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了时间,攒了闲钱,我们全家到欧洲旅游。十天走了五国,我们疯狂老鼠了一回。
从尘烟滚滚的工地,从边吃饭边谈业务的桌边,从人潮汹涌里,从几个预约间隙中,我们抽身拔腿而来。一看法兰克福,怎么全城人都在睡大觉?晨昏颠倒地一算,怎么着他们也该起床了。二看布达佩斯,全城关门上锁,整条街上,用我老家话讲是,摔棍也砸不到人。三看布拉格,整个一老城堡大展,却是展品多过看客,演的是空城计。导游说,前两天是双休日,大伙儿差不多都到外地度假了。星期一又正逢一个宗教日,大伙儿去教堂或派对去了。导游说他自己也记不起是什么节日了,因为节日比较多。我们仿佛烧红的烙铁,一下闷进冷水里,平日里常怀的急躁、焦虑、紧张,还有莫名的老怕拉下什么的忧心忡忡,变成滋滋响着的白烟,冒出来,消散开去。
上公交车时,导游地下党接头似的向我们耳语,慢点啊,慢点啊,有座位的。我们狠劲拿捏着步子,才废掉多年挤车练就的拼抢功夫。真也是不辜负我们,一车有半车放空。点餐时,导游低声念经般地念叨我们,这儿不带催菜的啊,用餐本来就是一种享受啊。再看已经吃上的当地人,细嚼慢咽都算不上,是半天一口,抿着嘴唇慢悠悠磨唧,半天再来一口。我们在心里千呼万唤了多少遍,才遥见那侍应生,大盘小菜隆重而来,心里顿生愧疚之感,他搬来的可不是一般食物,分明是一部经典嘛。我们按住常性,分明是慢慢地深入地品味了,但杯盘狼藉之后,那半天一口的,还在半天一口。想起那些小巷口,常常坐些人,一片点心,半杯咖啡,我们走过去是这些,逛了一大圈大包小包采买回来,还是这些。在这儿我终于见识到,原来时间有好多种用处,比方说,用来消磨。
这里的乡村是没话讲的,随手一拍,就是一幅“电脑桌面”,相机掉地上都能拍出一张明信片。资源的优势,精耕细作的传统,现代农牧业技术,让这里风景独好。说此地风景如画就错了,是画如风景。你能画出如此的风景,你就成名成家了。欧盟的农业人口只占2%,我们则号称七亿农民大国,两下一比,我就有半身是草的感觉。草莽对精英的草。可这样的心情,一回城里旅馆,就被颠覆了。
城里堪称欧洲古建筑博览会。随便摸摸哪栋楼,都是触摸了几百年的历史。但不能摸,一摸一手灰。不是我们街头建设的扬尘,而是岁月蒙尘,时间脚印,日子的老坑。不少石质建筑,架构恢弘,精雕细刻,可是煳头燎脸,恨不得打桶水给它们洗洗才好。虽有文化和历史,但好像也有股子气,拉着人往下坠。我们的城市,有股子托着人的气,要浮着跳着走才行。这里的首都窄门窄窗,小石块铺窄路,高底不平,杂乱无章。一切都经典、精致,就是没有首都当有的雄伟。要说霸气,就只有说到奥匈帝国那档子事了。窄窄的铁轨上,绅士般慢悠悠开来的,是哐啷作响的老电车,和几十年前电影《罗马假日》里的特写镜头一模一样。《多瑙河之波》上的桥,还在老地方等我们。人们仍然走进《诺曼底登陆》里的小酒馆,那里不过午夜就打烊。真正是楼也还是那楼,街也还是那街,只有那煤气灯头,通了电。
历史在这里停滞了。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人生似乎太缺少了色彩和精彩。
慢是要能慢得起的,是要有底气的。我们追求速度,几十年干了人家几代人的活,可也浮躁着。要找到速度与和谐发展的平衡点,要有淡定的一面,追求追求文明,讲究讲究精神,想一想时间可能的其他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