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这么多年来,你对我最大的谎言是什么?”
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女子,手捧快餐盒,大声喊出三个字:“我不累!”
话音未落,她的眼中已笑中含泪。她叫李霞,和丈夫刘磊一起在福建一家工地干活。近些年,夫妻俩把工地上的日常搞笑、耍宝、秀恩爱片段拍成网络短视频,引来近千万粉丝,成了“网红夫妻”。
没有团队包装、没有引流销售,两人拿着扫帚铁锨就能“弹”出一份质朴的人间欢乐。走进“网红夫妻”背后的故事,灰色童年、误入传销、母亲离世、女儿重病,他们也有过至暗时刻,但依然在钢筋铁架间活出了农民工最可爱的模样。
亡命天涯的爱情弥足珍贵
29岁的刘磊出生在重庆市丰都县龙河镇的一个村子里,父母长年在外地打工,他从小十分孤独落寞。12岁那年,母亲回老家生小弟弟,刘磊总算能陪伴在母亲身边了。谁知,母子俩相处不到两年,母亲就因病去世。母亲的离去给刘磊不小打击,他不想继续读书了,去了一个远房亲戚的鞋厂干活。18岁那年,经朋友介绍他去了西安,误入一个传销组织。
“你以后就跟着她。”传销头目安排一个女子带刘磊,她就是李霞。李霞是贵州人,比他大4岁,也是被骗来的。刘磊很害怕,整天蜷缩在角落里,李霞除了照顾刘磊的生活起居,时不时还会安慰他几句。
日子一久,两人产生了感情。有一次,传销组织把他们从西安带往江苏淮安。在火车上的一个夜里,两人成功逃离。刘磊带着李霞来到福建福州投奔父亲,他跟着父亲在建筑工地干活,李霞在附近的工厂找了份活儿。
第一天下班,浑身是泥的刘磊回到宿舍,看到李霞张罗了一桌子菜,酸辣土豆丝、红烧鸡爪、西红柿鸡蛋汤……那一刻,他激动得热泪盈眶,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家。
2011年3月,两人有了女儿妞妞。两年后,夫妻俩攒钱买了一辆车。就在两人以为从此苦尽甘来,孰料,命运又给他们沉重一击。
2014年6月,妞妞身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红疹,两人赶紧把孩子送到医院,经检查,妞妞被确诊为患上严重的紫癜性肾炎。
为给妞妞看病,夫妻俩花光了仅有的积蓄,卖了车,还向亲朋好友借了10多万元。李霞每天在医院里照顾孩子,刘磊在工地上卖命干活赚钱。
所幸,妞妞住院半年后,病情稳定下来,夫妻俩这才安心。2016年夏的一天,李霞去工地给丈夫送午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在厂里干活没你挣得多,要不我也来工地,争取早点把债还了。”刘磊连连摇头:“工地的活儿都是男人干,又脏又累,你受不了的。”但李霞不服输,二话不说扛起一筐砖头,三步并两步跑出十多米远。刘磊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妻子是个内心强大的人,一旦决定的事绝不轻易改变。
第二天,李霞就来到工地和丈夫一起干活。两人除了做防水,还会干一些搬砖、砌墙的活儿。如果忙起来错过了吃饭时间,冷馒头配榨菜、冷饭配剩菜,那是常有的事。
看着妻子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整天灰头土脸,人瘦了脸黑了,刘磊除了心疼,就是歉意。“媳妇,你累不累?”这句话,他每天要问上五六遍。李霞的答案始终只有两个字:“不累。”可是,一个在工地上干了一天粗活的女人,怎会不累?她每天浑身酸痛,淤青、小伤口不断,但从没抱怨过一句。
两碗泡面里的恩爱
工地生活枯燥乏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磊喜欢上了在网上刷短视频,这成了他唯一的娱乐活动。2017年初秋的一个中午,夫妻俩忙完,泡了两桶方便面,还加了两根火腿肠犒劳自己。刘磊怕妻子营养不够,分了半根火腿肠给她,李霞担心丈夫吃不饱,一个劲地把自己的面条夹进他碗里。
“吃个方便面还秀恩爱。”工友们起哄,有人还拍了下来。刘磊觉得这段小视频很有意思,忍不住发到了一个短视频平台,配上文字:最平凡的生活,就是最简单的幸福。
