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是我生命中最低沉的一年,那个时候的我刚刚毕业,找不到工作,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和希望,渺茫的未来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我,让我时时感到窒息和绝望。
(一)
我躺在床上,盯着有些发霉的墙壁和窗户外的星星,静静地发愣。搬到这个新的城市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我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生活得到任何的改善,每吃完一顿饭,就开始为自己的下一顿饭发愁。
我眯起眼睛,饥饿是一种很容易让我产生幻觉的方式。月光打在我对面的墙壁上,发霉的地方似乎在一点点的扩大,它的发霉问题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我向房东大妈提过几次,可是她总是敷衍了事。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怎么觉得越看那些发霉的地方就越像一张放大了的人脸呢!?
而且,这张脸我似乎还很熟悉。
我猛然惊觉,是她!
一个月前的一天,我带着一脸的疲惫从通宵奋战的网吧里走出来。穿过一片寂静的小区,天蒙蒙亮,大多数居民楼里的人家还关着灯,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处亮光,看起来就像某些怪兽的眼睛,我的脚步拍打在柏油路面上,有些莫明的瘆人。
一个东西突然扑;地一声落在我正前方不足十米的地方,我被吓得一哆嗦,彻底从迷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而等我看清我面前是什么的时候,我的声音完全不受我大脑的支配而惊叫起来,我相信我当时高分贝并且走了调的声音足以穿透任何的障碍物,四周居民楼的灯光迅速亮了起来,有几个人把头探出来,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掉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人,确切地说,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我当时特别想昏倒,可是我没有,我只能像个疯子一样的大喊大叫,以前看电影里那些受到惊吓的女主角喊得那么歇斯底里,一直都觉得她们挺傻的,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人受到惊吓是真的可以喊得那么投入的。具体怎么离开那里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后来警察来了,我作为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被带到了警局。其实,我觉得我当时的状态应该去医院,可惜我的嘴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它们和我的手脚一样,不停地颤抖到了几乎抽筋的地步,一个很温和的警察为我做笔录,我抬起头,就可以看清他颌下没有刮干净的胡茬。等到我没有那么紧张了,他才开始慢慢地问我,最后,还给我留了一个电话,说我以后有什么想起来的,可以再联系他,我接过来一看,刘留,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我记住了。
做完笔录,我的朋友也来了,我很感动,在一个人漂泊的日子里,朋友是最让我感觉到人间温暖的动力。刘留说我可以走了,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个女孩是自杀,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她是自己跳下来的,还有,她口袋里的遗书也可以说明一切。我想了想,提了一个有点过分的要求,我想看看遗书,我想知道是什么让她有了这种勇气。面对我乞求的目光,刘留虽然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翻开了手中的本,里面夹着一张十六开的白纸,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人言可畏!我又何辜?苍天有眼,叫冤枉我的人都不得好死!!!最后一个死字,力透纸背,仿佛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写下来的。我突然蹲在地上不停地哭,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冤枉让她走了这条绝路,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出,是何等的绝望让她选择这样惨烈的死法。
回到家的一个星期里,我开始严重失眠,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女孩死时的惨象,她微微有些变形的脑袋下流出的红红白白的东西让我不敢再吃任何包括白粥在内的流质食物。她的年纪应该也不大啊,是什么原因让她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呢?一个本来鲜活的人啊,花蕊一般的年纪,就这样消失了吗?从此这个世界就没有了她的存在,对她的亲人来说,她成了回忆,然而对更多的人来说,她连个回忆都不是。
每到夜晚,我就开始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我梦见我成了那个女孩,我写好了遗书揣在怀里,然后从容地从阳台上跳了下去,我摔得脑浆迸裂,骨断肉碎,可是我变了形的眼球还可以看见我周围的人,我看见我的亲人朋友在号哭,可是我也看见了更多冷漠和莫名其妙的兴奋目光,我在医院的停尸间里被放了两天就拉到了火葬场,我支离的躯体被推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洞里,我用我所剩不多的大脑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原来他们要把我火化了。我不想变成一堆粉末,我想叫,可是我被摔碎的下颌骨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眼看着大火呼地一下燃烧了起来,我的头发最先被燎着了,我的皮肉在火里发出吱吱;的响声,我就这样被烧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粉尘。
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我开始像祥林嫂一样把我这个梦絮絮叨叨地告诉了我的好朋友,她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对我说:我早就说你这个人与社会脱节太厉害,你都不知道现在火葬场都改成电子的了吗?清一色的透明玻璃框,哪像你说的什么黑洞;我相信我当时手里要是有金属物品之类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地掷过去。
求人不如求己,我开始思考,尽管这并不是我所擅长的事情。
我是不是应该改变我的现状?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些对生命有意义的事情?终于,在我思考的第三周,我下了一个决心,离开这个让我固步自封的地方,去那个让我向往了很久的海滨市寻找一个我心目中的生命目标,可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正在迈进我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刻,在那个城市里,我将要经历能够让我终生难忘的恐怖
(二)
醒过来,天已经大亮,我仔细看看对面的墙壁,发现那些霉点似乎又不太像人脸了,我怎么了?我摸摸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草木皆兵了?
