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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败逃兵–凤凰原创大赛

(一)战败逃离

在那一座山上,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响,反侵略的卫国战士们冲上了敌阵里。阵营里有三个满脸被烟熏得脏黑的娃娃兵,见自己的部队战败了,几百人就剩下二十多个人了,有的人在剖腹,有的人举手待擒。三个一高一矮的娃娃兵只顾逃跑,其中一人在死人堆里捡了一把手枪揣在身上。

这三个娃娃兵们的家乡在那大洋外的岛国,在家乡被征入伍时最大的田石差两月才十六岁,两个小弟叫他田大哥;其次的桥溪才十五岁,大的称他桥二弟,小的叫他桥二哥;最小的山泉,田和桥都叫他三小弟。他们从小生活在一起,以哥弟相称。他们一起上小学就有军训课,脑子里从小就灌输的是战斗精神,战争首犯给还是娃娃的他们穿上了军服,他们扛上枪成了娃娃兵。军舰在大洋上航行,娃娃兵们同千百万个穿军服的人远渡大洋。娃娃兵们就这样上了侵略船,成了侵略兵。

在这三个娃娃兵的心里和他同船的军人一样,都带着梦想和奇问,那千万里远处是个什么景象?军舰航行过了这大海洋,上岸到异国他乡会有一些什么新鲜的美好事物出现呢?这样去占领异国他乡会受到欢迎吗?

军舰快靠岸了,迎接他们是无情的战争,这不像以前的战前演习,用枪真射击了,用刀真砍杀了。枪炮声下是千万人在流血、伤残、惨死;暴炸声轰轰响起,惊天动地,烟尘四漫。这接连不断的暴炸声炸毁了千万间房屋、千万座桥梁……那你死我活的战斗场面,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娃娃兵们的部队强占他国领土,被侵略国领土上的军民团结起来,消灭来侵略的敌人。三个娃娃兵混在魔鬼堆里,就这样参与了杀人、放火、抢劫、奸淫妇女……三个娃娃兵,就是这样变成了魔鬼兵。

这座山头的战斗持续了几天,侵略者最终失败了。这一场战斗是一场拉锯战,阵地高点上两国战旗帜几次变换。反侵略的战士又冲上敌阵来了,娃娃兵三兄弟的阵地上官兵死的死,伤的伤,几百人就剩下二十多人了,弹药也没有了。

那个小弟弟被一个大个子兵冲在面前缴了枪,他年幼力气不足,但身子动作快如风,他一闪身抱住了大个子兵,他把大个子兵左脸眼下处的肉用牙咬掉一块。大个子兵脸上流着鲜血,他忍着痛和他扭打起来。大个子兵把这个娃娃兵按倒在地上,顺手抓起旁边称砣大的石头,他就要砸烂他的头。突然大个子兵他看见他按住的是个奶水味还在嘴边的娃娃,他心软了,就在这十来秒间,娃娃兵用力顽抗,他们俩在野地坡上翻滚起来。一阵乱滚后,娃娃兵和大个子兵在斜坡上被滚散开了。这个娃娃兵滚到草丛里惊魂未定,刚爬起来还没有站稳,只见两个一身破烂满脸乌黑的人又跑来了,他急了,估计死亡来临了,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了。

等死的他并没有死,那两个慌忙跑来的是他自幼喊的大哥和二哥。大哥二哥用手把小弟弟拉起一同跑起来。

三个娃娃兵会同逃离。

三个娃娃兵幸运,没有战死,没有伤残,跑得快也没有成俘虏。

逃,逃,逃,三个娃娃兵觉得越逃得远越安全。

(二)逃亡途中的辛酸

三个娃娃兵在逃亡中脱掉了那破烂的军服,甩掉了钢盔帽,扔掉了那长步枪,穿上了异国老百姓的衣服。他们饿了,要吃食物才能生存,向老百姓乞讨又不懂语言,在交流中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就悄悄到野地里掏红苕或林里摘野果吃,天黑了三人身挨身,住岩洞,或藏于谷草堆下。做了魔鬼兵的他们害怕被老百姓发现,遭到报复。他们总想求生,总想早日回到家乡,回到父母身边团聚。

这天他们逃到一荒山沟里,累得实在走不动了,肚子里饥饿没有食物充饥太难受。他们又想用短刀掏红苕吃,可是这里没有地块,山林里不见农民耕作。突然老二发现了那棵粗枝大叶树上结有果子,他惊喜地告诉哥弟:“我们能吃上果子了。”他用手指着那树上掉着的千百个果子。

三个娃娃带着希望都走向那一棵大树,去爬那棵树采摘果子来充饥。在树上他们都摘到了那吊着的果子,“啊!是梨子啊!”三人万分高兴摘到一个“梨子”就往自已嘴里塞。突然他们“哇!”地一声吐了起来,“这是什么梨子啊?一个怪怪的味道,这梨子不能吃啊!”三人异口同声说着。

他们来到异国,不知道这果子是油桐果,这看似梨子的油桐果人不能食用。他们扔掉了这怪味“梨子”,下了树,又来到河沟里用手捧水在嘴里漱洗,他们吐了很久,可是留在嘴里的怪味仍在嘴里难受。

他们坐在河沟边,又发现了食物,看见河沟边那生长的绿色大叶苗子,跟莲藕叶近似,也许是莲藕吧?他们拔了几棵,看见的是根须多的圆个个苕儿,这不是莲藕啊,是一种苕儿,他们估计这苕儿也会像红苕那么好吃,于是把这泥水里的苕儿用水洗干净,又往嘴里塞。大哥咬在前面大声说:“这东西不能吃,嘴里麻得难受,快甩掉,快甩掉!”

三人不知他们手中的苕儿是野山芋,这野山芋就是用火煮熟了人吃仍然会麻口,人畜都不能食用。

饥饿的三人围在一起哭起来,他们认为受到上帝的处罚了,梨子、苕儿都变味了,干了坏事的我们,不能用食物填饱肚子这样饿下去会饿死。

他们应该醒悟了吧?人,要做好人,不做坏人。善事可做,恶事别作,善恶到头终有报应。

他们总是在想回到家乡去,想见到他们的父母。他们知道自己的家乡距此万里,万水千山阻隔,估计回不去了,何况侵略异国的战争还在进行。

他们还是起身走起来,这样来鼓励自己:每走一步离家乡近一步。

走啊,走啊,饥饿的他们确实走不动了,三人又在那一座山梁上坐的坐,躺的躺。他们总是说肚子太饿了,想有食物来充饥。他们把茅草根拔起来搓干净丢进嘴里嚼,吞咽,一会儿呕吐不止。大哥摇着头说﹕“两个弟弟,大哥实在走不动了,回不了家乡了。客死于此,就这样做飘流鬼了。上战场是死,力量薄弱的我们去偷抢也是死,任饥饿继续下去还是死,迟死早死都是死,早死早快乐。”他说到这里还向战争首犯发誓,还有效忠战争首犯的语言。