傍晚收工后,刘磊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视频竟然得到上万网友点赞,还有好几千条评论。“被你们的励志爱情打动,你们很幸福。”“只要心中有爱,再苦也是甜。”……
夫妻俩一遍遍读着,感动得湿了眼眶。“要不以后多拍点这样的视频,记录下我们的工地生活。”刘磊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李霞却觉得难为情,劝丈夫也别瞎折腾了。
妻子打退堂鼓,可刘磊还是跃跃欲试,拿起扫帚、铁锨等工具,装成弹吉他的架势,张口捣鼓出一段独唱表演,让人忍俊不禁。“媳妇,我唱得怎么样?”忙完一天的活儿,刘磊最开心的事就是和妻子分享自己的短視频。起初,李霞笑说丈夫吃饱了没事干,但在丈夫的“胁迫”下,她发现这些短视频非常有意思,越看越想笑,劳累了一天的身体似乎也没那么疲劳了。
快乐,带着一股神奇的治愈力量,感染着李霞,也感染着工地上的人。李霞开始参与其中,和丈夫一起拍摄短视频。两人用油桶搭建成小舞台,把纱网折叠成花束,既滑稽又有创意。李霞唱歌比刘磊好,由她主唱,刘磊则手忙脚乱地兼顾台前幕后工作,有时还会来一段伴舞或和音。
工间小憩、午饭前后,夫妻俩常常会在工地上表演一段,工友成了他们第一批粉丝,大伙儿唱着笑着,嘈杂脏乱的工地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欢乐。
工地“演唱会”的欢乐
带着工地泥土味和生活烟火气的短视频受到网友热捧,两人既意外又激动,刘磊开始尝试改编“工地版”流行歌曲,李霞配合丈夫,倾情演唱。
虽然刘磊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但改编的歌曲里字字都唱出农民工的心声:“我背上了行囊,离开了家园,看着父母孩子那双不舍的眼……”有时,夫妻俩也会秀一把恩爱,合唱改编的爱情曲目:“行走在无人的浪漫街头,走过了多少春秋,生活平淡依旧……”
多年甘苦与共,刘磊对李霞一直心存愧疚,女儿已上了小学,但他还没能给妻子一个浪漫的婚礼。2020年年初,刘磊买来很多卷纸,一双粗糙的手缝缝补补大半天,给妻子做了一件“婚纱”。李霞身穿“婚纱”,挽着刘磊的手,两人笑容灿烂,满满的仪式感。不久,他们带女儿去影楼拍了一套照片,既是全家福,也是迟到了近10年的婚纱照。
2020年9月1日,一个大工程接近尾声,刘磊和李霞特意开了一场“演唱会”,穿着破烂的工作服、戴着沾满水泥的安全帽,没有灯光更没有舞美,最“豪华”的配置是一部手机和一个话筒,两人就这样尽情开唱了。工友们围成一圈,一会儿鼓掌一会儿捧腹大笑,更有人一个劲地喊着:“再来一首,再来一首!”热闹劲儿丝毫不输明星演唱会现场。
“演唱会”在网上受到追捧,点赞量超过220万,留言达5万多条,网友称他俩为“最美工地夫妻”。
成为“网红”后,夫妻俩一如既往地在工地上打拼,不仅还清债务,在老家盖起了新房,还力所能力地做起了公益事业:给老家栗子乡小学的学生送去书包、文具,捐款一万元助力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等。
这对自带流量的工地夫妇,吸引不少商家主动抛出橄榄枝,都被他们婉言谢绝。但2020年6月,他们“破例”了。两人来到丰都县三建乡脱贫攻坚指挥部办公室,和扶贫干部一起进行带货直播,为家乡农特产吆喝,吸引123万网友在线打call,卖出价值近57万元的农产品。
离家多年,一山一水都牵动着刘磊的乡愁,能为家乡的扶贫建设出一把力,他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李霞了解丈夫:“这样的扶贫直播,咱们以后都接。”
“90后”工地小夫妻毫不掩饰自己的艰辛,也不吝啬分享自己的幸福,传递着满满正能量。生活还在继续,他们的故事也在继续,他们依旧会用镜头记录工地的点滴,网友们也将继续查收这一份来自农民工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