我现在所居住的是一个上下两层楼中楼结构的房子,四室两厅两卫,户主是一个老太太,每天主要的活动就是闲话家常,据说儿女都在国外,只留下她守着一笔丰厚的退休金和这么大的一栋房子。估计因为自己住没什么意思,所以只留下一室,剩下的全部租给了她认为是高素质的年轻人。
按说我的室友都是年轻人,彼此之间应该谈的来,不过我现在总是忍不住在想,我选择了这个房子,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我的房间是楼上最里面的一间,不但小而且靠近厕所,但房租相较其他两间的便宜许多,这很适合我这种刚从外地搬来,没什么收入又不能穷讲究的人居住。
我的室友是这个城市里一所很有名的大学里的学生,一男一女。
男的叫吴东,女的叫李清,据说还刚刚考上了研究生,他们都是那所大学里的学生,关系多少有些暧昧不明,我真不明白,在大学里同居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为什么他们要一个人住一间屋子这么麻烦?
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是我的生存守则,虽然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很少联系,尤其是李清,她的态度如同她的脸一样的高傲,每一次和我打招呼都似乎恨不得用下巴颏来对着我。我很清楚像她这样前途无量且又有几分姿色的女孩的脾气,从心底里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而我这一等,肯定是她所不屑的。至于吴东,我们的关系也仅止于打打招呼。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切都不是我关心的,我只想着怎样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然后安定下来。
可是,灾难就像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降临的毫无预兆。
夜里,风很大,天气也很冷,我龟缩在房间里蒙头大睡,有的时候睡觉真是一个打发无聊的最好方法,我睡啊睡啊睡啊的开始做梦,梦中的我依然是睡觉,可是我却能清楚地看见发生在房间里的一切,一个白衣的女孩在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想看清楚她的脸,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我只能看见她长及腰部的黑发,美的恐怖!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感觉到恐惧。
我拼命地把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突然,她扑到我的床前,头几乎贴到了我的鼻尖,我只能看得清她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我大叫一声,一身冷汗的醒了过来。
客厅里传来变了调的惨烈叫声,这声音听起来就像屠宰场里将要被宰的猪,我皱了皱眉,叫的比我难听多了。
我披上一件外衣跑了出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吴东!真想不到,一个大男人竟然能叫出这种声音来,我瞪着他,他的手颤抖的指着客厅的一面墙壁,我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差一点昏过去,借着凌晨微弱的光,我看见雪白的墙上清晰地映出暗黑的一行大字:人言可畏!我又何辜?苍天有眼,叫冤枉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天大亮了,房东大妈愤怒极了,她把我们三个都圈在屋里,有课的不准去上课,找工作的也不许去找工作,我能想象她的心里正在猜测到底是我们三个中的哪一个画花了墙壁?而吴东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李清则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墙壁发愣;我一直不说话,也尽量保持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恐惧,这句话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将我心里潜藏的恐惧都挖了出来,一个月前那个跳楼的女孩,那用生命写下的恶毒诅咒,还有我昨天晚上所梦见的那个白衣女鬼,一切都说明了什么?我不敢再想下去,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昨天的事一定要解决,否则谁都别想出这个门!;我看见房东大妈的眼睛在我们三人的身上转来转去。
李清终于不耐烦,站起来,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房东的声音高起来,就凭我是房东!;
李清冷笑着说:那又怎么样?你这叫非法监禁,法盲。;
我看见房东大妈的脸刷的变了颜色,你,你,你给我滚,我不租给你房子了。;
凭什么?我还有半个月的房租没到期,你没有权利赶我走,别以为我像刘晶那么好欺负。等我租期满了,求我住,我也不呆在这个破房子里。;
刘晶?我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名字,她是谁?听李清的口气她似乎曾经被房东大妈赶出去过。我转过头,却无意中看见吴东的脸色明显地黯淡了下来。
而房东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微微一怔,我不知道刘晶和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只知道我对这个人有了一点点的好奇。
李清丝毫不给面子地拉开门走了,房东大妈气得脸色煞白,好,你们欺负我这个孤老婆子,你们有本事,告诉你们,我侄子就是干警察的,我叫他回来;。
她在那里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和吴东显然都没有听下去的兴趣,我们互相看了看,终于也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气很好,天蓝得让人直想开怀大笑。
我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了,我开始四处观望,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今天房东大妈这个状态,想回去做饭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一旁的吴东突然说:中午我们一起吃吧,我请客。;
我仅仅愣了一秒,就立刻同意了,以我现在这个困难的状态,能省一顿是一顿。
在我狼吞虎咽地吃面的时候,吴东突然来了一句:你对墙壁上的字怎么看?;
我睁大了眼睛,我说怎么这么好心请我吃饭呢,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免费的午餐啊。我没有回答他,用力把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拿出一张餐巾纸悠闲地擦嘴。
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我反问。
我看见他左眼皮明显地跳动了一下,不相信,无聊人的无稽之谈。;
也许吧。;我笑笑。
英国曾经有人做过实验,在一个凶杀案的现场,放进去一只猫和一只狗,结果猫狗都对着现场的一只椅子狂吠乱叫,后来证实,被害人的确是在那张椅子上被残忍的杀死的。类似于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谁也不能完全地否认鬼这种形式是否存在不是吗?;我侃侃而谈。
吴东有些惊讶。
我压低了声音,告诉你,我曾经见过那些字,一个月前,我;
等我说完,吴东的嘴已经可以塞进一个鸭蛋了,看他的表情,我估计他已经把我当成了疯子。我回头大叫:老板,五个包子打包。;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总算对得起他这顿饭了,我也得对得起自己。拿着包子出门的时候,吴东还在看我。我不置可否,这个世界经常会把说真话的人当疯子,说假话的人当正常人,我又不是头一个,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晚上回家,房东大妈还在唠叨,我突然有些可怜她,一个孤寡老太太,面对我们这一群与她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我知道她把房子租给我们是为了找人陪她聊聊天,可惜,我们都不是她想要的那种人。我径直上了楼,吃完那些包子,倒头就睡。
朦胧中,总是有一个白衣服的女人围着我的床不停地转圈,我只当它是在做梦。
早晨起床刷牙的时候,看见客厅站着一个年轻人,房东大妈正指着墙壁上的字不知道说些什么,听见响声,那个年轻人抬起头,我多少有些意外,她的侄子还真是干警察的,并且我还认识!