大哥说完就要拿留下的短刀刺进腹里,两个弟弟见了,把大哥手上的刀抢了。老二哭了会儿说:“看那下面有个小院子,待我去搞些食物来我们三人吃饱。”

老二叫小弟弟看好想绝命的大哥,他一人走向那个小院子。他鬼鬼祟祟地进了院子,幸好狗不叫,鸡不跳,他躲躲藏藏闪身进了那间有烟火的灶屋,只见一个老太婆在旁边清洗大叶菜。他又一个闪身进去把那火坑上吊着的铁罐子盖子打开,一股热气冲出来,好香啊,里面是白米饭,他高兴极了。他提着铁罐子就大步跑出屋子。老太婆头一抬发觉了有人提铁罐子跑了,她大喊:“盗贼进屋偷走煮饭的铁罐子!快去追呀!有盗贼!有盗贼偷东西啊!……”

老太婆的叫喊声惊动了屋旁在挖地的老伴和儿子,父子闻声提着锄头就追。这老二饿了多天,身子是软的,跑不快。眼看父子二人快追上,老二急了,不知用什么护身。他想起自己身上有把短手枪,还有一粒子弹。他摸出枪,朝快近身的那个小伙子开了一枪。“砰!”一声响,小伙子倒地,胸口上鲜血直流。老二认为小伙子死了,那老头被吓住后就不会来追他了。可是老头子不停步,并大声吼﹕“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老子今天跟你龟儿子拼命。”

老二也慌了,他也跑不快,他手里握着的那短手枪没有了子弹,没子弹的枪就像一块小木头。老二丢了那铁罐,总想跑掉。怒吼的老人追上去,他满腔怒火,睁大眼睛,舞起锄头敲击,老二躲闪开。一会儿老人终干把那老二那骨肉的头敲击烂,老二倒在地上脚手抖动了几下就不动了。

两条年轻的生命就在这一会儿灭亡。铁罐子乱滚,白米饭抛撒了很远。

老头和老太婆抱起血泊中断气的儿子哭起来,悲惨的声音在山里回荡:“儿啦!儿啦,你就这样离开爹娘,你睁开眼睛再看看你爹娘一眼吧?儿啦……儿啦……”。

那个放枪杀人的刽子手,那个来自万里远的强盗小崽儿,那个魔鬼小兵,那个短命小龟儿也惨死了,鲜血也使他面目全非,手里还握着那支手枪,谁会哭他这个偿命的刽子手呢?他的父母知道他惨死了吗?

山梁上的老大和小弟弟在哭,他们在上面看到了这一切,哥弟来不及救老二,这场面他们心里难受,都说老二该去乞讨食物,不该去偷盗,就是偷盗,好话求饶,不该开枪打死人,他不开枪打死人,老人会挥锄头敲死他吗?老二的死是自作自受。

二人又悔恨起来,觉得自己上当了,万里远来的客人变成了无恶不作的魔鬼。

田老大和山小弟抱在一起哭。哭了很久,老大松开手对小弟说﹕“山――小弟,山――小弟,大哥实在走不动了,回不了家乡了,我先走了,迟死早死都是死。”

小弟弟听了,知道要剖腹死,他又抢了大哥手上的短刀说:“你这样来剖腹死,死了丢下弟弟一人你忍心吗?”

哥弟又抱头痛哭起来。

很久,二人抹着泪站了起来,又往前走。走啊,走,饿了二人又只有用那短刀撬土偷吃红苕,到树上偷摘果子充饥。走了几天,不知走了多远,大哥倒地了,他对小弟弟说﹕“你……你要活下去,要……要做善事别作恶,能遇好心人……就……就给他当儿子……”

没有多少力气的大哥感冒发高烧了,哪里有药品医治大哥的病?他喘着气太难受了,他就要断气了,他这时嘴上还有效忠战争首犯的誓言。小弟弟抱着大哥身子哭了好久,大哥的眼睛闭上了,尸体也凉了。

小弟弟也想死,也想像大哥这样上了战争首犯的当,还要向战争首犯立效忠誓言。当他用刀要剖腹时,正喊着战争首犯,他醒悟了,是战争首犯唆使才来到万里异国杀人、放火、偷抢、奸淫,从人变成了魔鬼。他恨死了战争首犯,他不向他发誓言了,他咒骂战争首犯,他想起大哥临死前的话:你……你要活下去,要……要做善事别作恶,能遇好心人……就……就给他当儿子……

他要活下去,他把刀拿开了。他站了起来,他就要走了,就要别两眼闭着倒在地上的大哥了。他又倒在大哥身上哭起来,哭了好久好久。

太阳快要靠山了,天又要黑了。漆黑的今晚就剩小弟弟一个人,睡觉的岩洞又在哪里呀?他别大哥,一步一回头地别了大哥了。万里远的家乡他独身一人往回逃,孤独的他能回归到父母身边吗?

(三)缘份

天上成群的鸟儿飞呀飞,不知飞向何处,它们的巢在哪里呀?哪里才是它们的家?昔阳快下山了,发出最后的光茫。

在那山涧小道上,一个头裹白帕的老人背着柴,一手提着山药,又一手牵着大水牛在黄昏途中慢慢地往家里走。一个娃娃壮大胆子走向老人,来到老人面前,他跪下。老人惊了,他放下柴,把牛叫停,向娃娃问道“崽呀,你为什么下跪?你有什么伤心事?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你的父母、哥姐呢?”

老人一边问一边把娃娃扶起来,娃娃呜呜哭着,泪如雨下。他用手指向嘴巴,因为他是外国人,他不懂这里的语言,他只有装哑巴。他掉着眼泪给老人背柴,老人看着这么勤快的崽娃说:“天快黑了,到我家茅屋里住上一晚吧!”

老人把这个娃娃领回了家。

娃娃刚进这低矮茅屋里,老人看见他饿了,就用碗盛饭给他吃。娃娃接过饭碗狼吞虎咽吃起米饭来。一会儿他吃饱了,吃饱了的他不愿歇着,他去帮老人用斧劈柴。

老人和六十多岁的老伴在这山里的茅草屋里相依为命。他有个近三十岁的儿子,三年前被抓丁,一去不复返,家信也没一封。这对老夫妻想儿子就想疯了,常常烧香拜佛,默默祈祷,盼望儿子平安回到爹娘身边。老太婆听说老伴带回了个孩子,连忙从床上起来,大声说﹕“儿呀!你回来了啊?娘想死你了啊!”说完就拉着这孩子哭起来。这崽娃他也哭,他什么话说不来,也听不懂,他到这个国家近一年略知点异国他乡的简单语言,喊母亲叫娘,喊父亲叫爹。他只会喊爹娘这词儿,“爹!爹!娘!娘!……”

这一喊,喊得这对老夫妻泪流不止。老夫妻没有想到还会有一个儿子站在面前,这声声爹娘的呼唤让他们伤痛的心中激起了浪花,孤独的二老又有一个儿子在身边了。

崽娃他在二老古木床上睡着了,山里人用松油块点火照明,火光把屋子照亮,看得见那大木桌,高木凳,石灶台,石水缸……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在屋子里走动。火光下的崽娃睡得那么香,一个奶味还在嘴边的孩子,鼻声阵阵。他时而翻身,还伴有梦语:大哥……二哥……爹……娘……时而有叹息声,呻呤声。

