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在图册中见到塔黄时,简直惊为“天物”。真的难以想象,在喜马拉雅山麓及滇西北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上,这高达2米的大个子怎么生存?它难道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狂风肆虐中,长高可是需要勇气的。塔黄,为什么是个例外?
流石滩是高山植物能够抵达的上限,再往上走,就只剩下裸露的冻土、冻雪和坚冰了。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流石滩,年平均气温低于-4℃,最热月的均温也不超过0℃,加上经年累月的强风,一般植物都很难招架如此恶劣的环境。
然而,塔黄却用美丽、强韧,甚至张扬的生命,告诉我们:智慧,可以创造奇迹!
这智慧凝聚在塔黄的性格里,凝聚在近似于透明的大苞叶上。塔黄在5~7年的寿命中,大部分时间都朴素得如同一株白菜,匍匐在流石滩上,汲取阳光雨露,与狂风严寒抗争。
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年,也就是开花结果的这一年,它的性情和外表都会突然间改变,它不再隐忍,不再矮小平凡,取而代之的是张扬和华美。从这时候起,它华丽转身,跻身为高山流石滩上“身材”最高、最靓的草本植物。隐匿一世,只为了花开一时,一生只开一次花,结果后生命完结,但塔黄开花的样子很美艳。
时间进入盛夏,仿佛受到了召唤,从白菜叶似的莲座样基部,慢慢抽出一根“擎天玉柱”,高达1。5~2米,这是塔黄的巨型花序,花序由下向上逐渐变细,在花序外,覆盖着一层像瓦盖一样的苞片。这苞叶是半透明的,每个心脏形的苞片都向下悬垂包裹,苞片的中心鼓起来,苞片的边缘则紧紧贴合下面的苞片,就这样一片搭盖一片,一层层叠加上去;色彩也由翠绿逐渐过渡到金黄,如可爱的宝塔。
轻轻揭开一个苞片,当里面一簇簇小花映入眼帘时,你会恍然大悟:原来,塔黄把自己捣鼓得如此别致,非常的科学。这些覆瓦状的半透明苞片,犹如小型温室。吸纳阳光,汲取月色——白天阳光耀目时,苞片会阻挡紫外线的辐射,让内部温度得以在光照下攀升;到了夜晚,外部气温骤降,因苞片的包裹,热量不会轻易散发出去,这样内部温度将明显高于外界。苞片还能阻挡疾风骤雨……如此这般,苞片里的小花和未成熟的果实,即使生存条件恶劣,依然可以安心地做“厥”里的花果。
一种名叫蕈蚊的昆虫,也知道这种“温室”的妙处。塔黄的温室,也是蕈蚊的育婴室。塔黄开花时挥发的“2-甲基丁酸甲酯”,在传粉蕈蚊眼里,是一种精密的化学“导航”,指引蕈蚊在空旷的流石滩上快速发现自己。
雌雄蕈蚊在苞片外交配后,雌虫会进入苞片内,享受风雨无侵、张口即食的安逸日子。
在此过程中,黏附在蕈蚊身体上的花粉,会被传递到柱头上,帮助塔黄实现受精。末了,蕈蚊还会将卵产入一部分花的子房里。子房内的卵,在塔黄种子即将成熟时开始孵化成幼虫,并以成熟的种子为食,直到幼虫完成发育。之后,蕈蚊爬出果实,钻进土里化蛹越冬,第二年六月份,羽化成虫,开始了轮回。
至于塔黄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为什么要生得如此高大,我个人认为,是塔黄希望自己成熟后的种子,在搭上高山劲风的便车后,能走得更远些吧……
没有前面在冰雪严寒中的默默积累,也就没有最后绽放的华美。
人生也是如此。曹雪芹十年磨一剑,增删五次,方成《红楼梦》;司马迁用毕生的精力,成就了《史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看来,塔黄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