刘留!;我忍不住说。
(三)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我不停地感叹,这样我们都可以碰到一起。;
房东大妈狐疑地看着我们,我急忙解释,您侄子以前给我做过笔录。;
刘留也急忙补充,她是我们的目击证人。;我暗笑,看来刘留对他的这个姑姑也很打怵。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总之,这个墙壁一定要给我个交代不可。;房东大妈气咻咻地说。
好了大姑,您放心,我一定把‘凶手’给您查出来。;刘留有些不耐烦。
房东大妈看看我们,终于嘟囔着去厨房做饭了。
对于这些字,你怎么看?;刘留笑着问我。
我也笑笑,我没什么看法,找出‘凶手’不是你要做的事吗?;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些字只有我曾经见过,而这么巧又出现在我租住的房屋的客厅,更巧的是曾经与这些字接触过的另一个人也出现在这里,如果我是他,我都会立刻怀疑自己了。
楼上有响声,吴东他们起来了,看见在客厅的刘留和我,多少都有些惊讶,我立刻向他们介绍,这是房东大妈的侄子,A市局的刘警官。;
吴东立刻表现了一个很惊讶的表情,李清则冷笑了一声,径直走进了洗手间的门。
这个早晨就在这个尴尬的气氛中度过。
李清和吴东一早就跑出去上课了,我则在房间里发呆,今天天气不太好,阴阴的,却又不似下雨的样子,我拿着一个硬币抛来抛去,反复决定到底去不去找工作。
门外有敲门的声音,我拉开门,是刘留,他依然温和地笑,我找了一个漆工粉刷墙壁,顺便看看你屋里有没有需要粉刷的地方。;
我拉开门,正好,我床边靠窗的位置有些发霉。;完了我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你姑姑提过,可是她总说过一阵再说。;
刘留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扛着梯子脏兮兮的漆工。他先把我的床移到一边,然后架好梯子,用涂料慢慢地涂抹泛黑的地方。
我出神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刘留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漆工突然咦;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这不像发霉啊?;
那是什么?;想起晚上诡异的白影,我心里着实有些害怕。
不知道。;漆工用手蹭下来一些,放在手中捻了捻。
墙壁很快的修整一新。
中午吃饭,刘留请客。
伙食要比昨天的强,我一边吃一边感叹,工作了就是和上学不一样,吃顿饭也这么够档次。
到这么高档次的地方吃饭,我当然也不好意思吃得太狼吞虎咽了。小口小口地吃,如果不说点什么又太沉闷了。
房东大妈真是你大姑?;我有些怀疑。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他是我一个同学的妈妈,他没出国前,我们经常去他家里聚会,时间长了,我们都管他妈妈叫姑姑了。;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等了一下,刘留看见我手上的创可贴,问我:你的手伤了?;
我笑笑,满不在乎地甩了甩,不小心打碎了花瓶弄的。;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问话,可是有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
我对他总算是有了一点好感,干脆开门见山:墙壁上的字真不是我干的。;反正他迟早也要问这个问题。
刘留对于我的直率似乎并不意外,我也并没有说就是你呀。;
你是说我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留还是笑,说实话,我有点讨厌他的笑了,让人有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我犹豫了一下,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他沉吟了一下,点了一支烟。
叫我怎么说呢?从我的职业来说,我不应该相信,可是我已经做了六年的警察,办的案子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有一些经历至今我都没有办法解释。;
什么样的经历?;我来了兴致。
想听?;他咬住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刚毕业那两年,我们追捕一个逃犯到黑龙江,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了,当时逃犯开的是一辆性能比我们要好的多的车,多亏我们的司机技术好,才一直没把人追丢,可是,当我们追到一处高速的岔路口时,因为天黑,路也不熟,失去了逃犯的踪迹,我们正在犯愁呢,突然听见有人敲我们的窗户,司机摇下窗户一看,一个穿背带裤的小孩问我们,是不是正在追一辆车,我们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说是,结果小孩往左边的岔路口一指说,往那个方向去了。我们摇上车窗继续开,二十分钟后,我一个搭档突然说,不对,他怎么知道我们是追前面的车,再说,这么黑的夜,他一个小孩是从哪冒出来的?别是犯罪分子故意找人骗我们的吧。我们也懵了,想了半天,司机说,还是追追看吧,再走半个小时,要是还追不到,我们就掉头,反正我们已经把人给追丢了。我们都同意了,没想到,刚跑了二十分钟,碰到一汽车旅馆,在旅馆后面居然发现了犯罪分子的车。原来我们追的那小子终于熬不下去,以为甩掉了我们,跑里面去睡大觉了,被我们在被窝里堵了个正着。回去的路上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反复地讨论那个小孩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这时候,被我们拷在后面的那小子说话了,你们说的那小孩,我见过,他在我车里已经呆了好几天了,我从倒后镜里看见的,你们追我追的急,高速上,我撞了一个横穿马路的穿背带裤的小孩,当时着急,我也没管他的死活,可是从那天起,他就在我的后座不肯走了,全身血淋淋的,说实话,我一小半是为了躲你们,一大半是为了躲他。昨天晚上,我看见他没了,高兴的不得了,寻思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洗个澡,去去晦气,没想到就被你们给逮着了,他这番话说的我们全体人都脊背发凉,司机想了想,忽然也冒了一句,想一想,当时那个小孩在路灯下,好像没有影子。;
刘留的口才很好,听得我也脊背发凉。我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就这么样了,这件事谁也没提过,这种事也不可能写在报告里。;刘留把烟轻轻地摁灭在烟缸里。
我揉揉头,考虑自己该不该把我经历的事情告诉他,他和吴东不同,对于吴东我可以肆无忌惮,大不了他可以当我是胡说八道,可刘留是个警察,如果真的告诉他,他会不会怀疑我是故弄玄虚?