老头子来到床前,他拿起扇子,用扇子给睡觉的娃娃打扇驱蚊虫,老太婆给娃娃在大木盆里洗脏衣服。二老看着可怜的孩子,心痛啊,就像是看见自己别了多年的儿子,一晚候在娃娃身旁难眠。

天亮娃娃起来了,他喊着爹,他喊着娘,他不离开茅屋了。娃娃他不走了,他把这茅屋当家,爹劈柴他抢着斧子劈,爹挑水他抢木桶去挑水……

娃娃就这样成了老夫妻的儿子。爹娘又给他取名字,随爹姓姚,名和平。

山里的风给想儿子的老夫妻吹来了一个孩子,老夫妻就把娃娃视为自己的儿子。从此父子同上山捡柴,同上山采药,同上山放牛,同在风雨里耕田种地。

姚和平和“爹娘”一起生活,不久也学会了简单的语言,但其他陌生人来,他仍装哑巴。他告诉“爹娘”,哄说多年前他家乡发大水,父母淹死了,他是出来逃难的,他不暴露他是外国人,是那魔鬼堆里的一个魔鬼兵。

姚和平孝敬二老,二老就把他当成亲儿子。他就成了这里的山民,成了这里耕田种地的农民。老人是祖传下来的草药医生,又把这医术传给和平。和平很聪明,医术后来超过了老爹爹。

(四)又一个逃兵相聚

姚和平生活在这个家里,一恍就是五年多了。他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他长高了,个子也较大了。山里的风风雨雨使他那张娃娃脸变了。天天在山里林子里钻,在田地里劳作,他深知山民生活的艰辛。他不怕苦,不怕累,他认识到是这片青山给了他重生,有二老的善良和对他的痛爱,他觉得他就是他们的亲儿子。

那一天正在吃午饭的一家三人,突然大麻狗狂叫起来,姚和平和爹放下碗出门一看,是一个穿得破烂,瘦得皮包骨走路一步一偏倒的中年男子进了院坝,那人大声喊:“爹,娘,儿回来了!”

老头子惊了,“啊”地一声叫起来,“你是和善?我的崽呀,八年多了啊!这不是在做梦吧?你今天终于回家了!”

儿子喊着爹,叫着娘,爹娘喊着儿子,一声声呼喊使父子娘儿拥抱起来。父子抱头痛哭,娘儿抱头痛哭。一时千言万语无法从口里挤出,只有双眼里流出的泪水挂满了他们的脸面,一滴又一滴掉在亲人身上。姚和平呆呆地望着,他也想起他万里之远的生父母,他也是爹娘生他来到人世的,他想这一生再也没有这样团聚的时刻了,他也哭起来。

父母看着别了八年多的儿子,用手摸着儿子脸上的疤痕问:“和善啊!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儿答:“战场上被一个娃娃兵咬伤后留下的疤。”

“和善啊!你走路为什么偏偏拐拐?”

儿答:“我和娃娃兵抱住扭打,我按住娃娃兵抓起石头想砸烂他的头,看见是个小娃娃心软了下来,我心不软也不会滚一片坡,我的腿也不会折断。我腿折断了,就这样成了残疾人。”

“和善啊!怎么八年多才回来见爹娘呀?爹娘梦里都呼唤你呀!眼睛都哭瞎了呀!”

儿子答说:“军民一同打败了侵略强盗,但战争又开始了,又是新的战争,本国人打本国人的战争。儿不愿打这样的内战,就在这样的战败战场上当了逃兵回家。”

……

姚和平听到这一切,他看着面前的大哥,他双目不转动,他想向大哥讲话,有好多话要讲啊,他闭住了嘴,他暗暗警告自己:不能讲,不能讲啊。

和平的伤疤大哥,断腿大哥,他们是同吃同住的一对哥弟了。弟弟的那心里话隐藏不得讲起,只有闷在心里,闷在他的心里。弟弟暗暗地向心地善良的大哥道歉,他为什么要向大哥道歉?他到底是什么话在心里不能讲起啊?

(五)和平发誓要和大哥度过风风雨雨的人生  

老夫妻别了八年多的儿子回家了。

和平看着和善,他就是大哥啊?一个不愿内战的败逃兵,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败逃兵,一个走路偏倒的残腿败逃兵,一个脸上疤痕的败逃兵。他和父母八年多的分别,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聚会大家都泪流成河。和善他看到家里还多了一个父母收养的幺儿子和平,爹娘一生慈善,怜惜穷苦人,他也高兴,把弟弟看了又看,露出微微笑容,好像是在说老天凑缘,给他降下了一个弟弟,一个身材较矮小慈善面容的弟弟。

烧腊肉,杀雄鸡,这就是山里人招待贵客的好良物。和善不是客人,是父母的儿子,是弟弟的大哥,把别了多年的儿子当贵客待,把聚会的大哥当最亲的人。围桌而坐,父母坐上方,左坐大哥,右坐小弟。一家人酒足饭饱,叙不完过去的话语,谈不完历经的辛酸苦辣事,说到伤心处,大家又是流泪,流泪。大哥对弟弟说:“我要感谢你呀!感谢弟弟你呀!这么多年都是你照顾年老的父母。”

弟弟说:“我要感谢爹娘啊!我十岁那年家乡涨大水,房屋淹没,父母哥弟都淹死了。我的命大,在大水里抱住一根木料飘流,后来有船被救上岸,从此我就成了孤儿,流浪天下,乞讨求生。屋檐下、草垛下、岩洞里……就是我的栖身处。是爹娘收养了我,给了我幸福。”

和平的话只有这么答,只有这么讲,只有把战场上残酷无情的所作隐瞒下去,只有在自己内心里悔恨:当年为什么我要那么残酷无情,千万里相聚,前世无冤,今世无仇,给大哥留下终身残疾。

弟弟问大哥:“你为什么不把那娃娃兵用石块砸死?你砸死了他你就不会断腿,你就为你这脸上这血疤报仇了。”

“弟弟呀!那个娃娃兵他也是上当受骗的兵啊!他远离父母,到我国领土上来烧杀抢夺。他生下来并不是坏人,是被唆使,被人带坏了的。人跟随好人学好人,跟随巫师就学跳神。他咬我的脸,和我滚地扭打,他这就是被骗唆使而为。我软了手,是看他太年轻,他在人世间就才生活十五六年,可怜他而留下了他的生命,让他醒悟,让他知道他的敌人是心善的人,他的敌人是为了保卫祖国迎战抗战的兵。”

“大哥心这么善良,天底下有很多好心人。那一个娃娃兵还在世上吗?他如果活在世上,战争结束了,在和平的日子里如果能够相聚,他会感谢你留给了他的生命。”

“我就不知道了,那个娃娃兵现在回国了吗?这么多年的战争他的生命还会在人世间吗?我和他滚了一片坡,我折断了腿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当我醒来就躺在医院里了。”

酒一杯又一杯,深夜要下桌上床睡觉了。和善和平两兄弟睡一张床。

山里低矮茅草屋子,在寂静的夜里没有一点声响。月光如银,透进两兄弟睡屋的小木窗子,爹娘和大哥都睡着了,二十岁刚过的和平在床上睁大眼睛就是难入眠。

他在想爹懂些医术,有这医技吗?又有这样的药吗?能不能把大哥脸上疤痕用药抹平?能不能把大哥残腿医治好,让大哥像正常人行走,不要他在行走中偏偏拐拐,步步艰难呢?

