条件下发生程度不同的肢体变化,这种现象被称为;尸动。
风沙渐起,日升日落。青河村再次被沙子掩埋,连同其它的一切。
西长大学社会系调研组由讲师钟井明领队,于8月19日进入沙化地区,展开为期十日的;消失村庄与植被覆盖率的课题研究。
领队:钟井明,组员:刘兆婷(女)、冯青、于得水、张重羽、刘瞳。
以上六人,全体失踪。
活着,无人幸存。
断壁残垣巾,一堵墙上写着这几个血字,血迹早已干透,但还没变色,一群苍蝇正在那歪歪扭扭的笔划上飞舞。
四个人踩着夕阳的余晖走来,在那堵墙前站住。
活着就是活着,何来‘无人幸存’呢?于得水这家伙又在装神弄鬼!;刘兆婷喘着粗气,恨恨地说。
这笔迹可能不是他,或许这里还有别人。;冯青凝视片刻,这样回答。
墙壁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那笑声甜美,调皮,还有些许令人莫名恐惧的东两。四个人的身体一僵,随后同时向墙壁后面冲了过去。
然而墙壁后没人,墙根下只有一颗不知什么动物的巨大颅骨,颅骨的额头上有一个洞,一看便知是枪击所致。
燥热的风在墙根下打着旋,沙尘扑打墙壁,沙沙作响。
人呢?见鬼了!;冯青第一个打破沉默。
这个地方有点邪,该不会刘瞳,看下GPS定位,这里是哪个自然村?;张重羽回头问道。
可算追上你们了咦?‘无人幸存’?谁写的?什么意思?;调研组的领队讲师钟井明气喘吁吁地站在墙壁前,一脸困惑。没人理睬他。
刘瞳放下沉重的背包,扶了扶厚重的镜片,取出GPS导航仪查看,然后抬起头,脸色难看地回答:这里是新月六社的青河村。咱们偏离原定目的地新月三社的沟村19.3公里。这里不管去沟村还是返回上一宿营地,距离都在19公里左右。;
啊?这里就是那个鬼村啊?天马上就黑了,怎么办?;刘兆婷惊慌失措。
别怕,有我呢!晚上不能赶路,野外有狼。咱们到村子的另一头宿营。;一直默不作声的张重羽回答。刘兆婷立即抱住他的胳膊,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五个人简单讨论后达成共识,立即离开那堵写有血字的墙壁。不过没走多远,最前面的冯青就停下了脚步。
于得水怎么办?;冯青回头问。
管他呢!要不是追他,咱们能偏离目标这么远?;刘兆婷一听到于得水的名字就咬牙切齿。
刘兆婷,咱们可是一起出来的,六人勘测小队,现在失踪一人,回去可不好交待。说不定毕业时学位证都拿不下来。钟老师,我说的没错吧?;冯青皱着眉头问。
然而钟井明却转过头去。一边是副校长的儿子,一边是著名地产商的千金,都不是他这个小讲师能得罪的。
这个村予就这么大,咱们已经转了一圈了,你找到于得水了吗?;刘兆婷责问。
于得水的野外勘测经验丰富,知道晚上的凶险,他一定还在这个村子里。;冯青答非所问,眼睛却仍旧望向那堵墙壁。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也许不过是风声而已。
五个人站在岔路口,夕阳以惊人的速度下降,渐起的大风裹着黄沙从地平线袭来。天空转瞬间昏黄暗淡。
刘兆婷惊骇地退后,撞到冯青身上,两个人罕见地没有爆发争吵,因为他们眼中有着相同的恐惧。刘兆婷向四处看去,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那些残破的废墟和露出钢筋骨架的电线杆乱影交错,风声回旋呜咽,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大地深处破土而出刘兆婷本能地向四个男人中间靠,似乎这样就能多少获得安全感。
;好了,赶紧到村子另一头扎营,天马上就要黑了。钟井明说着迈步向前,他身后的四个人陆续跟上,在这荒漠中,即便白天都有种让人窒息的恐怖感,没有人愿意独自行动。
钟井明和刘瞳支好帐篷时,天完全黑了。刘兆婷和张重羽找到村子里唯一的水井,不过里面的沙子已积到井口。冯青找来一堆干燥的朽木,在避风处燃起篝火。五个人围坐一起,一边烤火一边嚼压缩饼干,轮流喝着最后一瓶矿泉水。
;该死的于得水,要不是他发神经,抢了水就跑,咱们怎么会追到这里?这下好了,要渴到明天了。刘兆婷舔舔嘴唇,再一次恨恨地说。
;别说了,婷婷,我知道你和于得水从前的事,不过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他引咱们到这里,大概是有什么原因吧啊!那、那个张重羽突然停住,脸色剧变,伸手指向刘兆婷的身后。
所有人都转身看去,发现刘兆婷身后的黑暗中有两点幽绿的光芒闪烁。
;狼?钟井明犹豫地推测。
出人意料的是,于得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只不过他狼狈异常,衣服碎成一条一条的,沾满血污。于得水步履蹒跚,面日狰狞,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刘兆婷放声尖叫,谁知于得水突然扑倒在地,激起的沙尘把他渐渐笼罩。
只犹豫了片刻,刘兆婷便跳起来扑过去,发泄般地踢打于得水,然后将于得水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于得水身上一瓶水也没有,他嘴唇干裂,像是很多天都没喝过水了。
;这混蛋把水弄丢啦?刘兆婷愤愤地猜测。
因为于得水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五个人只能等待,同
时猜想于得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得水的衣服上满是血污,一开始沾满了尘土,从外面看不真切。但一脱下外衣,顿时冒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让围观的几人禁不住一阵胆寒。钟井明检查了一下,发现于得水没有受伤,只是虚脱了,不过于得水的手里握着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整把刀上沾满黑褐色的血迹,他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旷野中的风越来越大,夜色也越来越深了。
钟井明让几个学生都回去休息,他独自一人守夜,同时看护仍旧昏迷不醒的于得水。除了眼前的篝火,四周一片漆黑,
火光跳动,钟井明似乎听到什么声响,他皱着眉头向黑暗中望去。旷野中风声呼啸,隐约还有沙石流动的沙沙声,那声音铺天盖地,似乎瞬间就能把这个无人的村庄淹没。这里的自然条件恶劣,附近整整三个县的近四十万民众都内迁完毕,方圆百里没有人烟,甚至连狼都已经绝迹,那么于得水是和什么东西搏斗,伤成这个样子的呢?
钟井明刚想到这里,夜色中就传来一声狼嚎。
;有狼?刘兆婷第一个从帐篷里钻出来,紧握工兵铲的手在微微颤抖。
其它几个人也陆续钻出来,大家目光都集中到坐在篝火前的钟井明身上。
;应该是一只孤狼。不用担心,木头足够烧到天亮。大家都睡不着?那过来聊聊天吧!钟井明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