到了结账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还是把这件事瞒在心里,他喜欢怀疑就让他怀疑去好了,破坏他人的墙壁这一条好像构不成什么严重的罪行吧。
刘留看着我,突然说:你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眨了眨眼,说真的,这家餐厅的菜我真没吃出来比街边小吃好多少,以后别花这个冤枉钱了。;
他看着我愣了一会儿,最后微笑点头。
(四)
晚上回去,也不知道刘留用了什么方法,房东大妈居然不再生气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当然我们三个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刘留本来是想买当天的火车票回去,可没想到中午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说先不走了,上面有一个案子需要他暂时留在这里几天。
他就睡在我们的客厅里,大家暂时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刚刚发生了这种事,有一个警察睡在客厅,起码可以壮壮胆。
可有的时候,当你不想找麻烦,麻烦却偏偏找上来。
早上又被一阵尖叫吵醒,我愤怒了,我真的愤怒了,自从住进这房子以来,我就没有几次是自然睡醒过!
这一次我是被人从被窝里拖出去的,拖我的人是吴东,他拉着我从楼上一路跑下楼,看在他请我吃了一碗面五个包子的份上,我忍!
可是当我看见那面刚刚才漆好没几天的墙面时,忍不住也大叫了一声。
墙面上竟然又出现了那行暗黑的大字:人言可畏!我又何辜?苍天有眼,叫冤枉我的人都不得好死!!!并且,看这些字的字体位置,与第一次出现的完全一致!
虽然是大白天,我也能感到打从心里冒出的凉气。房东大妈这次老实了许多,第一次可能是有人破坏,可第二次呢?我看见她脸色煞白,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吴东突然抓住我的衣领,是不是你干的?;抓得如此用力,以至于我挣脱了两次也没有挣开。
我的愤怒在那一刹爆发,放开,你凭什么怀疑是我?;
吴东的手在颤抖,是你,除了你还有谁?你早就见过这些字,你是最后入住的人,自从你来了以后,这些字才出现;。
我冷笑着打断他,是啊,我昨天晚上从走廊最里面的屋子里走出来,经过你和李清的房间门口,走下楼梯,然后在这面雪白的墙上漆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颜料,还要瞒过住在楼下的房东大妈,而我所作的一切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吃饱了撑的?;最后一句,我突然提高了音量。吴东被吓了一跳,松开了手。
这个时候的李清也终于失掉了她的傲慢,小猫一样可怜地蜷缩在沙发上。她突然来了一句,这些字,有些眼熟,好像是刘晶的。;
这个屋子里的人除了我和刘留,每个人的脸都变的死人一般的难看。
刘晶是谁?我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这个人的名字了。
刘留开口问:这个刘晶是谁?;
我看见房东大妈的脸色变的尤其难看,别提那个女孩子了,长的倒是够水灵儿,可是手脚不干净,偷了李清的东西,又来偷我的东西,幸亏发现的早,被我撵了出去;。
她现在在哪?;我急切地问。我预感到这件事与这个叫刘晶的女孩一定有着什么关系。
不知道。;房东大妈答得倒是干脆。
刘留摸出一根烟,算了,大家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晚上回来再说。;
这一次,房东大妈张了张嘴,终于没能说出什么来。
这一天过得好缓慢,每个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等着刘留这个警官能带给大家什么样的消息。晚饭后,除了房东大妈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等在了客厅。
刘留进门后,先是被我们的架势吓了一跳,继而笑了起来,全等着呢,看来大家比我要心急啊。;
李清试探着问:刘警官,有没有什么消息?;
刘留停止了笑,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递给她,你们都看看,认不认识上面的女孩?;
白纸上是一张放大了的照片,上面一个清秀的女孩在一直温和的笑,纸传了一周后回到了刘留的手中,是我递给他的,递给他时我的手很明显地在哆嗦,刘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言语。
这不是刘晶吗?你从哪弄的照片?;不出我所料,李清说出了这个答案。
刘留缓慢地说,照片是我从警局刚刚传真过来的,至于照片上的那个女孩,一个月前刚刚坠楼身亡。;
刘留的声音不大,可是在这个空间里,威力却不亚于一枚定时炸弹。
我的呼吸开始控制不住地变粗,在这寂静的客厅里分外的清晰。
我听见吴东勉强地笑着,你是说刘晶已经死了?;看他的表情似乎不相信我们所说的话。
刘留点了点头。
吴东突然跳起来,盯着我和李清,你们两个前两天,谁半夜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了?;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我和李清更是一副傻掉的样子,谁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客厅里来回走了?