他在想大哥,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一个巴痕脸男人,一个断腿走路偏偏倒倒的男人,也该有个媳妇了,让大哥有男欢女爱,夫妻早夕相处,男耕女织,生儿育女。谁家的姑娘还在等着大哥呢?大哥还会娶到相伴到老的媳妇吗?

他在想大哥啊,大哥,你心是那么善良,你却成了残疾人,你当年的敌人就在你身边,成了你的弟弟。你如果明白了生活在你身边的弟弟就是那个娃娃兵,你又会是一个什么态度和举动来对待我,还会接受这样一个弟弟吗?……

月光照进窗子,月光又离开了窗子,夜已经很深了,很深了。和平就是难入眠。

实然,一个童颜白发老人来到和平面前说:“你要你大哥脸上无疤痕,你要你大哥腿不残,这有何难呢?”

和平跪在老人面前:“大师!大师!谢谢你用法术,抹去我大哥脸上的疤痕,医治好我大哥的残腿。”

大师扶起和平说:“我就是来助你的心愿,让你报恩的。抹去你大哥脸上疤痕,治好你大哥残腿。”

“大师,那我就去叫我大哥来你面前。”和平向老僧说。

  “慢。”老者说,“我自幼在峨嵋山上修行。游此山,观得南山半崖中有奇花异草,是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在花园里把花籽留在悟空身上,悟空一个转身,在这南山观望,花籽掉在这半崖中。这花籽已经发芽长苗开花,你去摘得那花,放在你大哥疤脸上片刻,疤痕就会消失。你把那花放在你大哥断腿上,你大哥的断腿就会恢复原样。”

“多谢好心大师!”和平说完又跪拜,拜毕一抬头面前不见老人。他惊奇四望,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南柯一梦。和平回想起梦,他想医治好大哥疤痕和断腿应该有希望了。

天亮和平起了床,爹娘和大哥也起床了。和平对爹说:“今天我要二十多丈长的绳子,到南山半崖中采药,那药能治好大哥的腿,能把大哥脸上的疤痕抹平。”

爹听了哈哈大笑说:“和平啊!爹行医几十年,采了不少跌打损伤的药,治好很多人的伤,就是不能医治已经固定了的残疾畸型,要恢复原样只有三国华佗。”

“爹,梦中老僧告诉我,南山半崖中有奇花异草。”

 “幺儿啊!日有所思,睡有所梦。老爹一生采药,没有采到奇花异草,没有采到一种包治百病的药。”

 “应该有吧!不会是假的吧?”和平沉思起来:我愿大哥脸上无疤痕,让大哥腿再不残,让近四十岁的大哥像年轻小伙,大哥不再单身,娶上媳妇,生儿育女,幸福一家人……

吃了早饭,和平和爹扛着锄头就要到野外劳动了。和善也去找锄头,他也要到山地里劳动,和平回头看见了说:“大哥啊!你不要这样,你摆动着身子在山坡上怎么能干活啊?这些活,有你弟弟干,你就安心休养吧!”

“弟弟,大哥心中痛啊,痛啊!我四十来岁的人就坐在家里不劳而活?我会连累你的,会给你也带来痛苦。谁家的女儿会嫁给你?这样负担重的家庭男子会有女子愿跟你做媳妇?”

“弟弟心甘情愿,只要大哥幸福我就高兴。是大哥你留给了我的生……”和平说到这里连忙中止口中的话。

弟弟停顿后又说:“大哥,我们把大水牛牵出栏,你就坐在山上的石头上看着牛啃草吧,这也是劳动啊!”

兄弟俩牵着大水牛,和平又扛起锄头走向那山里的坡地上。

和平和老爹在山地里除草,烈日当空,汗水打湿了父子的衣服。不久有凉风了,有乌云了,雷公也吼起来了。“快回家,下雨了!”父子的话音刚结束,雨就快速地来了。

“爹,你快把锄头扛起回家,我去把大水牛拴在野外,我去接大哥回家。”

大雨倾盆。“大哥,弟弟来背你回家!”

“不要管我,雷阵雨来得急停得快,一会儿天就会晴,我自己慢慢地走。”

“大哥,你腿残难走这窄陡的山路,天又下雨路更滑,来,来弟弟背你回去。”

大哥坚持自己走,他虽然有和平在后面,他残腿不听使唤滑坐在草地上了。

“大哥,弟背你,弟背你回家。”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风雨里,和平背着大哥,个子较小的和平背着大个子大哥,他咬着牙,他背着大哥在风里、雨里、雷声里吃力地走向那茅屋。

人生就像这天空一样,有阳光普照,有乌云密布,有狂风劲吹,有大雨倾盆,有霜雪;人生的道路也是多样的,宽广大路有,崎岖小道也会在人的面前出现。和平咬着牙背着大哥在默默地发誓:大哥,弟从此在这一生里陪你度过风风雨雨的人生。

(六)王玉儿恋上姚和平

  山里姚家那茅屋院坝里的狗又叫了起来,“狗叫,快去看那位贵客来了。”姚老太婆自言自语走出家门。

客人家中坐,向主人道明来意,姚老头听了来者话说:“我叫我幺儿立即去,我已经答应了马上要去看一个病人。”姚老头说完扭头叫起和平,“和平啊!你今天到山下去看个病人,今天是药王生日,幺儿啊,徒弟啊!你今日单独出行,大吉大利。你快收拾随同下山看病人去。”

  和平下了山,进得一大院子,院子里的人打量着这位年轻郎中,都很惊奇,互相议论:“怎么长得和那个罗家少爷一模一样呢?”

