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陶瓷研究所里有两个男画师,都姓胡,一个瘦高,一个矮胖。矮小胡很聪明,学得快,喜欢刨根问底,更喜欢串门,有空就到别的画室里去。画画这行门派之见很深,尤其画瓷,工艺性强,每个人的绝活都看得很牢。矮小胡人缘好,嘴也没遮拦,给别人讲解自己学的技艺的同时,也换来了别人的很多技巧。回来就胡乱试着玩,师傅觉得不错,就问一些技巧,他就俨然高手一般教起师傅来,弄得老头对他又爱又恨。高小胡则不然,他学师傅的技法极认真,尤其是粉水这项,学得几可乱真。但高小胡学起来比矮小胡累多了,不太多问,却变着法儿套老头的话。他对于矮小胡偷来的技巧并不放心上,心里笃信的是一招鲜吃遍天,所以对好不容易学到的粉水技艺看得很重,不向外人透漏半句,就连和他同所的对象问,都不肯透露:“这个是说不来的,要靠你自己去悟!”
由于两人在业务上都很上进,几年下来在所里都有了些影响。室里换领导,想在两个小胡当中选一个。领导分别找两人谈话,矮小胡说我行我可以,然后一二三四列出理由和发展计划。领导问:“你认为高小胡如何?”矮小胡说:“他也行,粉水好,在圈子里有点儿名气,人稳重,他做领导别人也服。”又找高小胡谈话,高小胡说:“我没有思想准备,服从领导分配。”领导问:“你认为矮小胡如何?”高小胡说:“他不错,万事不计较。”后来所领导任命了高小胡做室领导,又把矮小胡提出的一二三四告诉了高小胡,高小胡就按这个发展计划执行。矮小胡觉得靠谱,跟自己提的差不多,也表示拥护。
高小胡当了领导,进进出出腰板就尽量挺直,说话也开始拉长腔了。对师傅们开始老李老王地称呼,惹得师傅们都不适应。轮到有领导或外面来人,他又改口称李老师、王大师,被叫的倒往往没了反应,逼得高小胡只能暗暗拉老头们的衣角。
可从他当上领导那天起,矮小胡就没改口,依然直呼其名,搞得高小胡很恼火。然而高小胡是习惯了肚里做文章的,轮到矮小胡直呼他的大名时往往只当没听见,矮小胡以为他真没听见,又去拍他肩膀或者脑袋,令他更恼火,又不好发作。苦于无法让矮小胡改口,常常睡在床上还动脑筋。有一晚梦见矮小胡改口了,他欢喜得甜甜应了一声,惹得旁边的老婆误会了,不依不饶地要他交代清楚。高小胡当然不愿把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梦境告诉老婆,只好胡编乱造,老婆越发不信,跟他闹起来。高小胡活得很累。
矮小胡没当上领导,但不放在心上,照样开开心心。他信奉结果不重要,过程开心就好。矮小胡也一贯求上进,参加全国画展,老是被刷下来,他也不气馁,照样次次参加,终于在画展上得了奖。由于一贯博采众长,好多技艺都拿得起来,所以就有了很多粉丝和学生,每天过得不亦乐乎。
可不是吗?一样的环境一样的工作,不一样的心态活法,决定了你活得累还是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