吴东喘着气,前几天的半夜,我上洗手间,就看见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孩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还以为是你和李清中的一个;。
我的手臂突然好疼,回头一看,是李清,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这个鬼地方我一天也不呆了,明天我就走,方沅,今天我和你睡。;虽然是求人,用的却是毋庸置疑的口吻。
我虽然有些不快,可是这个时候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我几乎是用拖的把李清拉上楼,我们的安危就交给你们这些男人负责了;,男人;两个字我特别加重了语气。
我看见刘留和吴东对视苦笑了一眼。
一进房间,李清就惊惶失措地跳上床,钻进被窝向外张望。
看她这个样子,弄的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冲了两杯奶,递给她一杯,她接过来喝了几口,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下来。
其实,我们也不用太紧张吧,没听说过,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吗?那个刘晶是自杀的,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等我说完这番话,李清的样子似乎更害怕了。
我有了一点疑惑,试探着问:这个刘晶到底偷了你们什么东西?要大动干戈地把她赶出去?;
李清手一晃,差点打翻了牛奶,我急忙接过来,开玩笑,我就这么一床被褥,打湿了,今晚就不用睡了。
她偷了我的几件衣服还有房东大妈的几件首饰。;李清愤愤地说。
现在的女孩还真是;我感叹。
不过,她死之前为什么又要写下这些字呢?;我自言自语。
什么字?;李清似乎还不明白。
你不知道?墙壁上的那些字,就是刘晶的遗言啊?;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李清还不知道这些。
不要再说了,你越说我越害怕了。;李清一头钻进被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的作用,今天外面的风格外得大,卷起细细的沙石,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
我蜷缩在被里,怎么都睡不着,旁边的李清一动不动,打着均匀的鼾声。失眠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我翻身起来,准备找本书,好好催眠一下自己。
我打开台灯,把亮度调到最小,却倏地感觉后背有点动静,回过头一看,差一点被吓死。
李清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床沿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咬住书的一角,大气都不敢喘。那一刻,我脑子里浮现了一个词——梦游;。
这种情况我大学住寝的时候曾经见过,那时候有一个同学,经常半夜起来挨个寝室敲门,白天照样回去睡觉,我们着实被她折磨了好些日子。
不过也幸亏我那个时候曾经见识过,现在才没有大声地喊出来,梦游的人是最忌讳被打扰的,否则就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我就这样一直咬着书,看着李清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我的衣柜旁边,她动作僵硬地从里面抽出了几件衣服,打开门慢慢地走出去,我小心地跟在后面,奇怪,她走起路来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她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推开门,径直走到自己的衣柜旁,拉开门,把我的衣服卷成一个卷,塞到了最里层,完事以后,居然还好像很满意的样子,拍了拍手。
我简直是服了,她梦游的时候竟然在做这些事情,我突然想起了李清所说的,刘晶偷了她的衣服,又偷了房东大妈的首饰,天哪!难道这才是真相?东西其实是李清在梦游的状态下自己拿的?但是又怎么会出现在刘晶的房间里?
我继续探头准备看,没想到突然和李清放大了的脸对到了一起!我终于没能忍住,尖叫了一声,我看见李清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向后倒去。可却又猛地向前弹起!直立在我面前,我迟钝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双冰凉的手就扼住了我的喉咙,李清恶狠狠地对我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我?;
我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用力扳住她的手。
这一刹,我突然发现,李清的眼神变了,那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暗红的血丝,瞳孔小的缩成一线,眼白占据了它该有的位置。
我,我没有;我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了这句话。
李清却不肯松手,她突然狂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们;她散乱的头发披在眼前,让我想起了某个恐怖电影中的经典镜头。一张惨白的脸从她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来,一点一点的,宛如流沙一般,吞噬掉她美丽的五官,终于,这张脸完整地在我面前显现,刘晶!;我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鲜红的血和雪白的脑浆从她的脸上慢慢流下,她把脸凑到我的面前,诡异地笑着,谁都别想逃,该死的一个都活不了!;
我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一片金星乱晃,我没害过你;
可是,我要借你的身体用一用。;她变了形的脸贴在了我的脸上,我能感觉她的身体开始慢慢渗透进我的身体中,那种恐惧,已经不可以用言语来形容了。我拼尽全力地大叫,迷乱中,我耳边听见了沙哑的声音,谁也别想逃;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五)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雪白的病床上。刘留和吴东都在一旁看着我,我呻吟了一下,头还是疼得厉害。
看见我醒了,两个人都凑了过来。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李清呢?;
刘留的脸色黑得可怕,她还在昏迷中,由于过度惊吓而引起的心肌梗塞,幸亏你的大叫把大家都吵了起来,她才可以及时获救,不过医生说她苏醒的机会很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吴东急切问。
我捶着脑袋,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
小姐,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犹豫什么?;吴东那个样子好像恨不得敲开我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得保证,等我说出来后,不把我当神经病看。;
等到两个人都点了头,我才开始了我的述说。
不得不承认,我说的话很难让人接受,看见他们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前面的话都白说了,他们现在看我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我有些恼怒地挥着手甩动衣袖,我就知道你们不相信我,我就不该和你们说。;
等等。;吴东忽然捏住了我的手腕。
好疼!你干什么?;我不满地嚷嚷,吴东拉起我的衣袖,我的肘弯处很明显地呈现了一块鲜红的三角形胎记,这是你本来就有的?;
我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我身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些东西。;
我看见吴东的脸开始变得异常苍白,现在,我相信你所说的了。;他说,刘晶的肘上也有一块这样的胎记!;
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吗?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附身这码事吗?我已经快把自己的脑袋敲破了。
李清还在昏迷中,学校已经通知了她的家人,我们在她的房间里,帮她收拾东西。李清的妈妈在一旁,不停地啜泣,房东大妈干脆坐下来陪着她。
你说我们家清清怎么会遇到这么个事啊?我早就说了,她这个病不去根儿是不行的。;李清妈鼻涕一把泪一把。鉴于我的说法太荒谬,我们三人一致同意,忽略掉这一段,只对李清的家人说,她是梦游的时候受到了惊吓所致。
阿姨,李清以前就有这个毛病吗?;我对吴东和刘留使了个眼色。
是啊,可是我们家清清只有在特别紧张的时候才会犯,犯的话也不过是在家里走几个来回,把这个房间的东西搬到那个房间而已经,我和她爸爸带她出去看过几次,医生说慢慢调养,只要保持稳定的心态就可以了。;
把东西从这个房间搬到那个房间?我突然觉得大脑中的某个神经被触动了。完事后,我拉着吴东走出来。
你们发现刘晶偷东西是什么时候?;我劈头就问。
吴东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时候?我想想?应该是三月中旬吧,刚开学的时候。;
三月中旬?我掐指算算。
你会算卦?;吴东疑惑地问。
什么跟什么嘛?我白了他一眼。
你和李清是男女朋友吗?;我又问。
吴东一愣,和你有关系吗?;他有些反感。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没关系,可是和刘晶有关系。;
他愣愣的看着我,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本来是的,不过现在就很难说了。;
为什么?;
她考上了研究生,而我没有考上,而且我也没打算再考。;他耸了耸肩。
我明白了。好可悲,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外在的条件可以决定一切吗?
