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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烂却很精彩的经历

  一年暑假,我搁下台北忙碌的工作,飞到安克拉治,与从纽约飞去的太太、儿子和女儿碰面,再一起游阿拉斯加。不知是否在桃园机场吃坏了,从上飞机就开始胃痛,而且一路痛下去。饭后胃痛得特别厉害,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夜里躺下来就更痛了,浑身冒冷汗,湿透了睡衣和床单。但我忍着,不吭气,听一双儿女的鼾声。就这样,我躲在厚厚的羽绒服里,陪着一家人,从安克拉治坐汽车、坐火车、坐轮船,游了一个又一个冰河,去了北美最高的麦金利山,再转往北极圈附近的费尔班克斯。
  
  十几天的旅行结束,回纽约看医生,才知道是胆囊炎。“早不犯不犯,”我对医生抱怨,“为什么难得一家人旅行时犯了?”“很危险,当时要是破了就麻烦了。”医生笑道,“不过,你不是也玩下来了吗?”我回家对妻子说:“一路痛苦地玩下来,为了弥补这次的遗憾,我改天要重走一次。”转眼,两年过去了,常想到那次“痛苦之旅”,常把当时拍的照片拿出来看。记忆中,每一次似乎都是在疼痛中按下快门的,摄下了妻子和儿女的笑。妙的是,我居然没有漏掉任何精彩的景色,即使在风雪中游冰河的那天,仍然站在甲板上拍下了许多很美的画面。我开始自问:我漏掉了什么?有什么遗憾?我只是少吃了几餐美食,少睡了几个大觉。其实,什么壮阔的风景,我都没错过。
  
  想起有一次跟朋友打网球,正巧以前的教练经过,我就问他:“你觉得如何?”“很烂。”他扮个鬼脸,“很多该接到的球没接到,很多该赢的回合没赢。”接着他又对我喊:“但是很精彩!”“这是什么意思?”我追问。“有些人的球打得好,两边在底线抽来抽去,好,但是不精彩。”他笑道,“你们两个虽然技术不好,却很拼,跑来跑去,所以很精彩。”我常回味他的那句话——打一场很烂却很精彩的球。
  
  我也常回味那次阿拉斯加之行,觉得那就是一次很烂却很精彩的旅行。人生就像这么一场网球、一次旅行。我们可能遭遇很坏的情况,命很苦,表现很差,该赢的都没赢,但是,在那苦难中,我们也坚持到底,度过几十年的岁月。看着大时代的变迁,看着恋人的来去、子女的成长、世事的繁荣与萧条,无论甜或苦,我们都走过来了。如果有悔,想想,再来一次,只怕是一样;如果有恨,想想,那恨的人与事也将随着我们凋零。我们确实可能打了一场很烂的人生球,幸亏它很精彩,在回忆中一点儿也不比别人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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