和平被接到一房间里坐下,有人端茶献上。一会儿,一位老太婆扶着一个用帕半遮脸的姑娘出来了。这姑娘就是这家主人的掌上明珠,独身女儿,叫王玉,小名玉儿。王家有近十亩良田,以开染企业发家,即帮乡邻染布调色来获得收入,是个较富裕的家庭。王玉儿至今二十余岁,是个大龄姑娘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王家把女儿留家当“尼姑”?让女儿成一个老满姑?不是啊,十五岁那年,玉儿经媒人撮合,邻村罗姓家一少爷和她订了亲。小伙子个子虽然不高大,脸儿白净,常带笑容。两家门当户对,这天赐良缘一对就要拜天地入洞房了,就会成为新郎新娘了。天有不测风云,这罗姓少爷在中秋节后就一场痢疾,吃药无效,三天后就闭上眼睛永远不睁开了。王家死了未婚女婿,虽然很悲痛,毕竟没有成事实。虽然女儿没有鲜花那么美丽,出天花脸上还有少量几粒斑麻,但是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她父亲在当地也算得上一个小东家,小小财主家庭育出的女儿,养有女儿还愁嫁吗?门户不般配的王家人还不同意结亲的。

王玉儿真的愁嫁了,媒人来了一起又一起,女儿有言再先,所选的郎要和罗姓小伙子一个脸型,眼睛要那么大,那么情深。郎要白净脸皮,方口嘴巴,牙齿白如玉……生活就是这样,天下巧合有,用心找就是难找,无心找又来临。父母生气了对女儿说:“你心中念罗郎,他已经驾鹤西去,只有二世完婚。你心中就丢下他吧,另择佳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女儿对父母说:“找不到和罗哥一个脸型的哥,女儿这生就是不嫁人,如要强追,同驾西鹤去。”

父母听了女儿的话,心痛,不知这一生痴情的女儿是否还有缘份。独女儿,掌上明珠,父母怕强迫之婚也会造成恶果。

母女坐定,和平用拇指食把王玉儿右手脉,一会儿对玉儿父母说:“小姐是忧思成疾。”说完开了方子而别。女儿要娘留住和平吃午饭,和平再三推辞。王家苦苦留住了和平。

姑娘要躲开陌生客人,这是从前传下来的规矩。郎中给姑娘看病,父母或哥哥到场,这是关心,是对女儿及妹妹的疼爱。玉儿只有避开,走进内屋,进绣花房里。她无心绣花,在那屋里的门缝里,再次仔细看这位摸过自己手上脉的郎中小伙。她看着他笑了,她认为她的病好了。她在自言自语:“我的罗哥还在人世,没有驾鹤西去。罗哥,妹妹忠贞你,等着你,除了你我这一生再不婚嫁,宁愿成老满姑,宁愿进庵为尼。”说到这里她大声喊,“娘,娘,娘……”

娘来到女儿身边,玉儿对娘说:“用不着上药铺抓药了。这年轻郎中摸了我的手,触了我的脉我病就好了一大半,他怎么跟罗哥长得一模一样啊?”

娘听到这么一说,也惊了说道:“这年轻郎中怎么跟罗家少爷长得一模一样,罗家没有双胞胎吧?他有妻室吗?找人去问个究竟。”

“爹,你这样心痛女儿,女儿高兴,病也会好的。刚才那位年轻郎中就是罗哥转世吧,我愿和他早夕相处,白头到老。”

“傻女儿,罗哥一定不在人世了,别再胡想了,丢下他,丢下他吧!”

“娘,你救救女儿吧!你和爹给我请了千万个医生,他们都医不好女儿的病,堆积如山的药,不如刚才‘罗哥’摸女儿手一会儿。”王玉儿再三求娘言语不止。

(七)弄假会成真?天下不会有不愿做新郎的人吗?

山里姚家的茅屋院坝里,狗又叫起来,狗叫有动静。

有动静,又来客人了。一个穿着叙襟阴丹布衣服,胖胖的脸,头发在脸后盘了个大圆巴近六十岁的老妇人到来了。“哎啊!丁铁嘴,丁媒婆呀!今天舍得到我家来作客?进屋请坐。”姚家老太婆说着话把丁媒婆接进家。

“谢谢你呀!今天是为我家大儿婚事而来?是给我大儿子介绍媳妇,我双倍(工钱)谢你。”姚老太说。

“你只猜对了一半。”

“怎么说是一半,要说一对啊!那姑娘是哪里的人啊?”

“就是山下开染房王东家的千金小姐哟。”

“你做媒成就了千万对男女,遇水搭桥,逢山开路,你行善积德哟。这王家与我姚家不般配吧?我家住在深山里,出门不能和坝上比,天天爬坡上坎;茅屋不能和他家梁院比,他家高脚吊楼,我家低矮破壁屋;他家千金小姐知书识礼,我家大儿子是个当兵多年的粗人。”

“深山里她愿意,茅屋她高兴。什么粗人不粗人,摸了玉儿的手,把了玉儿手的脉,玉儿不吃药病就好了一大半了。这几天玉儿是天天念你家少爷啊。”

“你糊涂了啊!给玉儿看病的是我的幺儿子和平啊!这和平已经定亲,就是张家沟里人。也是你的媒人,你,你,你老湖涂了啊!”

“我不会说慌的,我们要来个换包计,用和平去迎亲,拜了天地,进了洞房门,新郎就变成那和善了。洞房门一关,生米煮成了熟饭,这就是你的大儿媳了。你们千遍万遍拜托我的媒事就这样办成了嘛。”

“这……这样来办?会办成好事吗?你也想得出来。”老太婆思索起来摇头问丁媒婆。

“天下这样的事还少嘛?洞房门一关,生米煮成熟饭,就是你的大儿媳。”丁媒婆又笑又歪头眯眼,“到时一定要双倍谢谢我这个大媒人。”

“这婚事办成了一定双倍谢你这个大媒人。”姚老太婆哈哈大笑不止。

送走了丁媒婆,老太婆夜晚把这事告诉老伴,姚老头说:“丁媒婆是说谎的,王家是小有名气的东家,女儿不是瞎子、癞子、疯子、痴呆人,会与我们住在山上贫穷的王家儿子成婚?我家和善谁不知他年近四十,比王玉儿大十八岁,和善的残腿走路一拐一偏,脸上又有块难看的疤痕,这丁媒婆是故意说着玩的,也许是骗媒钱而来。”

老太婆说:“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媒钱事。”

“这是终身大事,又怎么来生米煮成熟饭呢?”老头问。

老太婆在老头子耳边悄悄话起来。老头子听了摇着头继续说,“你呀,想儿媳你也想疯了,老糊涂了,丁媒婆是说起玩的。”

第二天,丁媒婆又来到姚家,姚家老夫妇迎接。丁媒婆向姚老头谈了情况,姚老头说:“这不是闹着玩的儿戏哟。这件事能顺利办成,我在我手板上打灶煮饭办席宴请客人。”

“是喜事不是儿戏。皇帝佬儿滚下台这么多年了,婚事就要新风俗。明天王玉儿和她娘及婶婶借上山庙里烧香之名,就到你家来相亲哟,也算是认可这门亲。”丁媒婆说。

老头子听了半信半疑地笑着。

第二天果然丁媒婆随着几乘滑杆而来,玉儿及娘、婶,他们借烧香之名来到姚家茅屋里了。看来王家是主动诚心诚意地要结这门亲,不言小伙子较矮小,不嫌家庭贫穷,不嫌山里生活条件差。真是七仙女又下凡来了,天下又有这样的事?天下就是有这样的事也,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王玉儿还把女儿生庚八字给了姚家,姚老头又去请了八字先生来推算八字。这八字先生长白胡须,戴着眼镜,要了出生年月日及时辰后,就聚精会神推算起来,一会儿说这对男女八字相合,将来会大发大富,今后生的孩子会做官在省府。姚家人听了喜笑颜开。给八字先生喜钱不少。

八字先生择的吉日到了,大锣咣咣响,唢呐吹起来,噼呖啪啪的鞭炮响起来了,茅屋院坝里,三亲六戚来贺喜。大摆席桌,几道门上贴上婚配联。和平穿着新衣,在锣鼓声中,在媒人伴随下,接亲队伍浩浩荡荡走向王家迎接新娘子。这和平知道一切,配合二老的安排,他万分高兴,把新娘子接回家,大哥就不会单身了,大哥就会有媳妇了,大哥就会过上男婚女嫁的夫妻生活了。这和善还不知真实情况,因为他对父母曾说:“婚姻不能骗,骗只能骗一时,骗不了一世;婚姻要双方自愿,不能强娶;男女相配,一斗配一斗,一担配一担……”和善他,还真以为是弟弟结婚呢。

当和善知道进洞房的是自己,当新郎的是自己,这样的好事,他会万分高兴吧?