晚上叫大家到客厅等我,我发现了新的线索。;我留下这句话,拉开门跑了出去。
等我跑了一下午,回去的时候,发现所有人真的都在客厅里等我。
你一下午跑哪去了?;吴东不满地问,想必是因为等了很长的时间。
抱歉,我去求证一件事情了。;我大口地灌着水,渴死我了。
什么事?;刘留感兴趣地问。
我坐下来,发现了一些事情,大家也许可以听一听。;
别卖关子了,快说。;吴东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李清有梦游症,这是我们最近几天才发现的事情,听李清妈妈说,她只有在特别紧张的时候才会犯,而犯病的时候,就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然后把一些东西从这间屋子搬到那间屋子。;
李清是刚刚才考上研究生的,而考研成绩查询是每年的三月份以后,这个视各个院校的具体情况而定,而刘晶被发现偷东西是在三月中旬,我今天下午就是跑去你们学校为了查一下你们学校的具体考研查询日期,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是在三月中旬左右。;我停了下来,看着他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傻子都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吴东想了想,你是说,李清是因为那段时间等待考研的成绩而变的精神紧张,所以犯了梦游症,把自己房间的衣服和房东大妈的首饰拿出来放到了刘晶的房间,事后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我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如果其中再掺杂了点别的因素,那李清的梦游症犯的可能性就太大了。;我深深地望了吴东一眼。
他低下头,没有言语。
刘留接口说:她自己就不说了,不过她在不清醒的状态下把我姑姑房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刘晶的屋子里,却没有被发现,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笑了笑,刘警官,梦游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你应该看过这方面的书吧,国外有的人梦游,一夜之间可以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李清的这点本事应该就不算什么,况且当天我也见识过,她走路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房东大妈终于也开口了,小方你的意思是说;。
我冷冷地说:你们都冤枉了刘晶,她是无辜的!;
整个屋子在那一刻变的寂静无声,看着这些人的嘴脸,我突然抑制不住的愤怒,拍案而起。
你们就这样冤枉了一个好女孩,难道连句道歉的话也不想说吗?;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我。
我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惊讶,我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我要说的话,可是我的喉咙已经不听使唤了。
我脸上的肌肉被一点点地扭曲,我突然阴沉沉地对每个人说: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谁,也别想逃!;我恐惧地想伸出手抓住自己的喉咙不让它发声,可我又很快的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一切了。
房东大妈的样子看起来马上就要晕过去,吴东窜起来抓起门后的扫把,我面对着他,不停地扭曲着笑容,你想打我吗?你下得了手吗?你不是说,你会永远爱我吗?;
我心里的惊讶已无法形容,原来吴东和刘晶还
吴东颤抖着,终于扔掉了手中的拖把,小晶,真的是你吗?;
我狰狞着发出沙哑的笑声,慢慢地向他走近,后面却猛然被人拦腰抱住,是刘留。他双手从我的肋下穿过扣在我的后颈上,这是一种警察制服歹徒所惯用的招数,我挣脱不开,只好仰天大叫,叫声的惨烈,连我自己都想捂住耳朵。
终于,我瘫倒在刘留的怀里。刘留却仍然没有放开,等了一会儿,看我不见反应,才慢慢地松开手。
我喘着气,你想勒死我吗?;
刘留慌忙把我扶到沙发上,你怎么样?;
我扶着头,不想说话,我还没有从刚刚的经历中回过神来,你能想象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不听你指挥的恐惧吗?
吴东离我远远的,样子有些痴痴地看着我。
房东大妈更是避我如瘟神,她突然跑进自己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捏着一沓钱,扔在我面前,房租我退给你,你马上走。;
我斜着眼睛看着她,这老太太
刘留挡在我面前,你要干什么?;
我苦笑,我还能做什么?现在是你姑姑,我的房东要赶我走。;
刘留叹了口气,算了,大姑,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完回头问我,你现在能走吗?;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上楼梯。
我注意到,吴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
(六)
一个人做错了事是不是就一定要受到惩罚?一个人做错了事是不是就一定能受到惩罚?
