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与我
——读《呼兰河传》有感
空一一
萧红是寂寞的。
这是我读完《呼兰河传》的最大感受。
开始读时她的一句”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就突然让我浮躁的内心安静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这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打动了。
我读的是选读部分主要是记叙了萧红儿时的一些事和人还有她钟爱的园子。
我自己是一向比较偏爱情节性较强的小说相较而言不是很喜欢散文尤其是一些写景的散文。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精心打扮过整篇文章就像是穿着华美的礼服。也许写的人真的是爱上那片风景所以他们把所写之景描绘成天堂可是我却从未真正感受到他们爱上那片风景时的心情自然无法理解那片美景。所以读这篇《呼兰河传》之前我以为我只会粗略地看一遍却没想到我竟细细地看了几遍没有一点疲劳感可能是因为她的文字太简单然而她却用这最简单的文字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声。
喜欢萧红的文字总是淡淡的、平和的就好像在午后的阳台上喝着茶和友人聊天时不经意谈起又好像是夜晚时书桌前说给自己听的独白。
“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他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地飞一会从墙头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哪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
这是萧红对园子中的景物的描写也是一段我读了好多遍的话。很随意的语气让我有种错觉她并没有在这个园子里存在过她并没那么喜欢这个园子。转而又觉得并非如此也许正是对这一切太熟悉太迷恋才能用如此随意的语气诉说着这些。萧红写《呼兰河传》时正值抗战期间而她本人远居香港虽然思念故乡故乡却遥不可及不得归。彼时的她即便儿时再怎样迷恋那篇园子也无法完全拭去心中的烦忧与无奈像个无事人一样大肆谈论当初的快乐吧。再快乐今昔对比最终不过消逝在异乡迷茫之感中罢了。
初读这段话时只以为是写景但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像感觉萧红似乎通过这些叙述在暗暗地宣泄着什么情绪。倭瓜、黄瓜、玉米、蝴蝶在萧红的笔下都活得那么自在或许它们本就那么自在地活着。我好像能感受到萧红心底的那种对自由的期盼所以她羡慕倭瓜黄瓜玉米蝴蝶的自由所以她在笔下给予它们最大的自由好像这样就也能一并体会那种自由带来的快乐。可是也正是这样反而衬得萧红更加寂寞更加身不由己了。
我好像看到了30岁左右的萧红站在园子门口看着儿时的自己在园子里玩耍内心感慨万千。想要走进去却被一股力量拉扯着不得进那个曾经带给她温暖给她以安慰的园子好像真的只属于童年的自己了。
真正感动的原因其实是萧红的园子也让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园子。
五岁那年搬家搬到了至今还生活的地方。五岁之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所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产生了从小在那长大的错觉。因为是租的房子所以当周围的房子都经过修葺而变得充满现代化气息时唯独我家那栋古朴依旧。我很庆幸因为这使那个陪伴了我整个漫长而悠然的童年时光的园子得以保留下来。
初来时园子其实是并不存在的而母亲是这个园子的打造者。园子和厨房相接中间由一扇门隔开。之所以说是隔开是因为门外是大片大片的荒草不是那种柔软的带着新鲜气息的青草。那些荒草大片大片的挺立着比当时的我还要高出些深青色中夹着一些枯黄色好像经历了不同的年月。荒草间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味大概是门外的这块地方对于之前的住户来说只不过是废水废物的去处而已。
然而母亲不愿这样。母亲是个很看重生活品质的人所以这大片的荒草于她来说是莫大的挑衅。她是个重实干的人盯着那片荒草好像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系上围裙戴上手套弯下腰就开始拔草。邻里都对母亲的做法感到很吃惊生活在这里这么多年他们也都早已习惯于这片荒草况且要想清理出这么大块地方是项艰巨的任务谁知道这片荒草里会不会突然钻出条蛇之类的不明生物呢但母亲却置若罔闻依旧拔她的草。
也不知道是哪天一片开阔的土地突然就闯入我的视野。刚下过雨空气里是泥土独特的气息混杂着刚被拔掉的杂草散发的涩涩的滋味我竟有一瞬间慌了神像闯进了一个新的世界。母亲却好像并未因此而满足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一堆零散的砖头一块一块地铺满了三分之一的园子。剩下的三分之二母亲把它们分割成几块作为菜地。她在靠墙的角落又另辟了一块地找来废弃的木板、蛇皮袋绳子搭出一个小房子作为家禽的栖息地。又去市场上买回几只小鸡小鸭园子就有了声音。砖地与菜地之间的靠墙处赫然立着一棵枣树这棵枣树之前就存在大概是被大片荒草掩盖了去如今整个面貌露出来倒也有着别样的美。
忙活了两个多月母亲终于成功打造出她想要的园子。其实它很普通与大多数人的园子相比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特点可是我喜欢这个园子。
也许仅仅是因为这里有我存在的痕迹。
我记得哪块砖头不平整好几次走过去都会不小心用脚把它掀翻过来让自己差点被绊倒我记得哪块地种着青菜哪块地种着玉米哪块地种着黄瓜我是怎样一只手捏着藤蔓一只手捏着黄瓜把它采下来生怕被黄瓜上的刺刺到我记得哪个角落是鸡鸭最喜欢的生蛋点我是怎样踮着脚避开鸡鸭的粪便去捡鸡蛋鸭蛋我记得那天下午提前放学爸妈都未回来我一个人坐在园中的石桌上抱着膝盖低着头不敢睁眼我又是怎样在他们叫我的名字时扑到他们怀里放声大哭……不知不觉就有了太多太多事情在园子里存放着。有时候想起很多事情连自己都忘记了但是有园子帮我记着就莫名觉得安心。
我喜欢我的园子即使它不特别。我想也许萧红和我一样并不是多么怀念那个园子本身更多的是对那个曾经在园子里哭了笑了的自己的怀念对当初身边的人的怀念吧。园子是普通的却因为有了这些细枝末节而充满了生机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倒也真的感动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