大锣、唢呐声又在远外响起来了,迎接新娘和送亲的人及抬嫁妆的人,闹闹热热一大路。沿途院子里的人扶老携幼都出来看热闹。

有人高声语:“轿子里坐的新娘子,前面就是新郎啊!好多大红色的嫁妆啊!箱子、柜子、木盆、椅子……”

“姚家幺儿福气大,娶到王家千金小姐做媳妇了。”

“怎么会看上这个半山上的差条件?山上之女还要嫁下坝去呢。”

“据说王家取的那娃娃八字好,今后会做大官。不是这样会把女儿嫁上山。”

锣声、唢呐声越来越近了。

姚老太找大儿和善,大儿还在灶房里劈柴。

“和善啊!你喜事到了,快去换上新衣,到洞房里等候。弟弟给你把新娘子接回来了。”

“娘你在说什么话?这是弟弟的喜事。”和善摸头不知颠,弟弟接新娘,接回的新娘是自己的媳妇?

“和善啊!还站着干什么,这喜事是你的呀!你就会有一个年轻的乖老婆了。”娘高兴地向他说。

和善就要做新郎了,就要等待拜天地进洞房了,就要过甜蜜的夫妻生活了。他应该感谢大媒人,感谢老爹老娘所促成,可是他脸上没有笑容,站着看着娘,手中的斧子掉在了地上,“娘,山里人都是蛮子吗?都不文明?做这哄骗的事,能会有一个好结果吗?”

“和善啊!你还在为弟弟考虑婚事吧?弟弟已经定了婚,你就不要多说了,你这事早就定好了。你心善有福才遇王家女儿。为这事媒婆和爹娘才想的这个办法,你腿不方便,年龄大十岁,所以弟弟帮助哥哥去接亲,接回的新娘是我的大儿媳妇。走,随娘去换衣服。”

“娘,捆绑不成夫妻啊!我决不会这样来做糊涂事,让天下人骂。”和善说着话时,娘指使几个人把和善弄走了。

大锣响声离茅屋越来越近了,嘹亮的唢呐声冲云霄。新娘子的轿子快到家了。弄假会成真吗?心善的和善真是桃花运来了?好一个换包计,是否会成功?

和善就是不换新衣,执意不进洞房,不愿做这样哄骗的新郎,他要给生活带来和谐,他要做山里的文明人,山里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蛮子。和善的言行把爹娘急得一身汗,双脚用力蹬地。他面对爹娘及在旁的亲友坚持的理由是: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他的理由也受到部份亲友的支持。部份亲友中也有知书识礼人,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的话语给许多人留下了敬佩的目光,残疾人只是身子残,心没有残,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有和谐生活的思想。他不愿做这样哄骗的新郎,他那脸上的疤子并不丑了,给众人的是美疤。

有人劝和善的父母,来个弄假成真,就让去接新娘子的和平和玉儿成夫妻吧!

(八)竹笛声声

砍一根竹子,和善将它截一尺多长制成了尺多长的笛子。他双手捏着竹笛,闪动着捏竹笛的指头,用嘴在竹孔处吹起来,使竹笛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声音是有区别的,竹笛发出声音,有时的声音凄凉催人泪下,有时的声音欢快使人心旷神怡。笛声能让群山沸腾,笛声也能使流水欢笑、哭泣。笛声敞开了吹笛人的心,吹笛人有多少话语就在笛声里叙说,多少的心酸事就在笛声里展现,多少件往事也在这笛声里回忆。

声声竹笛,竹笛声声,一个残疾人吹出的笛声。

那竹笛声音在山峪里回荡,春草绿了,百花开了,大水牛在林子里啃草,疤脸人就坐在那块大石上,他又在吹笛子。

春天欣欣向荣的景象,和善的春天在哪里?他还是一个单身汉,一个无法改变的疤脸人,一个无法治愈定型的断腿人。

那年的那天,和善他就要做新郎了。他却变成了新娘的“大伯”。和善的弟弟和平没有想到他接回的新娘子并没有成他的大嫂,他没有当王玉儿的小叔子,他却成了玉儿相爱的丈夫,玉儿成了他的妻子。

和善他向爹娘说:“婚姻是缘份。有缘不会错过,无缘不能强求。强摘的瓜不甜。”

和平他来到大哥面前,脸上就表露出多少话语:“大哥啊!大哥,你怎么新郎就不愿做?新娘就要让给弟弟成为弟媳,怎么会是这样的大哥?一个不愿做新郎的大哥。”

大哥对弟弟说:“弟弟喜婚,永远幸福,全家欢乐。”

“今天是你的婚庆……”弟弟说。

大哥忙打断话说,“弟弟不要胡言,婚姻不是玩笑的。祝你们白头到老,相爱一生。”

和平就这样被众人在欢笑中拜了天地,推进了洞房门,他成了真正的新郎。

和平和王玉儿成了同床共枕的夫妻了。做到了一斗配一斗,一担配一担,使这个家庭和谐,带来了幸福和欢乐。

和善又在吹笛,笛声伴随着和平王玉儿这对新夫妻起早摸黑,在田地里劳动,在明媚阳光下欢笑,在风风雨雨里奔忙。笛声里,新婚的和平夫妇有了孩子,孩子哇哇哭叫来到了人间。孩子长大了,在父母怀里笑声不断;孩儿在爹娘怀里下地用丑小鸭一样的双脚,奔向吹笛人高呼:“大伯!大伯!”

