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的一名学生,为考证一个冷僻的唐诗典故,遍寻图书馆未果。请教钱钟书,钱先生笑着说:“你到书架的最上层,那一本书中便可查出。”他照此做,果然找到了。钱钟书的睿智源于其做学问的功夫之深。杨绛将钱钟书的笔记,整理为外文、中文、日札三类共178册。其中,包括英、法、德、意、拉丁文等在内的外文笔记就有34000页,“日札”即读书心得共23册。钱钟书将读书心得,经充实而成鸿篇巨著《管锥编》。据统计,书中所征引的学者和作家有1000人,征引的著作达1700种。
学问做到这份上,能不成大师?
王叔岷是四川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1941年考入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那年秋天,他兴致勃勃地到研究所所在地四川南溪县李庄报到。到达后,他先拜见了研究所所长傅斯年,傅斯年问他:“你想研究什么课题?”王叔岷说:“《庄子》。”傅斯年点了点头,说:“要把才气洗净,三年之内不许发表文章!”傅斯年的这句话说得王叔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按他的理解,多发表文章是自己实力的体现,为什么研究所要规定三年内不许发表文章呢?但他也不敢和傅斯年争辩什么,只好按照要求做,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术研究上,从校勘训诂入手研究《庄子》,后来终于成为20世纪在庄子字意训诂方面最权威的学者。有了成就的王叔岷,再回想傅斯年的“进所三年不得撰文”的要求,忽然就明白了傅斯年的良苦用心,原来,做学问最忌目光短浅、心浮气躁,“板凳要做十年冷”,只有心无旁骛地潜心做学问,才能取得学术上的成就。
傅斯年十分钦佩陈寅恪的学问,曾对人说:“陈先生的学问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抗战时,傅斯年与陈寅恪在昆明同住一栋楼。傅斯年住一楼,陈寅恪住三楼。每次跑警报的时候,别人争先恐后地往楼下的防空洞跑,傅斯年却往楼上跑,他是怕陈寅恪睡觉听不见警报,加之陈寅恪视力不好、行动不便,怕他遇到危险,所以急忙上楼搀扶陈寅恪下楼。20世纪40年代,中研院筹备成立民族学研究所,拟聘史语所李方桂出任所长,李方桂坚辞不就。中研院代院长朱家骅委托傅斯年前去说服。傅斯年不厌其烦地劝说,结果李方桂说:“我认为,第一流的人应当做学问,第二流做教师,第三流才去做官。”傅斯年听后不但不恼怒,反而立即躬身作了一个长揖,边退边说:“谢谢先生,我是三等人才。”
学问做到这份上,自己的学问已是其次,重要的是尊重别人的学问。自古文人相轻,据此看,大谬矣!
刘心武解读《红楼梦》林黛玉之死,认为高鹗续写的林黛玉焚稿断痴情并不符合曹雪芹的原意。宝玉本是天上赤瑕宫的神英侍者,黛玉是天上一棵绛珠仙草。因为神英侍者每日灌溉甘露,绛珠仙草才得以修成女体。应是诗化而来诗化而去,重要的依据之一是:中秋赏月林黛玉和史湘云来到凹晶馆池沿边,对着清风皓月两人联诗悲寂寞,那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即是曹雪芹有意为林黛玉沉湖归仙的伏笔。林黛玉应是很从容地来到湖边,由浅及深,他人只在湖边看到林黛玉的头饰和披肩之物,已找不到身体。潇湘妃子还情泪竭后归于仙界,刘心武在讲解这段内容时已是哽噎,悲惜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正和曹雪芹老夫子的灵魂对话。学问做到这份上,让人动容,实在钦敬有加,他已经将自己完全彻底地熔铸到他所研究的学问中。
一直以来世人喜欢用王国维的一段话来阐述做学问的境界,他在《人间词话》第二篇写道:“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有人把这“三境界”的说法用一段充满禅机的语言来归纳,就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刘心武先生已经做到了自己就是山,自己就是水。
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融入进去,以至于达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路遥、季羡林等等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的血液和骨髓中都是他们苦苦撑持的思想。当一个人完全融入到自己的事业中的时候,他一定会做出旁人无法企及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