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上中专二年级。开学的时候,大家笑着排队交学费,轮到他的时候,气氛突然就变了。
他来自偏远的农村,中考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本市最好的高中,却因为家境贫寒而选择了学费相对便宜的这所中专。命运的不公并没有让他怨天尤人,相反的,即使在这样散漫的环境中,他依然勤奋刻苦,让大家由衷敬佩。
而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慌或者诧异来形容了。他翻遍了那个旧旧的、洗得发白的书包,但那个长长的刀口无情地指证了那个我们谁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两千多块钱的学费,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就这么轻易地丢失了。
我们先是沉默,然后大家都凑在一起抱怨着命运的捉弄。为什么要让他去承受这样的结果?其他人丢了学费也许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为什么偏偏是他?抱怨终归是抱怨,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大家开始想办法补救。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可能天真地幻想时光再倒流回去阻止刚才发生的一切。
班主任首先去帮他申请晚一点交学费,其余的同学已经准备好了各自的捐款。两千多块钱,在两天的时间里,一分不少地被筹集上来。接过钱的时候,他平静地拿出纸和笔,把所有慷慨解囊的同学的名字连同数额记了下来,放进口袋。
然后,在课余时间就很难在教室里看见他了。午休时,他去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做临时工;周末,去超市帮忙搬运货物。为了微薄的薪水,他每一天都过得忙碌而疲惫。大家都告诉他不要急,但他只是“嘿嘿”笑着,继续奔波。那些学费,他足足花了七个月的时间,才勉强凑齐。
当把那些钱如数还给大家的时候,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兴奋地跑到操场上狂奔了整整八圈!我们当时很佩服他面对苦难时所表现出来的决心与毅力,也曾设想过: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就不必承受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了。但他却笑着摇头,对我们说:“不,如果我没有失去,我永远不会明白,通过努力争取所换来的成功是多么令人喜悦!”
他脸上绽放出的骄傲我们并不能体会。我们都知道,那是因为,命运没有给我们去体验各种境遇的机会:即使给了,我们也不一定有能力去接受。但他做到了。即使是苦难,他依然当作馈赠,欣然接受着、品尝着,并且收获了许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不断地失去,才能不断地收获。”他笑着说,“现在我觉得,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失去的。”
命运拿走它想拿的,但你却可以从它手里再拿回来。
后来的他,得到的比我们每个人都更丰厚。他曾经打过工的那家超市的经理,资助他念完了大学,然后派他做了一家公司的业务代表。据说,他工作半年后,用所有积蓄买的笔记本电脑在火车上被人偷走了。我们又开始抱怨命运的不公平,因为,上帝总是奖赏同一个人。在电脑丢失的一年以后,他成为那家公司的分公司经理。
失去什么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失去你自己。如果你从来都没有失去过,那么你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