我的房间狭小的让人有窒息的感觉,我躺在床上抬头盯着天花板,为什么我以前就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我一激灵,本能地从床上窜起来,进来的是刘留。
我没好气地说:你进来怎么不敲个门?吓死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连道歉,并反手关上门。
今天晚上的事我替我姑姑向你道歉,你知道,人老了就是这个样子。;
我笑笑,我知道,我才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呢。;
刘留搔搔头,那就好,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送走刘留,我也疲倦的不行,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不管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睡一个好觉。
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上天才要这样的惩罚我。天还没亮,我就被一双手粗暴的从床上揪起来。
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刘留疯了一般的在我的耳边狂叫。
我?什么都没干啊?;我莫名其妙。
他拖着我,你自己出来看看,看看!;最后两个字几乎要把我的耳朵震聋。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被刘留拽到楼梯口的我,看见房东大妈四仰八叉的躺在下面,她满面淤青,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很明显她是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摔断了脖子!
我全身发寒,大叫: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其实我们都清楚叫不叫都无所谓了,以那个姿势躺在那里,根本不可能活着。
吴东也站在楼梯口,样子有些呆傻,这房子有鬼!;他喃喃道。
我和刘留都转头看着他。
先是李清,接着是房东大妈,然后就该轮到我了!;他恐惧地后退,直到自己的房间门口,这地方我一天都不呆了,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
等等!;我快速地挡住他和房门之间。
我冷冷地说:杀房东大妈的人,是你!;
吴东惊愕地看着我。
我的声音开始变的沙哑,是你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你胡说!;吴东激动地比划着。
我没胡说,我一向不撒谎的,你忘记了吗?;我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是你把房东大妈推下楼梯的,凌晨的时候,就在楼梯口,你们起了争执,我听见你说什么要不是她把小晶赶出去,小晶就不会自杀了之类的话,她很愤怒地要你也滚出去,你随手推了她一下,她就掉下去了;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发起疯来会是这个样子。
我被吴东掐得快断气了。
他红着眼睛,你这个贱货,为什么做鬼也不放过我?;
我拼命挣扎,我还不想死,尤其是莫名其妙地替别人死。
下一刻,我的脖子一松,我看见刘留把吴东狠狠地按在地上,双手用力,我听见了喀咔;的声音,吴东忍不住干嚎起来,报警!;他冲着我喊。
我飞快地冲向电话。鬼大爷鬼故事www.guidaye.com
依然是半个月前的那家餐厅,刘留没有听从我的建议,依旧请我吃那些又贵又不太好吃的东西。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他点着了一棵烟。
还那样,不过我打算走了。;我头也不抬的吃菜。
你的胃口似乎很好?;刘留盯着我。
我不说话,继续吃。
你手上的伤好了吗?;他又开始盯着我的手。
我三口两口地扒完饭,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依然是笑,那种让我讨厌的笑。
我得承认,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你懂得利用人的恐惧心理,还懂得利用我。还有,你知道把荧光粉涂在墙壁上,可以慢慢地显形。好了,其他的还用我说吗?;
我慢慢地喝着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本来你的计划堪称完美,只是那天,我找了一个漆工帮你重新粉刷墙壁,那个漆工说你墙壁上的东西并不是发霉的斑点,我只是一时留心,发现你房间里墙壁上的斑点和客厅里那些显形的字体是同一种物质,拿去化验了以后才知道那是荧光灯里所用的荧光粉。并且将那么大量的荧光粉涂在墙壁上,不但可以慢慢显现字迹,还可以致幻,吴东所看见的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白衣女孩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相信你在做这些之前做了很多的准备,而且还在自己房间里的墙壁上做过实验,这就是你墙壁上莫名其妙发霉的原因。至于你手上的伤口,敲碎了那么多的荧光灯,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伤吧?;
我微笑着点头,表示赞许。
如果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那么李清的意外也可以说是你故意造成的,你在她还不清醒的时候大喊,导致她因为惊吓而住院,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我没杀死你姑姑。;我插嘴说。
他冷冷地看着我,你是没杀她,杀她的人也的确是吴东,可是你见死不救,你看着吴东和她起了争执,你看见吴东失手把她推下了楼梯,你在吴东准备逃走的时候揭发了他,很聪明的一石二鸟的计划。可是,你也是一个杀人凶手,杀人不见血,虽然你所作的一切都无法让你在法律上得到惩罚,可是你比吴东要卑劣百倍!;他突然一拍桌子。
我笑了,我卑劣吗?
只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和那个坠楼的女孩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静静地笑,然后愤怒慢慢地浸上我的双眼,刘晶是我妹妹,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
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因为李清的梦游症,刘晶受到了冤枉,本来这些并不能完全把她逼上绝路。只是吴东,只是因为吴东在两个女孩子之间纠缠不清,并且在刘晶受到冤枉的时候,完全撇弃了她。;
别人不能了解刘晶,我却能完全的了解,她是个如同水晶一般透明的女孩,偏偏性格又刚烈无比,这一点她遗传自我们的妈妈。爸爸就是忍受不了这点而和妈妈分的手,妈妈一怒之下,连妹妹的姓都改了,而且绝对不允许她和我们有任何的联系,所以这么多年了,无论是刘晶还是我的朋友都不知道我们彼此竟然有一个姐妹。;
虽然我们很少联系,可是感情却一直很好,刘晶把她和吴东的这些事全部都告诉了我知道,从我知道她被冤枉了开始,我就用我所能用到的任何方式去联系她,不分昼夜的给她打电话和上网,但是我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我没有办法和你形容当我看见刘晶的尸体那一刻时的惊怒和内疚!她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可是就是因为我找不到她,所以才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我每天都陪着她在黑暗的世界里忍受折磨,我没有办法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你是警察,你也应该知道,逼死小晶的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受到什么法律上的惩罚,所以我放下了一切,找到了这里。;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小晶是被冤枉的,并且,他们该为他们所做的事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有些气息不稳。
刘留沉默着,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我不在乎他会怎么样对我。
刘留看看我,他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寒冷。
每一个做错事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吴东?李清?那么你呢?因为你的报复,害死了一个无辜的老人,那么你的惩罚又在哪里?;他站起来。
(七)
刘留走了,我也准备离开了。
唯一一点,我不明白,我本来的初衷并不是这样,为什么到最后所有的事都开始变的无法控制,就好像冥冥中真的有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我做出这一切。我问自己,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就是我想做的吗?
