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丹霞山旅游,住在山脚下的瑶塘村,傍晚无事,一家人沿着锦江散步。我正被两岸的奇山异石吸引,恨不得飞上山巅高喊几声。妻子突然说:“你看,好园!”我将梦游的目光收回来,注目左侧的园子,一扇木门敞开着,任凭游人进入,不收门票。园内有假山、大型鱼池、盆景、椰子树、榕树、芭蕉以及大量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人在园里游,就像是站在一幅美不胜收的画里。
我有些纳闷,这园子到底是谁的?依我的经验,倘是旅游公司的,肯定要门票;若是私人的,应该不会向游客开放。吃晚饭时,我问饭店的老板,老板说:“园子是私人的,主人在广州开工厂赚了钱,就在丹霞山下建了这么一座园子,一方面自赏,一方面免费向游人开放。”我不认识这位可爱的园主,但我欣赏他的共享之心,他与他人共赏的是园林之美。
画家陈师曾也懂得与人共享,他与人共享的是个人的名望。现在大家都知道中国有个齐白石,他画的虾几乎无人能敌。然而,一些人可能不知道,齐白石早年出身木匠,并没读过多少书,年近六十岁去北京,依然没有大的画名,最贫困时吃饭都成问题。一次,他偶遇陈师曾,陈师曾非常喜欢他的作品,应邀去日本参加中日绘画联系展览会时,特地携带齐白石数幅画作,供展览出售。出乎意料的是,齐白石的画刚刚挂出来,就销售一空。法国人也不甘落后,他们拿着齐白石与陈师曾的画,准备参加巴黎展览会,齐白石的名气自此一飞千丈。
曾国藩是我老家的牛人,我年幼的时候,父亲常用他的故事教育我,希望我像曾国藩一样做人处世。然而,曾国藩之所以能成为乡人眼中的“完人”,与别人愿意跟他“共享”人生经验是分不开的。曾国藩在北京做侍郎时,脾气火暴,说话不留余地,因此很容易与人发生冲突。他的知交陈岱云专门为此事批评过他。曾国藩在日记中载:“岱云……言予于朋友,每相恃过深,不知量而后入,随处不留分寸,卒至小者龃龉,大者凶隙,不可不慎。”曾国藩的另一个朋友倭仁更有意思,他经常批点曾国藩的日记,好处说好,坏处说坏。一次,曾国藩在日记里说自己“无恒”,倭仁这样批道:“我辈既如此学,便须努力向前,完养精神,将一切闲思维、闲应酬、闲言语扫除净尽,专心一意,钻进里面,安身立命,务要另换一个人出来,方是功夫进步。”正因为这些朋友愿意让曾国藩“共享自己”的人生经验,曾国藩才一步一步克服自己性格的弱点,成为皇权时代一个从政典范。
共享是以不损害自己的利益为前提的,它的实质是一种无须舍己的为人。与人共享某种东西确实不难,但我们决不应忽视共享的意义。舍己的分享永远建立在无须舍己的共享的基础之上。一个人具有与人共享的条件,却偏偏对别人的渴望无动于衷,他绝对不可能与人分享什么。只有那些平时就具有善意,一向关注别人生存、生活的人,当别人有了难处,才愿意跳下泥坑拉人一把,由共享走到分享。共享与分享有着同一个母亲,它的名字叫“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