岁月不饶人,吹笛的和善已经四十好几岁了,笛声没有改变他,唯一改变他的是疤脸上添了很多皱纹。他仍然在山里当放牛郎,石上一坐,笛声又起;他仍然是一个没有媳妇的单身汉子,寝室一人,独占床铺。并不是没有媒人再给他婚事牵线搭桥,而是谈拢一个又一个她们都摇头离去。不要说红花姑娘,就是失去丈夫的寡妇都嫌弃和善那走路一偏一倒的脚,都讨厌他那脸上的疤痕。但这个单身汉子不孤独,虽然爹娘相继西去,还有这样关照他的弟弟一家人,弟弟相伴他,有弟媳做的饭同桌吃,生活中还有一高一矮的小侄男和小侄女欢笑。

笛声又响起,笛声给和善的生活带来了变化。吹笛的和善住上了木楼房了,夜里他在那木楼房间里发出了笛声。这笛声应该再不孤独了?他住那多年的茅舍变木楼了,改变了住宿条件。

这木楼是弟弟和弟媳的钱改建的。弟弟就一个山里草药先生,一个种田人,弟媳就一个妇人家,他们上有年老双亲,下有年幼子女,一家人能穿衣吃饭就是好的生活,能有余钱修建木楼房?哪里来的余钱修木楼房呢?

和平的岳父母要独生女儿将丈夫倒插门,聚在他们的身边,让女婿女儿继承家业。使女婿女儿他们也做染房东家,让女婿女儿成为有十来亩田地的财主,雇长工耕种,或收租子过日子。和平和妻子恩爱,但未下坝去,仍住在山里。岳父母的好心意难道女婿不接受?难道女儿不愿意?他是孝敬的女婿,她是孝顺的女儿。他们并不是舍不得山里,蠢笨得不去过那东家老板日子,他们丢不下山里的老爹老娘,也丢不下那位断腿大哥,那位疤脸大哥。他们也多次向山里的老爹娘讲起,向和善大哥讲起,“我们都下坝去,离开这山里,去住木楼房。”

这样的话语多少次都被他们谢绝了,他们同意和平夫妻去做那东家老板,他们就是要留在这山里,山上的飞泉他们饮惯了,山上的路陡峭陕窄他们走熟了,山上的茅屋再低矮他们住起舒适,山上的空气他们就是说格外新鲜。

说实在话,他们的内心话埋藏在心里不公开言语,公公婆婆随儿媳到娘家住,天下有几个?如果没有大儿和善也许有可能去随同。和善一个“大伯”他会丢下脸到弟媳娘家住?到弟媳父母家去坐着吃现成饭?他就是要留在山里当他的放牛郎,在那块大石上吹他那支竹笛子。

和平的岳父母相继去世了,家产还是女儿女婿继承。和平的爹娘也相继去世了。

和平夫妻就会下山去做东家老板了吧?他们高高兴兴地向大哥讲起:“大哥我们下山吧!你不要在山里做放牛郎了。”

笛声还在山里回荡,大哥笑了,对弟弟和弟媳说:“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山里住惯了,离开了就后生病。你们的心意大哥领了。”

夫妻听了大哥的话,又向大哥讲了一遍又一遍,大哥都是笑着谢绝。

把大哥一人留在这山里,一个残疾人,没有了弟弟及弟媳,没有了侄儿侄女们的相拥呼笑,单身汉大哥在山里更会孤独。夫妻丢不下大哥,丢不下残疾大哥。他们又放弃了东家老板的日子,他们卖掉了那十来亩良田,卖掉了染企房和木楼房。

和平夫妻手头有了一大笔钱。有了一大笔钱的和平夫妻,就会饭来张口了?衣来伸手了?夫妻不愿过那样的日子。

有了钱就能坐享荣华,不劳而活。但他们勤劳惯了,劳动使他们身体健康,他们不愿坐享荣华,他们觉得不劳动耻辱。夫唱妇和:行善。把钱用来行善。

把钱行善他们认为是用于正道,是最好的选择,心里最充实。和平对妻子说:“我做挑夫到过那座城市,那里天空中常常成群飞机鸣叫,投下千万颗炸弹轰炸,把那大城市炸成了虚墟,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弹坑,到处是哭泣亲人的悲惨呼喊声。把这钱一部份捐给苦难的人们,救济苦难中的他们。”

这无情的战争使多少人家败人亡,妻离子散;多少人无家可归,四处流浪,乞讨求生;多少个孤儿孤女没有人抚养?战争留下的残疾人千千万万无钱医治,愁衣又愁食?他们要把这一部份钱捐给慈善基金会,让战争造成灾难的人们得到救济。余下的钱用于何处?夫妻又商议,把山里的茅屋改建,修成木楼,让大哥也住上这木楼。

和平妻子玉儿天天念佛经,初一十五吃素食,常常到庙里佛前烧香跪拜。丈夫的话就是她的话,她就是要行善积德,就是要在烧香拜佛的举动下去救济苦难人。夫妻把一部份钱捐了出去,他们不留自己的姓名,不求一点回报。

多年的茅屋改建了,新木楼建成了。

木楼里和善又吹起了竹笛,这笛声里有欢愉的气息。

笛声又吹响了,这山里的树木被人砍光了,成了秃山。和善笛声又凄惨了,山洪暴发,冲毁道路、良田、家院……

笛声又吹响了,饥饿的日子,笛声更凄惨,那是有气无力的笛声。那笛声是泪,是对食物的渴求,求老天救命的声音。

笛声又吹起了,一个白发老人又在吹笛子了。那天他挂牌批斗,烈日下一个疤脸老人板着脸,被五花大绑,被人吐着口水,疤脸老人就是一个被说成的坏分子。这残疾老人的笛声就是哭泣声,只能在黑夜里吹上一会儿,竹笛声伴着他落泪哭泣声。

笛子又吹起来了,疤脸残腿老人的笛声又响起了,又是欢乐的笛声,这笛声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在绿叶里、在百花丛中回荡。

那块大石上坐着吹笛的疤脸人度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那独居一人的寝室里疤脸人笛声伴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弟弟、弟媳、侄儿侄女把他当亲人。和善他头发白了,他老了,老了。他再不能到大石上吹笛子了,但笛声仍在响起,在院坝和独居房里响起。离开大石不做放牛翁的老人笛声并末终止,笛声仍然在那块大石处发出来,仍然响彻在那山水间,声音在回旋,回旋,飘荡,飘荡。

(九)相距万里大洋隔断的大哥又重逢

和平成了爷爷了,他也老了。儿子和孙子都在沿海那座城市里打工,儿子是农民工,孙子是大学生。儿子孙子都被聘进了那家外资企业里打工。孙子以他的学识和他的实干成了这家企业的副总。是改革开放使他们走出了山间,是改革开放使他们的家富裕了。

这天,孙子对父亲说:“爷爷和大爷爷(和善)劳累一生,长年累月蹲在山沟里,也让他们出来见见大世面。让他们坐一坐抬头看了千百次天空中飞跑的飞机,去坐坐电视里播放那飞奔的火车和苍茫大海上的轮船。”

孙子乘飞机回家来接二老了。大爷爷姚和善已经是九十多岁的人了。他的旅游愿望难实现了,整天在床铺上就是他的好地方。和平坚持要带白发苍苍无法行走的大哥长途同行,风烛残年的大哥只有摆头又摆头,这摆头代表了千声万声谢谢之语。

