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朋友中,有許多值得佩服的优秀者,小玫便是其中之一,她赴海外留学并定居,嫁给了一个帅气的老公,生了一对可爱的宝宝,事业和生活都顺利,并且仿佛启动了逆生长模式,原本美丽的相貌多年不变,把我等同龄人反衬得灰头土脸。
也许为了缓解大家的羡慕嫉妒,在一次聚会上,酒至半酣时,她讲了自己人生中最悲伤的一件事情,那是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却如一个岔道口,改变了她一生的走向。
所有的事情,都缘起于一碗饭。
那时,她在川大读书,与一位上海来的男生相识相恋。就像所有的初恋故事一样,他们都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生中的最爱,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浪漫情节,自是不在话下。而同学们也把他们看成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金童玉女,认为他们将是班上为数不多的能最终走到一起的恋人。别的校园恋人们,大多只是实习而已。
美好的时光,总是走得最快。眨眼之间,毕业季来临了,这也是许多校园恋人实习期满分手的日子。因为迫在眉睫的毕业求职走向,也关乎到自己未来几十年甚至自己的子子孙孙究竟在哪个城市生活,这是个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小玫不是没有纠结过,毕竟,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如果她远嫁到上海,等他们老了,照顾起来肯定有诸多不便。倒是父母先来为她解心结,说现在交通方便,上海又不是月球,飞机就两个多小时,一碗汤都不会凉就到了。况且,上海是好地方,他们说不定可以以她为由头和契机移居那里。
虽然父母的眼神中有着深深的不舍,但仍然咬牙支持了她的选择。
接下来,便是远赴上海,去见自己心爱的男人最爱的另一个女人——未来婆婆。母与子、子与媳,是否能等量代换成彼此之间的相亲相爱,从来都是微妙得令人不安的谜。
像所有第一次见未来公婆的女孩一样,小玫紧张得失眠,虽然有男友的劝解和安慰,她还是难以纾解。当她踏进男友家中时,仿佛背着一个几百斤的包袱走在钢丝上。接下来的客气与寒暄,每一句都像要留作呈堂证词一般的小心谨慎。
好不容易熬到吃饭时间,小玫还是很紧张,她知道这种紧张是不对的,但实在没办法让自己放轻松,事后多年她回想,那种没来由的紧张,来自于在乎——她太在乎给自己爱人的家人留下的印象,毕竟自己来自远方,像初来一片陌生水域的鱼。
但这种紧张,被男友的母亲解读成了娇气和矫情。对于儿子找外地媳妇,她原本就有预设的不满,她在小玫身上寻找的,只是增强这种不满的证据,包括她的美丽和娇小,以及初次见面的紧张与拘束。
同样一种拘谨和小心,可以有不同样的解读。善意的,可以看作是因为对这次见面的在乎;恶意的,则可看成防范和轻漫。很不幸,男友的妈妈就选择了后者,饭还没吃到一半,心中已升起了浓浓的敌意,总觉得这未来的媳妇,辜负了自己所做的那桌菜。
作为两个女人间惟一的纽带,男友并没有察觉这种微妙的变异,相反,他因为对二者都十分熟悉,而天真地认为,二者是可以等量代换成天然的熟人甚至亲人,而忽略了许多原本应该由他调和的情节,本色出演着妈妈面前的宝宝和女友面前的男子汉的角色,一面受着妈妈的照顾,一面照顾着女友。
所有的冲突点,都集中到一碗饭上面。
小玫回忆,那天因为紧张与拘谨,自己的头上总像套了一个玻璃鱼缸一般,对周围的事物反应极为迟顿,当男友问她要不要添口饭,她心里是不想要的,但把碗莫名地举了过去。即便如此,她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她与他之间,谁给谁添饭,都是寻常不过的事。
但这个举动,如捅了马蜂窝一般,男友的妈妈由儿子这个熟练的动作,联想到之前和之后自己那个从来没有为自己舀过一次饭的儿子,拴着围裙操着锅铲在厨房里炒得热火朝天,并且像仆人一样躬身端着送到娘娘一样的小妖精面前的场景……
所有为维护基本脸面而保持的最低标准的理性和淡定,瞬间崩溃。
那顿饭散了之后,母亲给儿子亮了底牌,不希望他和这个娇滴滴的外地妹子交往并为她当牛做马一辈子。父亲和七大姑八大姨都大致认同。他们其实原本就反对,只是需要一根导火索和一个带头说出反对的人,如今,万事俱备了。
在爱人和整个家庭之间作选择,是许多男人都面临过的。小玫没指望自己的男朋友像梁山伯和罗密欧,但也没想过他会用躲起来的方式来逃避。在举目无亲的上海,小玫含泪默默地等了10天,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眼泪和回程的车费,最终也没见到那一张本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哪怕有一丝愧意的脸。
正是那10天的煎熬让她下定决心,重新捡起了考研的打算,并且顺利考研成功。那10天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坏运气,之后,她一路心想事成,阴差阳错地到国外读书,见识到了许多新奇和陌生的东西,认识到了许多可爱而有趣的人,并选择其中最有担当的那一位,成为自己相守一生的那个人。她再也没有像当年那顿午饭时的那种紧张与焦虑感,她甚至觉得,那种感觉,是冥冥之中某种神秘力量的特意安排,是上苍不愿意她变成一个满身油烟气、与那个刁蛮的老太太斗智斗勇一辈子的忧怨女人,这一切,似乎与那碗饭,有直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