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8年8月17日早晨七点,我和爸妈大吵一架,冲出家门。这一年,我28岁。爸妈给我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相亲,我都很配合地去了。只是,每一个都没下文。不是我挑剔,而是每一个我都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那天,爸妈又让我下班后去相亲,我拒绝了。他们说我如果不去,晚上就别回家了。我也扔下一句:“不用相了,你们直接给我订亲得了。”说完后我很生气地出门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天公也不作美,刚出来不到十分钟,就下起了大雨。路人纷纷撑起伞,大街上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淋雨,无意淋雨的我,只想让雨冲刷一下内心的郁闷。可是,雨却突然“停”了。我抬头看到一把蓝黑相间的大伞和一张干净帅气的脸。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把伞塞到了我手里,然后独自走进风雨,冲进了地铁站。
我的心兀自一暖,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钟后,我又在地铁站看到了他。我连忙把伞收好,递给他说:“谢谢你和你的伞。”他笑着说:“如果不嫌它难看你就拿着吧,今天的雨要下一天呢。”然后,2号线呼啸而来,他默默地站到我身后,我们先后上了地铁。
上了地铁后,我才注意到他拎着一个行李箱。他小心地用行李箱为我隔出一点空隙,我们默默地站着,望向黑漆漆的窗外。他站在我身后,平和安静。那一刻,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怦然心动。那种希望这班地铁没有终点的盼望与不舍,让我心如撞鹿。原来,遇见爱情是这样子的。
2
地铁走走停停,我好希望他不要下车。可是,当广播里传来下一站是汉口火车站的声音时,他明显动了一下,扶了扶行李箱。我心里一沉,失落感油然而生。
那一站下车的人很多,他也扶着行李箱转向车门。我看向他,牛仔裤,衬衫,里面露出整洁的白T恤。这时,反应过来的我,也想起手中的伞,“你的伞……”他回头微笑着冲我挥了挥手,地铁门就那么无情地关上了。我紧握着手里的伞,心里酸酸的,真希望伞上有他的联系方式。
那一整天,我都过得恍恍惚惚,心里回放了无数次和他相逢的场景,对他的行踪也做了一万种假设。没有答案,只有内心的起伏告诉自己:这世上真的有一见倾心。那晚回到家,我很认真,也心平气和地跟爸妈谈了一次。我不会再相亲,我想谈一场因为爱情的恋爱,我不想带着一份不甘走进别人眼中完美适配的婚姻,我希望他们能给我一点时间。妈妈好奇地追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脑海里迅速闪现出那个男孩的身影,并下意识地点点头,心里又蓦地一酸。爸妈见状,让我赶紧带回家给他们看看。我心里又是一阵苦笑,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那天之后,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偶遇那个送伞的男孩。我每天七点准时出门,精确到分钟地坐上跟那天同一班的地铁。世界那么大,我想找到他,想把伞还给他,更想把一份感激当面说给他听。他不是送了一把伞,而是送给了我一份勇敢,也让我知道了心动与无感的区别。我渴望自己跟他的故事还有后续。只是,他再没有出现。虽然我知道,再遇见他的概率几乎为零,但内心依然有所期待。
3
有段时间,身边的朋友知道这件事后,纷纷打击我。她们说,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帅,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我也说不清楚,但看他第一眼时就知道,我一直等的人就是他。
尽管如此,每天出门前,我依然会认真地打扮自己,生怕万一遇到他,会让他失望。从前那么讨厌下雨的我,开始关注天气预报。我希望武汉可以天天下雨,更希望可以跟他再次不期而遇。日复一日的等待与落空,我居然没有气馁,朋友们都被我的那份执着感动了,纷纷替我出主意,寻找送伞的男人。
在同城网上,闺密替我发布了寻人启事,可是一天,一周,一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寻人启示的下面,有网友留言。有人说:“你可以在下雨天去地铁站,把伞送给别人,像漂流瓶一样,伞也许会回到他手上。”也有人说:“姑娘,人家只是学雷锋给了你一把伞,你别犯花痴了。”还有人说:“面对面时你不要人家的联系方式,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怎么给你找人?”是啊,仅凭一把伞和一个故事,怎能打捞他于茫茫人海。不过,这之后的下雨天,我出门时一定会拿着那把伞,傻傻地想,也许他会凭着伞,在人海中认出我来。