和平只好独行。

飞机的速度真快,就那么几个小时来到了沿海这座繁华的城市。

孙子是这家外资企业的副总,远道归来的副总回家接爷爷出来观光。老总设宴款待千里迢迢归来的副总。酒席上,老总也把八十来岁的父亲团聚在桌前。老总直言不讳介绍起他父亲,说他父亲少年当兵,被骗来到贵国参加了多次战争,战败回家。这次到来,目的是要完成他的遗愿,再去他战争的地方,去跪着低头认罪,深深地反省。

忏悔,有罪低头认罪,这样的言行感动人。他从一个娃娃兵战败逃亡,后来在部队做细菌研究辅助工作,协同把培制的鼠疫、霍乱、伤寒等细菌投入到百姓中,致使多少人惨死。虽然他再没有到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放枪开炮,但他的所作仍然犯下了滔天罪行。罪人,要知罪,要忏悔;罪人,如今要用落日西山颠的余辉在人间发出余光,发出心内的呐喊:愿世界永远和平,愿世界上没有战争再现,让天下人民安居乐业。

通过老总介绍,和平感到激动,能够来认错认罪,也是良心的转变。他还记得一些外国语,他向谢罪的老人问起了家乡。忏悔的老人惊了说:“你怎么也会岛国语言,怎么知道岛国有那个山村?”

和平笑笑。忏悔的老人注意起来又说:“我就是田石,参加了侵略贵国的战争,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我是来向被侵略国人民低头认罪的……”

田石,和平严肃起来,用手把老花眼镜弄了弄,看着这位大哥停顿了好久才说:“你真是田石?你还活着?你不是……”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那位老人也把眼镜用手端正了一下。

“我是山泉,是当年的三小弟呀!”

“你是?你是?……”田石老人站了起来,“你是山泉?是我那个三小弟?”

“我就是啊!就是山泉,就是大哥你的三小弟,你就是我的田石大哥?。”饶和平说着话也站起来。

两位老人近身了,他们拉手拥抱起来。

“我们还会真见面?多少次见面都是在梦中呀!”两位老人说着这样的话,泪流满面。他们坐下认真谈起来……

那个战败逃亡的田石大哥没有死,因多天未进食无精神,加上又感冒,他昏死了。他们虽然走了多天,在那场战争的地方绕来绕去,不超过百十里。那天他被部队发现了,他被救了。他伤好后,继续在魔鬼队里混,直至战败投降归国。

两位老人忆往昔,又抱着哭起来。两位老人都说:“战争无情,害国害民。不愿战争,只愿和平。如今能给人类的所作就是做维护世界和平的宣传者,愿世界各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愿世界上再没有那残酷无情的战争。”

他们二人又谈到那个娃娃兵二弟,那个偷抢煮成米饭的铁罐,用手枪打死人的二弟,他的尸骨又葬在哪里?他们总结:人从妈肚子下地来并不是坏人,就是天生残疾人但是他的思想并不坏。人是变坏了的,有的被唆使变成了坏人,有的自己染上坏习变成了坏人。好人就那样会变成坏人,坏人除罪大恶极者要偿命外,大多数坏人通过改造是会变成好人的。

大哥知道三弟被山里一老夫妇收养了,他说:“天底下处处都有好心人。”

是的,天底下处处有好心人,天底下也有坏人存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疆域里都生活着好人和坏人。总之,世界上的人还是好心人最多最多。

两位老人不会是梦中相会吧?一对相隔万里的老人,一对几十年前同征的娃娃兵,同坐船去侵略异国他乡,同战败逃亡,今天在这里相逢。两位老人抱得那么紧,双手紧紧拉住不放。当年的娃娃兵,如今年过八十岁的白发老人,忆往昔泪流不止。

(十)最后的道别

这天大哥在床上拉着床前弟弟的手说:“弟弟呀!你养大哥几十年,大哥二世变牛马来报答你,我死了两眼紧紧闭。”

一位百岁过了的老人,一位八十余岁的老人。长寿的大哥在人间的日子不多了,弟弟也是白发老人,年龄比大哥小十多岁,弟弟身体还很好,每天还坚持晨跑,还常进园子里练长寿拳。

姚和平从一个岛国娃娃兵来到这个国家,在魔鬼群里和其他魔鬼一样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干了坏事:杀人、放火、抢劫、奸淫女人……他成了败逃兵,逃亡路上的辛酸,他怨恨战争,恨死战争首犯,从娘肚子里生下来,他是好人,不是害人的魔鬼。是被战争首犯唆使,他在异国他乡成了魔鬼兵。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他又从魔鬼变成了人。重在这里“投”娘胎,在这里做了爹娘的幺儿子,成了这里的女婿,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他在这里跟爹爹学会了行医,治病薄利,对贫困人不取分文。重“投”娘胎的他有了一颗善良的心,乐善好施,方圆几十里都叫他慈善医生。

弟弟娶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一个幸福家庭。

姚和善大哥一生光棍。

大哥拉着弟弟的手继续说:“弟弟,我要再看看那根短笛,我死了把这根短笛同葬。”

弟弟拿来了那根短笛。这是和善大哥自制的短笛,用的是山里的竹子,就尺多长的笛子,他用小刀制成,一吹就是几十年。他那岁月里留下的笛声,在山林里、在大石处、在独居屋里、堂前院坝处,笛声永远在这些地方响起回旋。和善看着这根竹笛,他多想再吹起来,他想吹竹笛的愿望再不能实现了。老了,老了!头发白了,牙齿缺了,他想吹竹笛不能再吹了。

弟弟从身上摸出一小册子对大哥说:“大哥,你看看这是什么?”

大哥的老花眼看不清楚是什么?弟弟说:“别看这个本子,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这个本子。”

大哥用手摸摸这本子说:“有……有这么贵重的本子?”

“大哥,这本子太贵重了,这是你的荣誉。大哥啊,你要感到自豪,政府认可你,人民认可你,你是一位抗战负伤的残疾老兵,为了保卫祖国而战,为了保卫祖国而伤残。”

大哥听到这样的话,深陷无神的双眼眯缝着挤出了泪水,没有牙齿的嘴巴张开了,他说到:“我……我被……被认可了,我……我不是坏人了,是……是卫国战士,光……光荣负伤……”他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表达了,他那没有一颗牙齿的嘴慢慢动着动着。

弟弟说:“你是卫国战士,你卫国而伤残,你从此每月也有伤残补助金了。”

“有补……补助……助金……了?弟弟呀!是你养我几十年……养了我几十年啦……”

弟弟说:“大哥,我是罪人啊!我就是战场上把你咬伤的那个娃娃兵。”

大哥惊了,老花眼盯着弟弟好久才说:“啊!你……你就是那个娃……娃……娃娃兵?”

大哥拉着弟弟的手,弟弟把大哥搂在怀中。友谊不分国界,他们的感情建立在硝烟弥漫中,在风风雨雨里的岁月中廷续。他发誓陪伴残疾大哥一生,他没有忘记他的誓言。

大哥紧紧拉着和平的手,多少话再也说不出了,再也无法表达出来了,弟弟看着难言的大哥,双手把骨瘦如材的大哥从床上抱起。大哥在弟弟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大哥这一对陷得很深没有光芒的眼眼闭上了,从此再也没有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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