还有,从此以后,我会在每个夜晚,静静的等待,惩罚的降临。
2005年是我生命中最低沉的一年,那个时候的我刚刚毕业,找不到工作,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和希望,渺茫的未来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我,让我时时感到窒息和绝望。
(一)
我躺在床上,盯着有些发霉的墙壁和窗户外的星星,静静地发愣。搬到这个新的城市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我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生活得到任何的改善,每吃完一顿饭,就开始为自己的下一顿饭发愁。
我眯起眼睛,饥饿是一种很容易让我产生幻觉的方式。月光打在我对面的墙壁上,发霉的地方似乎在一点点的扩大,它的发霉问题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我向房东大妈提过几次,可是她总是敷衍了事。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怎么觉得越看那些发霉的地方就越像一张放大了的人脸呢!?
而且,这张脸我似乎还很熟悉。
我猛然惊觉,是她!
一个月前的一天,我带着一脸的疲惫从通宵奋战的网吧里走出来。穿过一片寂静的小区,天蒙蒙亮,大多数居民楼里的人家还关着灯,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处亮光,看起来就像某些怪兽的眼睛,我的脚步拍打在柏油路面上,有些莫明的瘆人。
一个东西突然扑;地一声落在我正前方不足十米的地方,我被吓得一哆嗦,彻底从迷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而等我看清我面前是什么的时候,我的声音完全不受我大脑的支配而惊叫起来,我相信我当时高分贝并且走了调的声音足以穿透任何的障碍物,四周居民楼的灯光迅速亮了起来,有几个人把头探出来,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掉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人,确切地说,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我当时特别想昏倒,可是我没有,我只能像个疯子一样的大喊大叫,以前看电影里那些受到惊吓的女主角喊得那么歇斯底里,一直都觉得她们挺傻的,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人受到惊吓是真的可以喊得那么投入的。具体怎么离开那里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后来警察来了,我作为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被带到了警局。其实,我觉得我当时的状态应该去医院,可惜我的嘴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它们和我的手脚一样,不停地颤抖到了几乎抽筋的地步,一个很温和的警察为我做笔录,我抬起头,就可以看清他颌下没有刮干净的胡茬。等到我没有那么紧张了,他才开始慢慢地问我,最后,还给我留了一个电话,说我以后有什么想起来的,可以再联系他,我接过来一看,刘留,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我记住了。
做完笔录,我的朋友也来了,我很感动,在一个人漂泊的日子里,朋友是最让我感觉到人间温暖的动力。刘留说我可以走了,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个女孩是自杀,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她是自己跳下来的,还有,她口袋里的遗书也可以说明一切。我想了想,提了一个有点过分的要求,我想看看遗书,我想知道是什么让她有了这种勇气。面对我乞求的目光,刘留虽然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翻开了手中的本,里面夹着一张十六开的白纸,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人言可畏!我又何辜?苍天有眼,叫冤枉我的人都不得好死!!!最后一个死字,力透纸背,仿佛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写下来的。我突然蹲在地上不停地哭,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冤枉让她走了这条绝路,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出,是何等的绝望让她选择这样惨烈的死法。
回到家的一个星期里,我开始严重失眠,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女孩死时的惨象,她微微有些变形的脑袋下流出的红红白白的东西让我不敢再吃任何包括白粥在内的流质食物。她的年纪应该也不大啊,是什么原因让她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呢?一个本来鲜活的人啊,花蕊一般的年纪,就这样消失了吗?从此这个世界就没有了她的存在,对她的亲人来说,她成了回忆,然而对更多的人来说,她连个回忆都不是。
每到夜晚,我就开始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我梦见我成了那个女孩,我写好了遗书揣在怀里,然后从容地从阳台上跳了下去,我摔得脑浆迸裂,骨断肉碎,可是我变了形的眼球还可以看见我周围的人,我看见我的亲人朋友在号哭,可是我也看见了更多冷漠和莫名其妙的兴奋目光,我在医院的停尸间里被放了两天就拉到了火葬场,我支离的躯体被推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洞里,我用我所剩不多的大脑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原来他们要把我火化了。我不想变成一堆粉末,我想叫,可是我被摔碎的下颌骨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眼看着大火呼地一下燃烧了起来,我的头发最先被燎着了,我的皮肉在火里发出吱吱;的响声,我就这样被烧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粉尘。
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我开始像祥林嫂一样把我这个梦絮絮叨叨地告诉了我的好朋友,她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对我说:我早就说你这个人与社会脱节太厉害,你都不知道现在火葬场都改成电子的了吗?清一色的透明玻璃框,哪像你说的什么黑洞;我相信我当时手里要是有金属物品之类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地掷过去。
求人不如求己,我开始思考,尽管这并不是我所擅长的事情。
我是不是应该改变我的现状?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些对生命有意义的事情?终于,在我思考的第三周,我下了一个决心,离开这个让我固步自封的地方,去那个让我向往了很久的海滨市寻找一个我心目中的生命目标,可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正在迈进我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刻,在那个城市里,我将要经历能够让我终生难忘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