再后来,我把和他的故事发到了某个视频网站上。或许我的等待并没有意义,但我想用这个故事告诉更多人:某年某月某一天,2号线的地铁上,有一个温暖的故事发生。只是没想到,视频发出三天后,会引来那么多的转发与留言。那么多陌生人发私信给我:“如果那个人值得,请你再等一等。”“这世上如果真有缘分天注定,一定属于那些愿意相信和甘于等待的人。”“我曾经错过了他,午夜梦回,至今遗憾。”“因为这个故事,突然觉得这班拥挤的地铁,有点温暖,有点浪漫。”那些日子,我被这些留言彻底温暖了。我觉得,哪怕我最终没有找到他,但我和他的故事,也算有了一个温暖的结局。
就在视频发出九天后的清晨七点多,同一班地铁,同一扇门前,有人过来跟我打招呼:“好久不见。”竟然是他,真的是他,我没有做梦,也没有臆想。他依然穿着那天的牛仔裤、衬衫和白T恤,依然是那天温暖而不殷勤的微笑。而我,也说了一句“好久不见”,算起来,距离我们第一次相遇,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可是,在我心底,却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4
那一天,我们都请了假。就像一对失散多年的老友,说起这三个月的经历。本来我的等候常常让自己热泪盈眶,可是,听了他的版本,我的内心更加波涛汹涌。
他叫段鹏,比我大两岁。原来,遇到我的那一天,是他生命中最为灰暗的一天。那天,他正准备离开武汉,回东北老家,接受父母的安排。那是他大学毕业后,留在武汉的第七年,所在的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倒闭,同租的室友私自将合租房转租出去,他被新租户扫地出门,而远在东北的父母再次召唤他回家。遇到我的时候,心灰意冷的他正要乘地铁去火车站。只不过,那天的武汉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挽留了他。出门时,他随手拿了把伞。遇见我时,他并没有想太多,刚好有一个女孩落寞地淋着雨,刚好自己有一把伞。这大约就是刚刚好的緣分。后来,当我在社交平台寻找他的时候,他也早就发过朋友圈。他说:在清晨的雨中,看到一个可爱的女孩在淋雨,我把自己的伞塞给了她,转身就走了,看着她一脸的错愕,估计她一整天都会想这是怎么回事吧?
段鹏说,是我将他留在了武汉。去火车站的地铁上,他想了很多,他在武汉读了四年大学,毕业后又留在这里这么多年,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他说:“一个那么瘦小的女孩,一脸心事地淋着雨,可想而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艰辛和不易,而自己一个大男人,遇到点挫折就回家,真的很丢人。”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他舍不得的当然不是我,而是這个他发誓要在此安居乐业的城市。那天他到了火车站,却没有踏上回老家的列车,就这样留了下来。现在的他,在一家游戏公司做设计。他说,有很多次,自己熬不住的时候,也会像个傻子一样去淋雨。他说,每次下雨他都会想起那个一脸倔强的女孩。他也曾经坐过我们偶遇的那班地铁,心里默默期待着有没有可能像那天一样遇见我。可是,他几乎每天都在加班,所以,错过了很多班地铁,也就错过了和我的重逢。直到一天前,他的同事把我的那条视频转发到工作群,他才知道我的苦苦等待与寻找。他说:“出门前很紧张,选了好久的衣服,最后还是决定穿这套,我怕穿了别的,你会认不出我来……”他的话,一下把我逗笑了。可是,笑着笑着,我突然就哭了。原来,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都曾经那样不可思议地思念过对方。
5
2019年元旦,我和段鹏闪婚了。两个一直没谈恋爱的人,忽然就发了喜糖,可想而知,大家是多么好奇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也有很多人劝我们:结婚需谨慎。只有双方父母对我们的爱情故事率先点头,毕竟,他们早就盼着适婚年龄的我们脱单了。婚礼现场,我俩请朋友把我们的故事画成了沙画,把大家都看哭了,他们甚至要求朋友再表演一次。尽管那故事已经烂熟于心,但不管看多少次,我和段鹏还是会热泪盈眶。他说,人生的岔路太多了,可能一念之间,我们的人生就会失之交臂。所以,结婚后,段鹏每天都风雨无阻地坚持送我上下班。而我不管他加班到多晚,都会在灯下等他回家。彼此之间有任何矛盾,都会第一时间解决。每次下雨,不管是否在一起,我们都会告知对方:下雨啦!雨,是我们的月老;雨,是我们守护初心的信物;雨,也是我们女儿的名字,她马上就一周岁了。
前几天,段鹏加班回来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女儿早已经甜甜入睡。我趴在书桌上等他,等着等着也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回到床上。他就躺在我身边,傻傻地看着我说:“老婆,我还是很后怕,如果当年就那么离开了武汉,那咱俩的人生该有多遗憾。”
深更半夜,我还是被他突然的告白感动了。亲爱的,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很想对你说:“第一眼就心动的人,再见多少次还是想拥有。”那句话说得很对,如果是你,晚一点没关系。还好,我们都足够倔强和坚持。人生路短,真诚地希望每一个人:天黑有灯,下雨有伞,一路有良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