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云非的时候,时芊还是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等着一张证书,过着一穷二白的生活。她时常望着蓝蓝的天空发呆,又时常被连绵不断的雨弄得黯然神伤,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那还是一次聚会的时候,时芊被好友硬拖着去参加。饭局原本了无生趣,大家也就是谈谈理想,展望一下未来,又或是对某人的八卦新闻大侃特侃一番,时芊觉得无聊至极,不时地低下头,看看手表,又拨弄拨弄自己的手指。这时,服务员端来一道菜,是一大盆龙虾,红红火火的,煞是好看,而且香味扑鼻。时芊忍不住伸手抓了一只,可是很不凑巧,时芊抓的那只龙虾特别老,加上虾刚上桌比较烫手,她拧下虾头后,却怎么也剥不下龙虾的“盔甲”,顿时急得小脸通红。这时,坐在一边的云非看到了,笑笑,也不说话,接过时芊手中的龙虾,仔仔细细地替她剥起来。那样子,很专注,也很迷人,看得时芊的心像小鹿般的乱跳。云非剥完后还不忘给虾仁沾了点酱油,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时芊的碟子里,而后又很有礼貌地问“还要么,我帮你剥。”
……回到宿舍,时芊觉得这顿龙虾是她有史以来吃得最香的一次。
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一样,之后,云非频频约会时芊,两个人越走越近了。渐渐地,取代了时芊脸上忧愁的是那种甜蜜的幸福。在时芊毕业的那一天,云非特别温柔的看时芊:“让我给你剥一辈子的虾好么?”时芊的脸透着红晕,眼睛里闪着清醇,她想,能那样仔细替她剥虾的男人一定不会让她受苦的。
……
云非是个很有事业心的男人,他严格要求自己不断进取,尽可能为时芊提供一个优越的生活环境。他不让时芊出去工作,只让她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时芊倒也活得自在,每天懒懒地起床,收拾一下温馨的小窝。空闲时去学学插花,学学画画,还精心侍弄了一些花花草草。惟一让时芊觉得头疼和歉疚的是,她的厨艺相当的糟糕,于是,她督促自己一定要学会烹饪,做很多好吃的菜来报答老公当初的“剥虾之恩”。可是做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时芊经常是打翻了东西,或是烫伤了手指,搞得厨房天天像是在奏交响乐,鸡犬不宁的。每次折腾出一桌菜的时候,时芊总是疲惫不堪,看得云非心疼极了,三下五除二地把菜吃个精光,还啧啧称赞老婆做得好吃,每每这时,时芊总是托着腮帮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时芊的不断摸索下,和云非这只可怜的“小白鼠”的不断尝试下,时芊的厨艺大长,小两口的生活过得倒也滋润,只是云非老是隐隐觉得他们的生活好像缺了点什么。
不久,云非被公司派去苏州出差一个礼拜,要回家的那天晚上,时芊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很丰盛。她还特意买了蜡烛和红酒,因为那天刚好是他们的相识纪念日,然后洋溢着一脸的幸福,乖乖地等云非回家。
那天,云非回得很晚,表情似乎有点异常,和时芊说话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时芊没有多说话,心想也许是他出差刚回来太累的缘故吧,尽管心里好像被浇了盆水,冰冰凉凉的不是滋味,但还是装出一幅很轻松的样子说:“老公,今天是我们的相识纪念日。我有个礼物给你,就是这道水煮白米虾。”时芊朝桌子正中间的一道菜努了努嘴,“这道菜做起来很简单,但是我却很喜欢,知道为什么吗?”时芊推推好似在发呆的云非,继续说,“你看,这个菜看起来一清二白,没有过多的点缀,但是味道却刚刚好。云非,你说,它像不像咱们的爱情,平平淡淡才是真?”说完,往云非的碟子里夹了一串虾米。云非尝了尝,果然,白白的虾米很鲜,透着股葱香,一点都不腻:“呵,好一个平平淡淡才是真啊!”时芊接过话,俏皮地说:“我今天拿那么多虾来还你当初给我剥的那一只虾,心里平衡了吧?”
