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匈牙利朋友家,只要看到墙上挂着匈牙利地图,十有八九是一战前奥匈帝国时期的老地图。匈牙利与奥地利有着“不打不成交”的历史渊源,虽然裴多菲那一代人曾在1848年掀起过一场轰轰烈烈、以悲剧告终的反抗奥地利统治的独立革命,而10年后却与奥地利结成二元制帝国,将匈牙利带入了最辉煌的时代,如今布达佩斯的所有名胜,几乎都是那个时期留下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败后,奥匈帝国瓦解,奥地利领土安然无恙,匈牙利却成为替罪羊惨遭分割。《特里亚侬条约》使匈牙利丧失了三分之二的土地和三分之一的人口,从一个中欧大国变成小国。二战中,收复失地心切的匈牙利人轻信了希特勒的许诺,结果又被拖进战火,随德国战败。难怪匈牙利与邻国关系紧张,而匈牙利新纳粹之所以有复活的土壤,正是滋生于当地人梦想雪耻的历史情结。
现在匈牙利的国土面积和人口只是中国的百分之一。让人惊叹的是:这样一个区区小国,将自己变成了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大国”。
我常跟朋友讲:不要小看匈牙利,诺贝尔奖得主有14位!物理学、化学、医学、经济学、文学、和平等领域面面俱到,若按人口比例计算,匈牙利是当之无愧的“诺奖大国”。
核物理学家维格纳尔·耶诺因研究量子力学理论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奖,二战时期在开创原子时代功勋卓著,是世界上第一位核反应堆工程师。冷战时期,苏美进行裁军谈判,匈裔美籍的经济学家豪尔沙尼·亚诺什开创的新学科——信息经济学,帮了尼克松总统的大忙,让美国人能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分析对方的政治经济和战略形势。匈牙利出生的美国籍犹太裔商人索罗斯虽然没获诺贝尔奖,却是当今金融界翻云覆雨的人物。
想当年,惜时如金的爱因斯坦遇到刨根问底的记者就不耐烦地说:“你去问我的匈牙利人吧!”这是因为,在爱因斯坦的实验室里,一大半科学家来自匈牙利。
大家都玩过魔方,魔方的发明者就是匈牙利人。1974年,从布达佩斯科技大学建筑系毕业的小伙子卢比克,想研究一种新型建筑结构。他用一种特殊方法将26个小方块连在一起,每个方块都有一定的自由度,他吃惊地发现,将这些小方块旋转几次后,要想恢复原样几乎是天方夜谭!这就是著名的“卢比克模型”。一年后,这个既有科学头脑、又有经济灵气的年轻人将自己的发明做成玩具,并且申请到专利权。1978年圣诞节,第一批魔方出现在市场,卢比克一夜暴富,名利双收,如今他当上了母校校长。
匈牙利人的发明实在太多,数不胜数,比如圆珠笔、火柴、电话交换器、变压器、汽化器、电视显像管。据说,20世纪80年代是匈牙利人发明的黄金时代,平均每年的专利发明在400件以上。所以,匈牙利是名副其实的“发明大国”。
匈牙利还是“图书大国”。匈牙利总共有近两万家图书馆,常年读书的人数占人口的四分之一以上,平均每人每年购买20本书,读11本书。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匈牙利是全世界第三读书大国。
读书人多,写书的也多,不要说专业作家了,曾连任两届共和国总统的根茨·阿尔帕特,他不仅自己写小说和剧本,还翻译了《指环王》。他和捷克的总统作家哈维尔被称为中欧体制改革中的哼哈二将。
甸牙利人的才智,源于这个民族与众不同的身份认知。一千多年前,他们曾是驰骋亚洲草原的游牧民族。但直到今天,就连历史学家也说不清他们的根在何处:谁是他们的远祖?究竟来自哪个地方?在可以掐指细数上下五千年的中国人看来,这种“无根”无异于悲剧。
然而,上海世博会匈牙利馆展出的一件雕塑,让我理解了这个民族:在倒悬的丛林下,匈牙利人又展示出一个令世人瞩目的新发明——冈布茨(匈语是“球”的意思)。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球,它是世界上第一个只有一个稳定点和一个不稳定点的均质物体。它看上去颇像不倒翁,不过冈布茨是完全均质的,底部并没有内置的重物,它象征着甸牙利人在多灾多难中屹立不倒,表达了他们对和谐平衡的终极向往。想来,匈牙利人的根不是地理意义上的,而是文化含义中的;不是过去时的,而是进行时的。虽然无根,但落地生根,他们不断通过自己的智慧证实存在的价值——无根的价值,小国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