两人相视而笑。
夜深了,云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看着身边的时芊,嘟哝着小嘴睡得特别香,心里酸酸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几天前。
苏州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云非虽然说去过好多次,可是还没有哪次真正去游玩过。惟独这回,在客户可欣的盛情邀请下,才饱了饱眼福。
可欣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女子,说话做事都十分得体,大家合作得很愉快。可是在云非临走的前一天,她却要求和云非共进晚餐,就餐的气氛还算融洽。只是在服务员上那道蒜蓉大虾的时候,可欣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尴尬,眼睛里似乎还有一种忧郁的感觉。她沉默了许久,轻轻地问云非:“你,有老婆么?”云非点点头。“那么你爱她么?”云非微笑着:“当然了,她就像是一个孩子,可爱极了。”
可欣低下头,凝视着酒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只基围虾,很优雅地剥起来,剥完后又轻轻放在云非的小碟子里。云非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原来是那么迷人。
可欣看着云非把虾吃完,吁了一口气,悠悠地说:“他以前特别爱吃这个虾,为了做好这道菜,我到处拜师学艺,每天除了帮他料理工作上的事,回家后还精心地为他烹制,可是,”可欣喝了一口酒,“有一天,他说他厌倦了,不止是这道菜,还有我这个人。”可欣冷冷地笑出声,“我不懂,难道付出也是错么?这也算是理由么?一走了之,哼,走吧,走吧,谁在乎?”
云非本想劝劝可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却空空的,只回响着一句话“我厌倦了么,我会厌倦么?”他想着自己工作得很辛苦,而时芊却很少为他分担,还时常耍着性子需要他迁就,不知怎的,越想越烦,便多喝了几杯。
成年人的寂寞与忧愁,成年人的游戏……
云非觉得自己对不起时芊,尤其是吃了那餐白米虾之后。生活本就是平平淡淡的,就是要互相迁就的,时芊虽然有不够周到的地方,可那才是他所认识的真正的时芊啊,他不就是被她的可爱所吸引的吗?云非亲了亲熟睡的时芊,时芊的小手柔柔地环上他的脖子,好温暖。云非觉得自己要向时芊坦白。
第二天,天蒙蒙亮,云非便起床了,给时芊做了可口的早餐。
“老婆大人,昨天是我不好,忘了咱们的纪念日,今天好好表现补上行不?”
时芊大口地吃着煎蛋,欢快地笑着。云非的心颤了一下,他觉得那样灿烂的笑要维持一辈子该多好。他握着时芊的手,低沉地说:“芊儿,对不起!”却再也无法开口说下去。时芊拍拍他的头,调皮地说:“怎么啦?干缺德事儿啦?”云非尴尬的笑笑,但是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时芊的脸阴沉下来,呆若木鸡,小手冰凉,片刻,冰冰地说出几个字:“我们离婚!”云非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原本以为开朗的时芊会原谅他的。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一定要这样吗?那么,芊儿,能再给我做顿虾吗?”说完,脸上已挂满了泪珠,滚烫滚烫的,有点灼人。
时芊木然地点点头便夺门而出。一路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崇高的爱情却是如此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晚上,时芊想着就做一个豆豉虾吧,学了以后还没做过呢,她不曾想到浪漫的爱情缘于虾,却也要止于虾。她小心地做着每一步,力求完美。当她把炒好的酱淋上虾的那一刹那,盘子里的小河虾纷纷跳起来,挣扎着,时芊的眼泪又忍不住地滑落,就似他们的爱情,如今正承受着煎熬,云非默默地来到厨房,从后面环抱着时芊,吻去她脸上泪,他多想时芊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时芊小心地将盘子端上锅去蒸,正要盖锅盖的时候,一只稍大一点的虾跳起翻了个身,刚好盖住边上的一只小虾米。云非贴紧了时芊的脸说,“它们也许曾经就是一对儿。”时芊泣不成声,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云非的关怀、包容与体贴,她转身抱住了云非,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云非心疼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小虾米,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好么,就最后一次机会,好么?”
两人哭成了一团。
雨过天晴,舒适的阳台,时芊小鸟依人般地靠着云非,广播里甜甜地唱着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